第67章阿宋夜攤(1 / 2)

六點, 阿宋夜攤準時開張。

頭頂拉著紅布,四張木桌椅子擺放整齊。另有帳篷冰箱擺放著,兩口大鐵鍋一架, 光這架勢就引來諸多矚目。

“老板,你這攤子賣啥?”有人好奇地問。

林雪春耳尖,立即代為回答:“炒麵炒粉炒年糕, 啤酒炒菜冰淇淋。就算是我這兒沒有的, 你儘管說,早晚給你弄來。”

正值九月末,初秋的天兒難說冷熱。有風冷, 沒風熱,美食街處處揚火,遊客接踵摩肩,自是燥熱得透不過氣兒。男人們一聽啤酒就亮眼,連問:“冰的啤酒?”

“冰不冰都有。”

宋敬冬擦完桌椅,順勢將冰箱翻了個麵 —— 讓玻璃雙拉門朝外。大夥兒視線一掃,裡頭有做好的涼菜, 有新鮮的菜肉瓜果。果真還有個長方形的玻璃缸裝著酒水, 就在最下層放著呢。

男人大聲問:“多少錢一碗啊?”

“六毛。”

八十年代國家定價啤酒八分錢一碗,但供不應求至今,價格漲至五毛錢,算是翻大發。宋家夜攤這量酒的碗比彆家大了一圈邊沿, 還是冰的, 實在便宜啊。

人人的腦筋都會轉, 宋敬冬話音剛落,那邊迅速高舉起三四隻捏票子的手,搶著拔高嗓門大喊:“給我來碗!”、“兩碗給我裝個袋!”

沒過五分鐘,冰箱裡的酒一搶而空。沒買著的人紛紛抱怨這方盒子太小,酒太少,撐死十多碗的量,怎麼夠賣?

眼前場景正是宋敬冬需要的,他笑道:“ 酒還有,不過要冰上十五分鐘才能賣。大哥大姐要是嫌站得累,不如進來坐著,點兩個菜,配冰啤酒不是正好麼?”

聽起來不錯。

隻是你這初來乍到的,誰曉得味道如何?

人們麵麵相覷,沒人願意拿血汗錢冒險。更重要的是統一想法:出頭鳥不好當,我且等著,彆人當鳥我再跟上。

隻是等來等去沒人上前,這完全在預料之中。

宋敬冬轉身跟林雪春交換個眼神,不慌。

前者去雜貨鋪子以四毛五的價格買酒來冰,後者剁完辣椒末遞給自家男人,抹了把手道:“彆急著走。一會兒不光有酒,還有不要錢的菜請你們吃。好吃就進來坐著,不好吃拉倒,反正不吃白不吃,要不要吃你自個兒看著!”

還有這好事兒?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走。

阿汀來到攤子的時候,恰好見著老父親麵無表情甩鍋,圍觀群眾個個伸長脖子聞香味。

冰箱由宋敬冬管著。

他笑眯眯的樣子格外親近人,以至於年輕姑娘衝著他團團聚在那邊買冰棒冰淇淋。

場麵很熱鬨,可惜第一位客人還沒誕生。

“要不我來充個大頭?”

王君蠢蠢欲動,徐潔一手推開她,“窮鬼一邊去,看我給你漲漲見識,什麼叫有錢人、出手闊氣!”

她摸摸褲兜,好家夥,五十塊錢摸出來。朝王君一抬下巴就要走。

然而冷不丁的,那頭推推攘攘冒出個人高馬大的光頭,比她動作更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吹電風扇,吆喝:“老板娘這有什麼菜?我人多,怕你小桌子招待不成啊。”

“你來再多我都能招待,隻怕你不夠多!”

林雪春拌嘴可是出了名的,連腔調都隻有一番韻味。旁人聽了都笑,光頭更是摸著腦袋哈哈,跟著她走進紅帳篷。裡頭桌子是圓的,夠大,裝七八個人不成問題。

他一夥兒的‘客人’也陸續從人群裡擠出來,好幾個麵熟的,尤其是那個短發姑娘,絕對錯不了。

阿汀歪腦袋審視陸珣。這人特彆穩,臉上沒一點心虛,不過她很肯定,“你又偷偷做手腳,給我爸媽捧場是不是?”

“偷偷?”

陸珣低頭看回來,對這個詞表示疑問。

“就是偷偷。” 阿汀一口咬定,忍不住笑:“不是我說的,是媽媽哥哥都說你偷偷摸摸搶行李,偷偷摸摸送家具,特彆賊。”

賊陸珣稍抬眉稍,一隻手悄無聲息貼到小姑娘敏感的腰肌,隔著兩層衣服威脅性地捏了捏:“我被說壞話,你很開心?”

