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皇帝64(1 / 2)

朱由校的讀書進度之快,讓公鼐誇了很多回。常說他就是在少年時也不如天子領悟的快、記得紮實。

由此而來的好處就是他常常會給朱由校留下書單,劉時敏會按著書單準備好,略略有點兒時間,輪值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就會給閉著眼睛的天子誦讀。

魏朝曾經乾過一邊揣摩天子一邊讀書的勾當,結果因為讀錯可幾個字,擱下書本就被天子下令打板子,錯一個字一板子。從那以後輪到讀書的司禮監的太監沒人敢走神。

王安因為魏朝挨罰的事兒,知道之後隔天又打了他一頓。

劉時敏給他送傷藥的時候安慰他:“王安去找我給你求情,說給你一次機會。你要明白他打你也是為你好。他打了司禮監就不會再罰了。你在禦前出這樣的錯誤,如果你不能保證長記性,就趁著我和王安還能照顧你,選個彆的地方。不然再出錯,要是有人籍此攻訐你,司禮監就留不得你了。”

被剔除了司禮監,還不如從來沒進過司禮監呢。

魏朝早就後悔自己的討打行為。在內書房跟著老師傅們學習的時候,被老師傅們用板子教導以後犯錯是拿命來受懲罰。深究自己那行為,就是欺皇爺年幼、欺皇爺讀書晚,當場被打死都不冤。若是其他輪值讀書的人都跟著他這麼做,天子信以為真,萬一以後鬨了笑話,就是司禮監這一批的人都沒了活路。

幸好是劉時敏做監正,給他留了一次機會。

魏朝立即爬起來給劉時敏磕頭,連連保證當差的時候一定會更用心,不再出錯,劉時敏才放過此事。但那之後時常會提點司禮監的人。

“皇爺的規矩不嚴苛,大家做好分內的事情就可以了。犯了一次錯挨板子,同樣的錯其他人再犯,咱家就要攆人了,免得以後拖累的大家都沒命。”

現在宮裡留下來的宦官,一大半都是內書堂畢業的。隨便提溜哪個出來,都能到司禮監做秉筆、到養心殿給天子讀書。

魏朝挨了罰,也算是司禮監從上到下被警告了一次。

朱由校在張問達和黃克纘走了以後,就抓緊時間讀書。沒讀多一會兒,值守的宦官進來稟報,說是吏部尚書周大人來了。

朱由校趕緊讓周嘉謨進來。

老大臣這次帶來的是千辛萬苦挑選出來的、要補到各部的侍郎,他要在年前把京師的高官都補齊。因為天子早就發話,方從哲一邊做首輔,一邊兼吏部左侍郎。首輔的事情多,吏部的事情他根本沒空去做。所以閣臣以後都不再兼職侍郎,也不再兼職尚書。

周嘉謨得以挑選能辦自己做事的左侍郎,既高興又難為幾個月,才終於選到“合適”的人。

這“合適”的吏部左侍郎,他就選了朱國祚。這也是一個反複斟酌之後略有些無奈之舉。因為先帝光宗繼位後,想起朱國祚曾是教導自己的諭德官,就讓吏部發函拜閒居在家十八年的朱國祚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

這也不算什麼,光宗登基為帝要酬勞有功之臣也是應當的。難在光宗給好幾個人發的都是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的起複函。

這些人中,朱國祚作為給光宗講過學、做過禮部右侍郎,之後在代理禮部尚書的兩年中,為定皇儲之事反複上疏十幾次,最後終於被神宗采納。

可以說是光宗能夠正式成為皇太子的推手,起複為禮部尚書也絕對夠資格。

但新君堅持一部隻能有一位尚書。現在禮部尚書的位置上有人,也積極配合新君,沒理由削職的。即便削了孫如遊一個尚書的位置,也不夠幾個人分的。就逼得周嘉謨反複斟酌這些人的才能,把他們放去能“差不多”的位置。

