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皇帝64(2 / 2)

周嘉謨才坐回去的身子,立即繃緊了。薊遼總督位高權重,其下轄有順天巡撫、保定巡撫、還有遼東巡撫。要節製順天、保定、遼東,還有薊州、昌平、遼東、保定四鎮的軍務,另外還要兼理糧餉。以遼東目前雖然基本是朝廷直接管理,但是若有一位知兵事能擔得起薊遼總督職責的人,好過抱病理事的文球。

“朕想起薊遼總督,也是因為禮部才與朕提起給前薊遼總督汪可受賜諡號之事。薊遼總督這麼重要的位置,幾年都無得力之人就職……”

周嘉謨有點難堪,天子這麼說有怪責他失職的意味了。他趕緊站起來說道:“陛下,這是老臣沒有做好。”

“周卿,你坐下慢慢說話。之前不是你做吏部尚書。這半年又有太多的事情了。舊事不提了,你看誰去做薊遼總督比較好?”

周嘉謨沉思了一會兒說:“老臣認為遼東副經略兼遼東巡撫的周永春適合。”

朱由校想想自己對周永春的了解,立即點頭讚道:“這人選不錯。可如今沈陽被圍,周永春也無法飛出來就職啊。”

“那隻有另派知兵並有布政使經曆的人先去暫代或者協助文球。”周嘉謨想了又想,“陛下,朝中適合的人選,老臣看中兵部侍郎王再晉。”

說完這話,周嘉謨陷入愁苦中。熊廷弼這個兵部侍郎在遼東,王再晉要是派去替代薊遼總督,崔景榮要殺到自己府上討說法了。

“行,那就讓王再晉去。”朱由校知道王再晉的履曆。“周卿也不必另選一位兵部侍郎了,暫時就讓英國公世子到兵部給崔景榮做幫手。”

“陛下,英國公掌著禁軍大權呢。”

“朕知。讓英國公世子到兵部曆練,對他以後接掌禁軍隻有好處。”

周嘉謨不好再反對,心裡納悶天子怎麼就看好了英國公世子了。是因為他帶著勳貴子弟查抄福王府等事做的好嗎?

擱下這沒出來了兵部侍郎的人選,周嘉謨說起他今天舉薦的最後一位:何宗彥。這是另一位在家被光宗拜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的。

如今也到了京師、待命有段時間了。

朱由校聽完周嘉謨的介紹,對光宗這有坑的腦袋也很無語了。仔細翻看了何宗彥的資料道:“去都察院。他與張問達幾乎算是十年的年齡之差了,先去做右副都禦史如何?”

這職位比周嘉謨原來想的還要好。

“老臣遵旨。”

他回答的太爽快了,逗樂了朱由校。

天子大大的笑臉,讓周嘉謨有些訕訕的。做臣子的也不容易,自己不也是看陛下不是喜怒無常之人,才乾了這麼輕率的事兒嗎?

“老臣就是覺得陛下的提議好。”

“周卿是怕朕反卦。”朱由校揶揄周嘉謨。

周嘉謨見天子戳穿了自己的想法,咧嘴笑笑,不以為然。君臣經常見麵研討用人,相處也比其他人隨便很多。他笑著接過那一疊專門寫給天子看的各官員資料,行禮後告辭出宮。

老大臣的腳步比來時輕快了很。重要的朝官都填補的差不多了。臨時去替補兵部侍郎的英國公世子,倒要與崔景榮好好解釋。

——這隻是一個臨時替代。等周永春能從遼東脫離、王再晉就能回歸本位。

崔景榮再與自己瞪眼睛,他也得認了陛下的安排。

可是誰去接周永春的位置呢?想到那熊廷弼的狗脾氣,周嘉謨恨不能把周永春就牢牢地捆在熊廷弼助手的位置。

不然自己另選一個合適的兵部侍郎出來?