阿汀滿臉無辜:“沒有啊。”

“你笑了。”

“我沒有。”一秒收起笑容,她煞有介事板著臉,小聲說:“肯定是你的隱形眼鏡壞掉,看錯了。”

“原來是這樣?”

“嗯嗯。” 點頭如小雞啄米,這小姑娘越來越膽大包天,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招數都會了。

陸珣眼眸漆黑,忽然意味深長地說:“我還偷偷乾了一件事,沒幾個人知道。”

“什麼事?”

“你想聽?”陸珣勾了勾她的腰,這姿勢有點熟。這老謀深算的狡詐樣子也有點熟悉,在哪裡中招過來著?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他在荒僻的陰影裡俯下身,在她耳邊低聲:“偷偷拐了他們的女兒,在圖書館……”

欲言又止,他朝她的耳窩吹了口熱氣兒。

仿佛沿著耳管滑進心裡,阿汀整個酥了,很小聲唔一下,後脖立起一層絨絨的汗毛。

“我不聽,什麼都沒聽到。”

她伸手護住紅紅的耳朵,自言自語似的說了句‘得去幫忙了’,一溜煙鑽進攤子裡去。

俗話說光說不練假把式,到她這兒是說不得,親不深,否則就渾身紅得滴血。

慫得很。

陸珣走到攤子角落散漫站著,眼珠子跟著小慫包轉,免得下三流的貨色有意為難。

這時攤子裡已經坐滿。

畢竟有了出頭鳥,後頭接連跟上。加之一對兄妹長相出色,猶如活招牌一般來來去去。攤子裡為數不多的桌子被占據,都在點菜。

宋於秋兩隻手當成四隻手用,架不住外頭人被嘗味的醋溜大白菜收服。再一看價格,紛紛就嚷著問,攤子坐滿了,炒菜能否外帶。

熱火朝天的當兒,獨陸珣一動懶得動彈,逐漸也變成不少人的關注點。

“那個男同誌。”

距離最近的一桌坐著兩個年輕姑娘,一個興衝衝招起手來:“你是沒桌子坐麼?我們這兒就兩個人,還坐得下。”

陸珣看看左右,沒人,那就不理了。

姑娘眼神暗了一瞬,沒花兩秒又振作起來,笑盈盈地問:“你也是這家兒子,來幫忙的?能幫我拿個菜單嗎?我們在這坐了好幾分鐘,到現在還沒看到菜單。”

誤會了。

陸珣眼神轉了一圈,發現宋家四人忙得分身乏術。連王君都團團轉,徐潔更是邊抱怨邊幫忙端菜。的確沒人注意到這角落裡的倆女人。

於是腦袋裡緩緩浮起一個問題:要不要幫忙拿菜單?

要:他視而不見的事實被未來丈母娘發現,很可能又要被訓。下屬都在這裡,大庭廣眾之下挨訓真的很沒麵子。

而且以林雪春的性格,保準認為他空擺架子。到時候加倍排斥他,宋家女婿的名頭可就遙遙無期。

不要:這是兩個活的,女的,必須保持距離。

理性分析完雙方利弊後,陸珣發現這是個吃力不討好的選項。所以選擇沉默,無論對麵女人多麼熱情地自報身家姓名,他都效仿未來老丈人的木頭神功,不看不聽不知道。

五分鐘過去,大膽搭訕的姑娘終於打了退堂鼓。隻是也提起了小包,半威脅半委屈地說:“菜單再不來,我們真的要走了。”

陸珣:……

開張頭天因服務態度而趕客,對名聲百害而無一利。不是他要獻殷勤,而是勉為其難地往鍋碗瓢盆走去,拿起了一張阿汀手寫的菜單。

原來是她手寫的,更不想給了。

陸珣臉上沒什麼表情,拿起五張撥開四張。一堆菜單正中間抽了一張,再慢吞吞把歪斜的紙張弄整齊。

磨蹭老半天,不但沒人來阻止他拿菜單玩鬨,而且阿汀專心致誌給一家四口介紹著各種菜肴,壓根沒發現有好多個姑娘對她優秀的男朋友芳心暗許。

算了。

陸先生慘遭忽視,陸先生非常失望,隨後抽起一張菜單往角落那桌走 ——

千鈞一發之際,切菜的老母親林雪春抬起犀利的眼眸,捕捉到那個姑娘情難自已的笑臉,立馬三步並作一步半,舉著菜刀攔在陸珣麵前。

“你乾嘛去?”