正好朱國祚在代理禮部尚書之後、轉去做過吏部的左侍郎,這次起複給與他吏部左侍郎的位置,真真是很“合適”的(光宗那禮部尚書和東閣大學士的旨意,就當沒那回事兒)。

誰被他是被禦史彈劾“縱酒逾檢”而病退回鄉呢。

誰讓他沒趕在皇帝又換人之前到京師呢。

在周嘉謨推薦的吏部侍郎人選,被新君否了幾個了。他最終拿定主意要推朱國祚,也是掂量他能通過新君的用人關。

新君用人太“挑”了。

在家講學的不想要;隱田太多的先擱置;年齡太大的不想用;太晚中進士的,雖然沒說但也是不那麼想用。至於喜歡挑剔彆人、吹毛求疵總看彆人做的不好的人,除非是做禦史的,履行職責的彈劾,還得不是像姚宗文那樣無事生非、拉幫結夥的。

反正周嘉謨是隔幾天就要與新君討論要添補的官員,是不是能符合上崗要求。而他提名的每一個人,之前還要求各部尚書碰碰頭,征求一下意見的。

唉,工作量太大,吏部尚書很愁的。所以他這次量著新君的喜好,要先給自己補足侍郎的助手。

“陛下,朱國祚朱兆隆比老臣小了十四歲。”

朱由校見周嘉謨開板就這麼說,禁不住沒繃住笑意。這是之前自己挑剔刑部侍郎年齡的後遺症?要是單聽小了十四歲是很吸引人的,但是考慮周嘉謨已經七十五歲了,嗬嗬嗬……

周嘉謨的老臉在朱由校的會心微笑下,有點點的發紅。但他這幾個月早就揣摩差不多天子的秉性了,便不顧少年的“嗤笑”堅決要給自己補上助手,隻當沒看見繼續往下介紹。

“朱兆隆是二十四歲的狀元。”周嘉謨丟出最吸引天子的噱頭,滿意看到天子感興趣的反應。“他能力很強、人品也很正,離京前就是吏部的左侍郎。”

周嘉謨把日本侵占朝鮮的時候,朱國祚的所言所言以至在“斷貢”之事上起的作用詳細介紹了一遍。又說起當初光宗逾齡不得加冠禮、成婚,朱國祚代理禮部尚書期間,據理力爭國本的前後之事。

朱由校便問道:“那被禦史湯兆京彈劾離職的‘縱酒逾檢’是怎麼回事?”

這是朱由校才從周嘉謨提供的資料上看到的。

周嘉謨長歎,“湯伯閎是君子啊。為人自律,處處以君子之行要求自己,也以君子要求彆人。人無完人,誰還能沒有點不背離了君子的言行呢。”

“既然周卿想用他做吏部的侍郎,那就用他。”

敲定了一個吏部侍郎,周嘉謨大喜之下又提議了一個吏部侍郎。

“陛下,這是何熊祥的資料,他可比老臣小了二十一歲呢。”

朱由校點頭,一邊翻看何熊祥的資料,一邊稱讚:“周卿選的這個年齡梯度好。”

周嘉謨得意,五十出頭正是年富力強、有經驗豐富的時候。

“陛下,何乾宰在二十一歲中舉,二十四歲進士及第考了庶吉士,之後做了六年的監察禦史,各年的考核和大事記錄都在其上呢。”

周嘉謨示意天子看後麵的附件。

“老臣推薦他做吏部的右侍郎,不僅因為他在留都南京身兼六部之事,任勞任怨,各部之事都處理的很妥當。還因為他能將朝廷大事放在個人利益之前,這次兩都官員合並,他也是先安排彆人來京,自己留在最後收尾。”

朱由校點點頭,“那就是他了。他到京了嗎?”

周嘉謨抑製不住的欣喜,總算有人能給自己幫忙了。

“到了,到了。到京有幾日了。”

有了兩位吏部侍郎做幫手,周嘉謨的語氣都不同了。他再接再厲道:“陛下,老臣挑選周如磬補做禮部右侍郎。二十二歲的庶吉士,為政有清名。昔日曾上疏勸神宗追回了"待嫡"諭旨。神宗還曾下旨要他擔任陛下的經學先生。”

朱由校疑惑地看周嘉謨,有這麼回事兒?

