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領,為何不打殺了李逵那廝?”
林衝的話裡不自覺地帶了一點的質問。他厭惡李逵這類仗勢欺人的小人性格的無賴漢,李逵既往在山上的囂張跋扈,總讓他能聯想到不好的過去。
扈三娘喊近衛給林衝倒茶,林衝看著清亮的茶湯,很疑惑。
“這也是茶湯?”光禿禿的、什麼乾果也沒有添加哦。能好喝嗎?
“新吃法。嘗嘗看,喝了以後回味甘甜。很消暑的。”
扈三娘隻留了蕭讓陪在一側,才對林衝說道:“我比你更想打殺了李逵,甚至想剝他的皮,把他弄去扈家莊遺址上點天燈的。你信嗎?”
林衝半信半疑的,最後還是選擇點頭,給了扈三娘一個相信的回答。但他不甘心,接著問道:“那為何沒有那樣做呢?”
“法不溯既往。李逵既往做下的所有事兒,那些令人恨不得啖其肉、吸其髓的惡事兒,都發生在新立的軍規以前。我要是今天追究了李逵以前的事情,我擔心梁山這大部分都是非法之徒組成的山匪,會心生惶恐的。”
看林衝略有疑惑的模樣,扈三娘隻好細細解釋。
“上梁山的人基本分成幾類。一類是主動犯法的,例如像晁天王和吳軍師等。他們劫了生辰綱,按照所劫之物的總價,是該砍頭的。雷橫和朱仝私放他們,按律也該流放。另一類就是蕭先生這種,被脅迫上了梁山。到了梁山以後幫梁山偽造公文、或者做了殺人放火等犯罪之事,按律也是要處罰的。
這梁山上的人,除了極少的一部分被迫上山、而後沒有犯罪的,多數是犯有各式前科的罪犯。為了安穩、攏住所有的人心,隻能采取既往不咎的做法,給大家一個回頭是岸的選擇機會,才會堅定地跟著我們。這麼解釋,你能夠理解這種無奈的選擇嗎?”
林衝這回很痛快地點頭,站起來抱拳道:“大頭領宇量寬廣、心懷慈悲,慮事深遠,是末將狹隘了。”
扈三娘微微一笑,請林衝坐下繼續品茶。
林衝繼續喝了一會兒茶,才平和地說:“這樣烹茶,也彆有一番滋味,回味確是大頭領所說的舌底有甘甜。”
蕭讓這時候加入談話,“這樣烹茶,簡便了許多,但也要配了好茶果,才能更儘興的。”
扈三娘輕聲,伸手去扯座位邊上的銅鈴,叫了近衛進來。讓近衛去看看小娘子們做的茶點還有沒有,給林頭領端一些來。
沒多大功夫,蕭家小娘子提著食盒進來了。在三人麵前放了幾個精致的碟子,每一碟的點心也隻有三塊,樣樣還不相同,但也都精巧可愛。
扈三娘笑著謙讓林衝嘗嘗。
“這些都是小娘子們跟著崔娘子、花娘子練習廚藝做的,林教頭嘗嘗味道如何?”
蕭讓也熱情地請林衝品嘗,他的女兒也是小娘子裡的一員。他原來還以為把女兒選到聚義廳是做丫鬟的呢,可真沒想到,扈三娘讓這幾位小娘子跟著自己讀書、跟著樂大娘子和蔣敬學數術,扈三娘還手把手地教她們練刀、騎馬,崔娘子和花娘子有空還教導她們做茶點。
林衝卻不過蕭讓的熱情,伸手拈了幾塊點心,熟悉的東京點心味道,讓他不由地沉浸到舊日在東京的美好回憶裡。良久以後,他抬手拭去眼角的淚漬,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著抱歉。
“大頭領,是末將失態了。”
扈三娘微微搖頭,給林衝續了一點兒熱茶。
“你放心,你會有報仇的那天。”
林衝把茶碗的茶水一仰而儘,站起來向扈三娘和蕭讓抱拳施禮,“大頭領,末將信你。”然後不等二人回禮,就急匆匆低頭出去了。
蕭讓在林衝不見了人影後,才長歎一聲對扈三娘說:“唉,林教頭也是一個可憐的。好好地被逼得家破人亡,淪落江湖。”
崔氏和花娘子一起抱著理好的文件進來,把東西分類放好了。
崔氏對蕭讓說:“蕭先生,你說林教頭可憐,那是他懷璧其罪。可外子被迫上梁山,唉,真是一言難儘啊!”
崔氏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說,才能表達出對花榮被逼上梁山的複雜心情。既往她都把這些埋在心裡的,丈夫已經都為宋江付出那麼多了,要是自己抱怨幾句,傳到宋江耳朵裡,不是讓丈夫白白做了犧牲了!
但她在扈三娘奪了大頭領、她和小姑一起被選進聚義廳做事,她敏銳地發現扈三娘的做法,不是僅僅在梁山做土匪那麼簡單。但她這人聰明、知道那些話該自己說出來,那些話該藏在心裡的。
昨夜她與丈夫說起對李逵的處罰,丈夫攬著她說:“娘子,為夫以後定讓你重新過踏春、賞花、鬥茶的那般日子。”
她從來就相信丈夫的人品,不是那些虛言妄語的浮誇之輩。這些日子她看扈三娘立的軍法、在山上做的事情,也開始暗暗求老天開眼、襄助扈三娘。她希望能早一點兒、再早一點兒,在孩子沒有長大前,就能脫離了山匪的環境,回到正常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