“拿菜單。”

沒有血緣關係的一對半母子很少單獨相處,林雪春嗓子卡住,在用不著你拿菜單、誰敢勞煩你拿菜單等一乾話語中徘徊。片刻後菜刀往紅帳篷一揮,艱難選出最好聽的一句:“我來。你擱那邊坐著去。”

陸珣望過去,是光頭他們一桌。

“是你弟兄?你讓他們來的?” 林雪春一臉‘休想瞞過老娘’的表情,陸珣不置可否。

他其實隻叫光頭來熱個場子。不過光頭這人的優缺點都在於,你說八分他再揣摩兩份,給你湊個滿十。

因而自作主張帶來了辦公室所有員工,美其名曰老板請客團結大家,實際上是給未來的老板娘、以及老板未來的丈人丈母娘熱場子。

這事兒光頭做得不太有把握 —— 陸大老板的表情、表揚向來給的吝嗇,天底下沒人能把握住他的心思。光頭在他身邊揣摩的每一絲都走在鋼絲線上,輕易摔得粉身碎骨。所以更敬他,畏他,握著菜單的時刻忍不住偷偷去看他臉色,確保自己沒做錯事。

那模樣被林雪春看在眼裡,自然猜到這七人的來路。隻不過前頭沒空揭穿罷了。

“那邊上菜了,你的人自個兒招待去。”

林雪春搶過他手中的菜單,抖了抖,聲音漸低地咕噥:“要沒你這冰箱,今天還招不來這麼多人。兩份人情我記住了。”

這話太柔情,不適合她的做派。臨走前自然狠狠瞪一眼,“不過你彆得意,下回再來瞎做好人,看我是謝你還是打斷你的腿!”

說完就往邊上走。

兩個年輕姑娘看送菜單的人變成她,臉色不很好。林雪春仔細看了,這是兩張正值豆蔻的臉,猶如春天冒尖的芽芽兒,定有不少男人喜歡。

哼,幸好給攔住了。

眼珠子一掃,驟然發現裡外年輕姑娘不少。眼睛裡點著燭火,五成盯著兒子看,另外五成盯著半兒子看,仿佛狼崽子瞧上大肥羊,想逮不敢逮,光是緊緊看著。

忽然想起鄰居說過,這世上靠譜好男兒比好姑娘少得多,搶手得緊。

林雪春再去看帳篷裡的陸珣,就咬牙,真想用兩隻手把他硬生生給掰過去。留個背影給狼崽子,總不能看出花來吧?

點完菜,她匆匆抓住個跑進跑出的阿汀。

“你彆折騰了,坐著去。” 指的是帳篷所在的方向。

林雪春主意打得很壞很穩,管他野小子能不能成,反正阿汀現在中意,這人就是宋家定下的。狗屁的狐狸妖怪,誰都甭想從她林雪春的寶貝女兒手裡搶東西。

碰不許碰,看都不許多看。

奈何阿汀還傻乎乎不肯走,要幫忙。

“小胳膊小腿能幫上什麼,讓你去就去!”

一會兒陸珣被搶走,躲在被子哭瞎眼都沒用,老娘上哪裡給你再弄個陸珣?

林雪春操碎了心,一個勁兒連推帶趕。

動作溫吞的阿汀被迫失業,往帳篷走去。

王君徐潔兩個小姑娘還沒吃飯,同時光榮退休。免費點了3個菜和兩份炒年糕,接著便快樂舔著冰淇淋等飯吃。

宋敬冬持續勞作:?

不禁湊到林雪春身邊提醒:“你兒子也被很多人盯著看。”

“看就看唄,還能少塊肉咋的?” 林雪春繞開他,冰箱裡拿出一隻去了毛的鴨。

宋敬冬:“還被趁機摸了手!”

“摸就摸唄,大老爺們摸兩把死不了。” 林雪春不耐煩道:“有人扒你褲子再來說話,嘰嘰喳喳煩死了。碗不夠用了,趕緊回家拿碗去!”

“喔。”他故作委屈。

“彆學你妹說話!欠打直說。”

“哦哦哦。”

宋敬冬咬了根牛奶冰棒,抬起一盆臟碗就往回走,避年輕小姑娘們如蛇蠍。

正巧劉招娣夫妻倆大汗淋漓趕來了,說是娃娃晚上睡得遲,鬨得他們來晚了。不消多說多問,他們直接拿起抹布,三兩下收拾掉桌子,動作簡直不能更利索。

站在椅子邊上的阿汀一再張望,總算不用擔心人手不足。坐下去麵對七個不算熟悉的男女,桌上一時靜得比較尷尬。

“老板娘好!”

一男同誌笑嘻嘻打招呼,挨了光頭一個巴掌,又齜牙咧嘴的改口:“宋小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