周嘉謨被他的眼神打敗,“還未等給陛下講經,他就得詔為江西鄉試的主考官,然後轉了右庶子,奉命去冊封江淮藩王。因為政績突出,升為南京國子監祭酒,後升少詹事兼侍讀學士。”

翻看周嘉謨後附的周如磐經曆和曆年的考績,五十八歲,正合適的年齡,就他。

又過了一位,周嘉謨興奮起來。

“老臣、老臣提的這一位,陛下一定會欣賞的。趙秉忠是萬曆元年生人,萬曆二十六年的狀元。他比喬允升足足小了二十歲。老臣提議簡拔他補刑部右侍郎。陛下看後麵的卷子,那就是當年他殿試所寫。陛下看了就知道其胸中自有溝壑。老臣為把他當年殿試的策論找了出來,與禮部打了不少饑荒呢。”

朱由校邊聽邊笑,終於把這老尚書的用人思路,扭到和自己差不多的頻道了。大器晚成的人那是鳳毛麟角,更多最後走到高位的是處處比彆人領先幾年的。十八歲之前得了秀才的,三十歲之前進士及第,有足夠的時間在基層打磨、積攢實踐經驗。

五十歲的侍郎、六十歲的尚書,才比較符合他的用人年齡區間。

萬曆元年生人,算虛歲今年才四十九歲。有二十多年的從政經驗,朱由校先給趙秉忠打了一個對號。刑部的尚書和侍郎都太老了,迫切需要補充一位年輕的侍郎。

他展開趙秉忠的卷子,見萬曆二十六年的殿試題目是:問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

除了開篇的第一個字“臣”略小一些表示尊敬,之後的所有字都宛如印刷一般,各個均勻。通篇整潔乾淨,不見一筆猶豫或者塗改的痕跡。

“好字、好卷麵。”

朱由校先讚了一句,不愧是能夠殿試奪魁的狀元,單看其卷麵就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再看內容,他笑了起來。這趙秉忠也是一個妙人,居然在殿試的文章裡,把大明的太/祖推崇到一個前無古人的高度。說太/祖在政權草創初期就訂立了製度。天下大局奠定之後,又進一步立綱紀、陳法度,為後人留下了恢宏的治國章程。”

“馬屁精。”

哪朝哪代的開創者,在國朝初立的時候不要做這些事情?但又不能否認趙秉忠的切入點選的合適。這樣的文章不僅僅是閱卷的上位者看了會高興地推薦給天子,朱家的哪任天子看了貢士這麼“捧”自家祖宗也都舒服啊。

實心行時政。

好主張。有見地。

朱由校抬頭看看老神在在的周嘉漠,頓時覺得這忠心王事的勤勉老臣,七十多歲的嚴肅認真下,還藏有一絲促狹的狡詐

“你趙秉忠不是很推崇太/祖那一套很嚴格的獎懲嗎?給你個機會到刑部做侍郎啦。刑部尚書七十一、左侍郎六十八,你還不到五十歲,以後有你大展身手的機會呢。”

朱由校自覺把周嘉謨沒說出來的話,腦補的很到位。所以他臉上始終帶著笑意去看趙秉忠的卷子。細細地讀了兩遍後,終於領會了趙秉忠這篇文章的實質。

——那就是“不管法家所提倡的法製,也不管儒家所宣揚的仁義禮智信,隻要有利於維護社會秩序,就應該拿過來為我所用。”

整個社會都在規矩範圍內行事,這個社會就是安穩、安定的和樂升平了。

這趙秉忠就是打著儒家門下的旗號、實際是法家的堅定弟子啊。這樣的人去刑部很好。去兵部也很適合。禮部也可以。

朱由校決定要好好考察趙秉忠,要是個不拘泥僵化的,說到還能有變通地做到的,以後將是很好的內閣苗子。

“周卿,趙秉忠的文章很好。先立法,讓各級官吏有法可依、有法遵循地做事。定出規矩了,再讓天下百姓知法守法、依法自覺行事。

好!周卿的提議甚好,刑部右侍郎就是他了。”

周嘉謨的老臉立即綻放出的笑容,如同盛開的菊花。

朱由校看周嘉謨笑得如同偷到嫩雞的狐狸,忍不住和他開起玩笑。

“其實朕看他對兵部的建議也切中厲害。交由他去練兵,不知他能不能做到他寫的這麼好。”

周嘉謨趕緊站起來說道:“陛下,兵部人才濟濟,兩位侍郎不論是王再晉還是熊廷弼,也都是適合的。如今遼東在用兵,兵部一動不如一靜。”

陛下啊,老臣求求你了,可不要折騰兵部侍郎人選了。好容易現在兵部的人與熊廷弼都磨合好了。

——這是周嘉謨不能說出口的心裡話。

“周卿先坐下。朕是想說薊遼總督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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