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個月,這對主仆在榮國府過的日子,是從來沒有過的舒心暢意,就是王熙鳳,也得過來伺候。
邢夫人聽王善保家的提起鳳姐,就說:“打發人去看看,怎麼不見璉二奶奶過來?可是璉二爺得了秀才,她就不想服伺婆婆了?”
賈璉走到迎春的住處,就聽迎春的奶娘在抱怨迎春,“姑娘,我奶了你,你是喝我的血才長成人的,你長了這麼大,就是奶娘拿了你幾根釵,拿了你幾個月錢銀子,你的小丫頭,就和奶娘擺臉色,你對得起奶娘嗎?”
賈璉往日對迎春這個妹妹是不在意的,但這一年多,看著林海嬌慣黛玉,常聽林海念叨“做哥哥的得多照應妹妹”,黛玉又是一個嬌怯怯的小姑娘。林海外出巡鹽的時候,賈璉每日耐著性子哄著黛玉,幾個月下來,覺得有個妹妹是蠻好的事兒。賈璉和黛玉處出感情了,在金陵買東西的時候,給迎春這個親妹妹,預備的禮物和黛玉是一樣的。
迎春奶嬤嬤的抱怨,聽得賈璉火氣,一腳踹開門進去,“兀那婆子,你還拿捏起姑娘來。”看迎春畏畏縮縮地在一邊捧著書,見自己進去隻呆呆地抬頭,不知道比黛玉少了多少小姑娘的活潑、嬌媚、可愛。心裡就想,迎春這樣子,就是姑父說的沒了親娘,父親又不疼的可憐孩子了。倒是迎春身邊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小丫頭,見他進去就伶俐地行禮,一掃剛才氣鼓鼓地和迎春的奶嬤嬤橫眉相對的凶樣。
“你拿姑娘的釵和月錢乾什麼?”
“二爺,”那小丫頭伶俐地給賈璉行禮後,伸手拽了迎春一下,迎春從呆愣中醒過味,起身給賈璉行禮。
“她偷拿姑娘的釵和月錢去賭牌,喝酒。”
“哎呀,司琪,你可不能亂說。二爺,老奴就是一時手裡緊,借了姑娘的。”
“你都把姑娘的錢匣子和妝奩盒子都拿空了,你說是借,你何曾還過一分銀子?”
“二哥哥回來啦。恭喜二哥哥得了秀才。”迎春不理會司琪、奶娘的爭吵,施禮問候。
司琪抱著迎春的妝奩盒子給賈璉看,賈璉看多了黛玉的頭飾,今兒玉釵,明兒珍珠,雖是簡單,但哪一樣也都不是便宜的。而鳳姐的妝奩匣子,更是珠光熒熒,寶石璀璨。再看迎春的,心火往外冒,對著那奶娘說:“爺給你三日功夫,少了你家二姑娘一樣釵環,短缺了一錢銀子,我把你一家都趕去莊子。”
那奶嬤嬤“哎呦”一聲就去抱迎春的腿,“我的姑娘,我奶大了你……”
賈璉上手拎那婦人的衣服領,勒得那婦人趕緊鬆了迎春,伸手拽自己的衣服,“二爺,二爺,饒了我吧。”
“少了你家二姑娘一樣釵環,短缺了一錢銀子,你一家都去莊子吧。滾。”
賈璉趕走那婦人,迎春愁眉點點,“二哥哥,她會去找太太說我不尊敬她。”
“無妨,哥哥會和父親說的。”璉二拿出給迎春準備的禮物,司琪高興得帶著幾個小丫頭幫迎春拆禮物。
“姑娘,你看,這釵多漂亮啊。”司琪拿著釵就往迎春頭上戴。
迎春抿嘴笑,“快收好了,不然……”
賈璉知道迎春沒說出來的意思是什麼,“妹妹莫怕,哥哥會和父親說的。”
賈璉出了迎春的屋子,還能聽到身後的小丫頭興奮的嘰嘰喳喳聲,“姑娘,這個做襖最漂亮了。繡橘,你去針線房喊人來,我們現在就做,明天姑娘可以穿新衣服去林家了。”
賈璉腳下一個踉蹌,他知道鳳姐說府裡變樣子了,現在內院都是邢夫人說了算,倒不知道迎春連出門的新衣服都被邢夫人克扣了。
賈璉又去看賈琮。奶娘抱著賈琮行禮,賈璉伸手接過琮哥兒,掂了掂,還挺重的。賈璉不知道這麼大的孩子該多重,但看賈琮笑嘻嘻的、又乾乾淨淨的,逗琮哥兒玩了一會兒,遞回給奶娘。
“好好帶著琮哥兒,二爺就這麼一個親兄弟。帶好了,不會虧待你。”黛玉常念叨他弟弟二三歲是怎麼可愛,要是弟弟不死,娘親也不會死了,對這沒見過幾麵的弟弟也親起來。
賈璉瞥一眼給賈琮的玩具,想想迎春那麼大,還被奶娘拿捏,對琮哥兒的奶娘就嚴厲幾分,“彆讓我知道你虧待了我弟弟。” 又從荷包裡掏出幾塊銀子,一張百兩的銀票。“這銀子給你。好好帶琮兒哥。”
琮哥兒的奶娘是個老實人,從琮哥兒出生帶過來,還是第一次收到打賞,對賈璉謝了又謝,連連保證:“璉二爺放心,奴婢一定會帶好琮三爺。”
賈璉往梨香院走,璉二爺、琮三爺,要是自己大哥活著是瑚大爺。可笑自己二十年來一直以為是珠大爺,璉二爺這麼排呢。還曾經疑惑過,怎麼有人稱寶玉為寶二爺。一時想得癡了,卻不知道怎麼去麵對、在梨香院佛堂,為祖父祈福的祖母了。
賈璉就那麼呆立在梨香院門外,手按在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