周嘉謨邊走邊想,等回到吏部的時候,他已經拿定了主意。另選一位兵部侍郎雖然挺難,但比起選一個能接替周永春與熊廷弼合作的人來說,還是容易太多了。

再說了自己馬上就有兩位助手了,讓他們明天就到吏部當值,可以讓他們先提供人選嘛。

想到明天就有兩位吏部侍郎到崗,還是能夠立即能上手幫忙的,周嘉謨感覺自己瞬間年輕了五十歲。要不是有吏部的房頂壓著,能美的飄上天。

這一瞬間,他徹底從神宗病危以來的壓力、光宗猝死的沉重、新君挑剔的用人標準泥淖中掙脫出來,隻覺得這數九隆冬的夕陽,也變得暖洋洋地令人喜愛。

同一天空下的遼陽此時,卻不是很招人喜愛的黃昏。

呼嘯的西北風把沉重的血腥味道,吹得滿城都是。

張銓在審問了到白杆兵營門口鬨事的遼東兵後,怒氣填胸。他忍無可忍地把臘八那天參與破壞糧倉等處的所有人,都拖去西關斬首。百十個人頭就從西關的城門一溜地往北門掛過去。在北門的城牆上,還掛著兩具被剔得基本乾淨的骷髏架子。

這是寧完我和馬國柱。

張銓下令當著城下的建奴大軍剮的。

為此劊子手還專門穿上了盔甲,在健卒的盾牌護衛下淩遲的這倆禍首。劊子手家傳的技藝高絕,在大雪裡淩遲了整一天的時間,寧完我才咽氣。

很多觀看的人都認為他是凍死的。

馬國柱就太孬了。他看著寧完我被淩遲,整個人被嚇得昏死過去。等第二日輪到他的時候,第一刀片到身上才清醒過來,然後就又昏死過去再沒有醒來。

讓城牆上下圍著看的人都覺得沒趣極了。

這個是嚇死的。

這倆被淩遲而死,遼陽城裡蠢蠢欲動的人,又被抓了幾十個。張銓也不管事後會不會被禦史彈劾等了,立即將這些人也砍頭了。

再度砍殺了一批,使得遼陽城陷入詭譎的平靜中。

城外的建奴在張銓下令淩遲的時候,開始加緊攻城。

侯世祿父子在城頭督戰。

張銓對發瘋的建奴毫無畏懼,剮不剮這倆奸細,你們都不會放過遼陽的。他對秦良玉和童仲揆等將領說:“建奴隻有三部雲梯,我們若是能把雲梯炸毀了,不信他們能從冰麵的城牆爬上來。”

秦良玉他們白杆兵對炸/藥所知不多。

童仲揆站出來對張銓道:“我推薦一人,靉陽守備毛文龍應該可以。”

張銓想起那天見到毛文龍的清晨,排除自己對毛文龍的不喜,對童仲揆說:“叫他來問問。”

毛文龍見童仲揆派人來傳自己,趕緊跑了過去。聽完張銓的要求,沉思了一會兒謹慎著說:“張大人,末將的主意是否可行,你斟酌著看是不是可行。

今晚先把城牆多澆一些水,讓城牆凍的更厚實些。然後把前幾天砍頭的那些奸細身上裹□□,往雲梯地下丟。”

張銓立即明白了,他有些擔憂地問:“會不會把城牆炸塌了?”

毛雲龍想翻個白眼給他,但考慮到張銓的官位,耐心地向他解釋。

“以遼陽城牆的厚度,一發炮彈的藥量是不能炸塌城牆的。咱們就把一發炮彈的藥量捆到屍體上,把屍身的衣服浸油,從城頭往下射火箭就可以了。”

毛文龍停停又說,“多扔幾個,每個衣服都浸油,炸/藥也可以分捆到幾個屍身,讓他們建奴顧不過清理。”

童仲揆覺得毛文龍想的很周密了,立即就說:“張大人,我看這麼做可以。咱們先試試?”

張銓見童仲揆認可,毛文龍說的又很有道理,便將事情全權交給他去安排。等建奴收兵以後,又把此事說與侯世祿。

侯世祿立即讚道:“大人的主意好,炸了雲梯看他們怎麼往上爬。今晚我就帶人給城牆澆水,再加厚一些。”

童仲揆趕緊說:“老侯,你在城頭指揮了一天了。今晚我來。”

