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沒有從花榮的受傷驚醒過來,扈三娘冷冰冰的目光就盯到了他的臉上。李逵覺得扈三娘看自己的目光,就和在看一個死人一般。他長到這麼大,第一次知道了從尾椎往背上竄涼氣的感覺、知道那個“怕”字是什麼意思、怕死是什麼感覺了。
扈三娘氣運雙臂,把長/槍摜向校場外的一顆大樹。眾人隻聽□□在頭頂發出“嗖”的嗚鳴聲,就紮進去得個壯漢才能抱住的粗大樹身。
滿樹的枝葉亂顫,抖落了一地的綠葉。
扈三娘也不管擂台下的驚呼,她抽出帕子搽搽手,好像是嫌棄花榮的長/槍。她然後轉回了身子,對愣在擂台上的裴宣屈身道了一個萬福。再抬起身來,仍然還是那個昳麗明豔的嬌美臉蛋、端莊肅穆的平靜態度,偏她骨肉亭勻的婀娜身姿,在高大個頭、挺直的後背、剛直的站姿影響下,雖是赤手空拳站在擂台上,竟然散發著不容侵犯的威壓,讓所有人都產生了一種不能招惹的感覺。
“裴大官人,這文比要怎麼比?”扈三娘的清脆聲音,清清楚楚地傳進校場所有人的耳朵裡,她的氣勢籠罩了全場。
是啊,怎麼比?文比還沒有開始呢,花榮就悍然不顧梁山新出台的規矩、不顧江湖義氣、在眾目睽睽之下偷襲。要是贏了也就罷了,宋江還能為他說出個將功折罪來。可這偷襲不成,被人踹下擂台昏過去了。
宋江的黑臉堪比鍋底了,他看了吳用一眼。吳用平日裡智珠在握的模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震驚、震撼,半張著嘴巴的傻眼模樣。
站在擂台上的扈三娘,還等著裴宣回答文比怎麼進行……
花榮還能站起來去比嗎?他要是能背得了《資治通鑒》,何至於惱羞成怒要紮死扈三娘呢。
花榮輸了這場比試,輸的極其沒臉,輸的簡直太沒有臉了。這要是沒上梁山前,花榮這樣的行為傳到江湖上去,絕對能夠迎風臭出去百裡地的。
裴宣站在擂台上,看秦明帶人把花榮抬走。他深吸一口氣,等錯過了比試的開始時刻後,咳了兩聲,中氣充沛地大嗓門宣布,“小李廣花榮挑戰一丈青扈三娘。比試時間到,小李廣花榮缺席。文比結果一丈青扈三娘勝。”
台下的好多人咧嘴,這些人多是水泊梁山留下來的老人。裴宣真能給花榮遮羞啊,用花榮缺席的理由來判定扈三娘贏。哪裡是花榮缺席了文比,這是文比武試扈三娘都贏了!
緊緊閉著眼躺在門板上的花榮,咬著下唇攥緊了雙拳。秦明看著花榮還能咬唇攥拳,知道他已經醒過來了。要是這樣的話,扈三娘那一腳對他造成的傷勢應該沒多大。
梁山上的郎中跟著抬花榮的門板,匆匆到了花榮的住處。花榮住在梁山的內圈,與秦明郎舅倆比鄰而居。
秦明幫著郎中把花榮碎成幾塊的護心鏡摘掉,再脫下錦袍,郎中仔細檢查,發現花榮隻胸前青了一大塊,至於骨頭則沒有什麼事兒。
這樣的傷對武將來說太稀鬆平常了,都是不好意思對人提的。
所以,郎中也就隻留了一點子的藥酒外搽。至於花榮嘔血,讓梁山的郎中看,對不起了,那屬於內科的事情。這也是一個隻能對付了傷風腹瀉、看外傷的。
秦明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把衣服丟給花榮讓他自己穿,在一邊苦口婆心地勸他。
“舅兄,一丈青可是留了你一條命。你要是聽我的勸,立即給扈三娘磕頭去。”
花榮手忙腳亂地穿衣服,滿臉羞愧囁嚅著說不出話來。他知道秦明說這話是為了他好,也明白扈三娘是使了巧勁,不然他怎麼可能是隻想胸前青一塊、吐一口血就算完的。
“妹夫,我……唉。”
花榮垂頭喪氣,沒有了要給親親的好哥哥宋江找回麵子的銳氣了。
“舅兄,你趕緊去,不然一會兒二頭領過來了,你就走不脫了。”
秦明也也是總管一州兵馬的統製,祖上也是武官出身,卻被宋江算計的家破人亡,不得不上了梁山做了匪徒。要說他心裡不恨宋江,對宋江沒一點兒的芥蒂,那絕對是扯淡。
但花榮在他妻子被算計致死後,把自己的親妹妹嫁給了他賠罪。花氏雖然不能說是國色天香,但也是不可多見的賢惠美人兒,對他柔順體貼。這些日子過下來,百煉鋼早已經化作了繞指柔。
花榮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猶豫著邁不開步子。
“妹夫,我哪是隻磕頭認輸就行了的事情,我還輸了一個彩頭呢。”
秦明愣了一下,想起花榮把自己輸給了扈三娘,以後要唯扈三娘而尊的賭注。
“你?”
事到如今,秦明知道埋怨、怪責花榮為宋江強出頭也沒有用。舅兄與宋江關係密切,要是扈三娘能斷了花榮與宋江的牽絆,秦明在心裡隱隱有了這麼個期盼。
“你先去磕頭認輸,彆的事情以後再說吧。扈三娘看著也不像是窮凶極惡的刁鑽模樣,應該不會難為你。”
“妹夫,我怕她讓我立即去砍殺了李逵。”
秦明聽聞此話,愣住了。
哎呦媽呀,可不是的嘛,扈三娘與李逵可是有滅門之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