作者有話要說:殿試題目問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

臣對:臣聞帝王之臨馭宇內也,必有經理之實政,而後可以約束人群,錯綜萬機,有以致雍熙之治;必有倡率之實心,而後可以淬勵百工,振刷庶務,有以臻郅隆之理。

何謂實政?立紀綱,飭法度,懸諸象魏之表,著乎令甲之中,首於岩廊朝寧,散於諸司百府,暨及於郡國海隅,經之緯之,鴻巨纖悉,莫不備具,充周嚴密,毫無滲漏者是也。何謂實心?振怠惰,勵精明,發乎淵微之內,起於宥密之間,始於宮闈穆清,風於輦轂邦畿,灌注於邊疆遐陬,淪之洽之,精神意慮,無不暢達,肌膚形骸,毫無壅閼者是也。實政陳,則臣下有所稟受,黎氓有所法程,耳目以一,視聽不亂,無散漫飄離之憂,而治具彰;實心立,則職司有所默契,蒼赤有所潛孚,意氣以承,軌度不逾,無叢脞惰窳之患,而治本固。有此治具,則不徒馭天下以勢,而且示天下以守,相維相製,而雍熙以漸而臻。有此治本,則不徒操天下以文,而且喻天下以神,相率相勖,而郅隆不勞而至。自古帝王,所為不下堂階而化行於風馳,不出廟廊而令應於桴答,用此道耳。厥後,崇清淨者深居而九官效職,固以實心行實政也。

後世語精明者,首推漢宣,彼其吏稱民安,可為效矣!而專意於檢察,則檢察之所不及者,必遺漏焉,故偽增受賞所從來也;語玄默者,首推漢文,彼其簡節疏目,可謂闊矣!而注精於修持,則修持之所默化者,必洋溢焉,故四海平安所由然也。蓋治具雖設而實心不流,則我欲責之臣,臣已窺我之怠而仿效之;我欲求之民,民已窺我之疏而私議之。即紀綱法度燦然明備,而上以文,下以名,上下相蒙,得聰察之利,亦得聰察之害。實心常流而治具少疏,則意動而速於令,臣且孚我之誌而靖共焉;神馳而懾於威,民且囿吾之天而順從焉。凡注厝、規畫懸焉不設,而上以神,下以實,上下交儆,無綜核之名,而有廉察之利。彼漢宣不如漢文者,正謂此耳。

洪惟我□□高皇帝,睿智原於天授,剛毅本於性生。草昧之初,即創製設謀,定萬世之至計;底定之後,益立綱陳紀,貽百代之宏章。考盤之高蹈,潁川之治理,必旌獎之,以風有位;浚民之鷹鶴,虐眾之梟虎,必摧折之,以惕庶僚。用能複帝王所自立之,稱聯之理政務尚綜核者,欺蒙虛冒,總事空文。人日以偽,治日以敝,亦何以繼帝王之上理,後隆古之休風,而稱統理民物、仰承天地之責哉?

恭惟皇帝陛下,毓聰明睿智之資,備文武聖神之德,握於穆之玄符,承國家之鴻業,八柄以馭臣民而百僚整肅,三重以定謨猷而九圍式命,蓋已操太阿於掌上,鼓大冶於域中,固可以六五帝、四三王、陋漢以下矣!乃猶進臣等於廷,圖循名責實之術,欲以紹唐虞雍熙之化,甚盛心也!臣草茅賤士,何敢妄言?然亦目擊世變矣。顧身托江湖,有聞焉而不可言,言焉而不得儘者。今幸處咫尺之地,得以對揚而無忌,敢不披瀝以獻!

臣聞:人君一天也,天有覆育之恩,而不能自理天下,故所寄其責者,付之人君。君有統理之權,而實有所承受。故所經其事者,法之昊天。用是所居之位,則日天位;所司之職,則日天職;所治之民,則日天民;所都之邑,則日天邑。故興理致治,要必求端於天。今夫天,幽深玄遠,穆然不可測也;渺茫輕清,聵然莫可窺也。而四時五行,各效其官;山嶽河海,共宣其職。人人沾浩蕩普濟之澤,在在蒙含弘廣大之休。無欠缺以虧其化;無阻滯以塞其功者,蓋不貳之真默,醞釀於大虛,不已之精潛,流衍於無極,故實有是化工耳。

人君法天之治,寧可專於無為,托以深密靜攝哉!是必有六府三事之職司為實政者;人君憲天之心,寧可專於外務,強以法令把持哉?是必有不貳不已之真精為實心者。粵稽唐虞之世,君也垂裳而治,貽協和風動之休;民也畫象而理,成《擊壤》從欲之俗。君臣相浹,兩無猜嫌,明良相信,兩無顧忌,萬古稱無為之治尚矣!

事考言,敷奏明試,三載九載,屢省乃成,法製又詳備無遺焉。蓋其浚哲溫恭,日以精神流注於堂皇;欽明兢業,日以誌慮攝持於方寸。故不必綜核,而庶府修明,無事約束。底成古今所未有之功,乾坤開而再辟,日月滌而重朗。蓋以實心行實政,因此實政致弘勳。

在《祖訓》有曰,諸臣民所言有理者,即付所司施行,各衙門勿得沮滯,而敬勤屢致意焉。列聖相承,守其成法,接其意緒,固有加無墜者。至世宗肅皇帝,返委靡者,振之以英斷;察廢棄者,作之以精明。製禮作樂,議法考文。德之所被,與河海而同深;威之所及,與雷霆共迅,一時吏治修明,庶績鹹理,赫然中興,誠有以遠紹先烈,垂範後世也。

今我皇上,任人圖治,日以實政,望臣工矣!而誕謾成習,誠有如睿慮所及者。故張官置吏,各有司存。而越職以逞者,貽代庖之譏。有所越於職之外,必不精於職之內矣!則按職而責之事,隨事而稽之功,使春官不得參冬署,兵司不得分刑曹,此今日所當亟圖者也。

言過行,古昔有訓,而競靡以炫者,招利口之羞。有所逞於外之靡,必不深於中之抱矣,則因言而核之實,考實而責之效,使捷巧不得與渾樸齊聲,悃幅不至與輕浮共譽,又今日所當速返者也。

巡行者寄朝廷之耳目,以激濁揚清也。而吏習尚偷,既使者分遣,無以儘易其習。為今之計,惟是廣谘諏、嚴殿最,必如張詠之在益州、黃霸之在潁川。斯上薦剡焉,而吏可勸矣。教化者,齊士民之心術,以維風振俗也。而士風尚詭,即申令宣化,無以儘變其風。為今之計,惟是廣厲學官,獨重經術,必如陽城之在國學、胡瑗之在鄉學,斯畀重寄焉,而士可風矣。

四海之窮民,十室九空,非不頒賑恤也,而顛連無告者,則德意未宣;而侵牟者有以壅之,幽隱未達;而漁獵者有以阻之,上費其十,下未得其一。何不重私侵之罰,清出支之籍乎?四夷之內訌,西支東吾,非不詰戎兵也。而撻伐未張者,則守圭紈絝之胄子,無折衝禦侮之略;召募挽強之粗才,暗馳張奇正之機。兵費其養,國不得其用,何不嚴遴選之條,廣任用之途乎?民氓之積冤,有以乾天地之和,而抑鬱不伸,何以召祥?則刑罰不可不重也。故起死人、肉白骨、讞問詳明者,待以不次之賞;而刻如秋荼者,置不原焉,而冤無所積矣。天地之生財,本以供國家之用,而虛冒不經,何以恒足?則妄費不可不禁也。故藏竹頭、惜木屑、收支有節者,旌以裕國之忠;而猶然冒費者,罪無赦焉,而財無所乏矣。

蓋無稽者黜則百工惕,有功者賞則庶職勸,勸懲既明則政治鹹理,又何唐虞之不可並軌哉!而實心為之本矣!實心以任人,而人不敢苟且以應我;實心以圖政,而政不至惰窳而弗舉。不然,精神不貫,法製雖詳,無益也。

而臣更有獻焉:蓋難成而易毀者,此實政也;難操而易舍者,此實心也。是必慎於幾微,戒於宥密。不必明堂聽政也,而定其誌慮,儼如上帝之對;不必宣室致齋也,而約其心神,凜如師保之臨。使本原澄徹,如明鏡止水,照之而無不見;使方寸軒豁,如空穀虛室,約之而無不容。一念萌,知其出於天理,而充之以期於行;一意動,知其出於人欲,而絕之必期於儘。

愛憎也,則察所愛而欲近之與所憎而欲遠之者,何人?喜懼也,則察所喜而欲為與所懼而不欲為者,何事?勿曰屋漏人不得知,而天下之視聽注焉;勿曰非違人不得禁,而神明之降監存焉。

一法之置立,曰吾為天守製,而不私議興革;一錢之出納,日吾為天守財,而不私為盈縮。一官之設,曰吾為天命有德;一奸之鋤,日吾為天討有罪。蓋實心先立,實政繼舉,雍熙之化不難致矣,何言漢宣哉!臣不識忌諱,乾冒宸嚴,不勝戰栗隕越之至。臣謹對。

據說這事唯一一份流傳下來的狀元殿試卷子,屬於國家一級文物。趙秉忠的觀點放在現在社會仍不過時。

讚,古人的智慧啊。

簡言之就是一句話:

不管法家所提倡的法製,還是儒家所宣揚的仁義禮智信,隻要有利於維護社會秩序,就應該拿過來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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