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然出自京城的柳國公府的一個遠房旁支, 自幼家貧。照理來說,這樣的家族應該是上不起學的。好在,畢竟是國公府旁支, 可以上族裡免費的族學。族學供應筆墨紙硯, 中午還有一頓午餐。
柳國公做為族長, 平時也很是體恤族人, 逢年過節的, 還會給族裡的一些孤寡以及家貧的人家送些米糧和銀錢。
柳家然家,也是族裡扶助的對象。但這些措施也僅是保障一家人能吃飽穿暖, 再多的就沒有了。
生在這樣的環境,柳家然比一般人讀起書更勤奮,就想著有一天能出人頭地,帶家人過上好日子。
這天,柳家然在坐他旁邊的柳家軒的桌子上看到一本書《解元陳文的科舉路---------------------希望給科舉路上的學子們一些啟發和借鑒》。
天,這本書文名好長哦。這是楊家然看到這本書的第一感覺。不過長也有長的好處, 一看書名就能把裡麵的內容猜個大概。
“阿軒哥, 這個陳文, 就是今年的新科狀元陳文麼?”柳家然好奇地問道。
“是啊!沒錯。就是那個陳文。”柳家軒點點頭。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這可是狀元寫的經驗之談哎。柳家然不由眼睛一亮,“阿軒哥,這書你看完了能借我看看麼?”
“你既然感興趣, 哥哥我就先借給你看吧。“柳家軒大手一揮, 豪爽地道。
柳家軒在念書上麵好像不大靈光。平時最吸引他的,是那些纏綿悱惻的話本子。前天去逛了趟書鋪子買話本兒,正好看到這本書,就開口多問了一句,被店裡的小二奉承了幾句, 正好楊家軒也不差錢,就買下來了。
隻是,他最近在忙著看話本,這書還沒時間看呢。
事實上,這本書甭看印刷了上萬冊,基本上都銷往了外地,賣到京城的還真不多。
至於原因麼,也很好理解。陳文是解元沒錯,可是每次秋闈,全國就能量產幾十號解元。京城又是什麼地方,幾乎彙集了全國一半的讀書精英。還有就是,這裡也是權貴紮堆的地方。
注意,這書並不是陳文寫的讀書心得,而是他家人寫的應試心得。那些世宦之家,家裡最不缺的就是進士。彆的不說,這應試心得和經驗肯定是不缺的。這些人家的子弟根本沒必要在這上麵兒花銀子。
那些勳貴人家,好多都不走科舉的。人家或者習武,或者直接走恩蔭。這種書根本用不著。這兩點就已經能排除很多人了。
就拿柳國公府來說,族裡出錢供族人讀書,說到底還不是希望培養幾個舉人進士的出來將來大家能在官場上守望相助嘛。族裡錢都出了,肯定不差最後這一哆嗦,應試時要注意的事項,該準備什麼東西等,一些應試經驗之類的知識肯定也為族人準備得妥妥的。
陳文就是能考中狀元又如何?書就是寫出花兒來,也就是本應試心得,對這些大家族來說,也就是那麼回事兒。這和周安的文筆沒太大關係,隻能說,這本書的內容就決定了它的高度吧。
說白了,這本書到了京城,目標客戶群體就有點窄。買得起書的,好多都看不上,或者說覺得沒必要花這份錢。有些人呢,想買又不一定有錢。這畢竟不是大儒的文集,隻是區區一本應試心得罷了。
還有一點,這本書出版的時候,會試成績還沒出來呐。陳文在京城身份上有點不夠看,不像在玉隆縣那樣有個名人效應。
但是,把書運到彆的地區就不一樣了。畢竟,解元這個名頭還是很拉風的。這本書也算填補了業內空白呢,解元出讀書心得的可不多。而且裡麵也確實是有些乾貨的。
從資金回籠的角度來說,肯定是運到外地更符合商業利益。
也就碰巧了,就有一個京城來的商人,他並不是特地去買書的,隻是來府城進其他的貨,正好聽人說,陳解元家裡出了本應試秘籍,在府城賣得挺火的,就想著,既然在當地賣得不錯,到了京城,應該也有市場的,他去玉隆縣辦事的時候就順手買了兩百本。
陳文高中狀元後被吏部侍郎魏大人家捉婿的事,這個商人也是知道的。不過也沒太在意。
一來麼,他就沒怎麼好好看這本書。隻知道這是本解元老爺寫的應試秘籍。像裡麵寫陳文夫妻恩愛的地方,他根本沒注意看。二來麼,其實吧,自從大興朝有榜下捉婿這個傳統以來,新科進士被人捉婿後貶妻為妾的事幾乎每次春闈都有。大家都見怪不怪了。陳文還真不算太顯眼的。或者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正好陳文中了狀元,趁著這股東風,把書賣了把錢賺了是正經。就這麼著,有一本被賣到了柳家軒手裡。
“這怎麼好意思,你看完了借給我就行了。“柳家然紅著臉擺擺手,拒絕了柳家軒的好意。
柳家軒拿起書,一把放在柳家然懷中。“哥哥說了借給你看,你就拿著,咱們族兄弟之間,這麼見外做什麼?”
他暫時沒時間看啦。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他們本就是族兄弟,平時關係就不錯。柳家然書也讀得好,說不得將來就有柳家然照拂他的時候。
“這……”柳家然就有點猶豫。
“拿著,不然哥哥我生氣了哈。”柳家軒佯怒道。
盛情難卻,柳家然也知道柳家軒其實對讀書興趣不大,就謝過了族兄,把書拿在了手裡。
放學回家後,柳家然拿起書認真的讀了起來。讀著讀著,就發現不對勁兒了。
咦?
這陳文陳狀元,陳狀元…………不是吏部魏大人家的成龍快婿嘛,放榜的那天魏家捉的他呀。怎麼,他家裡還有老婆孩子?
不知道會不會是第二個趙誌遠哦?趙誌遠是上屆春闈的探花,被安陽侯府榜下捉婿後,想著殺原配一家滅口,結果,東窗事發,被流放邊疆,安陽侯府也因此降爵。
柳家然心裡這麼嘀咕著,繼續往後看。
看陳文這情況,好像和趙誌遠差不多哈………………不對,是比趙誌遠還不如!人家趙誌遠家好歹祖上也曾經闊過,不然和原配的婚約哪裡來的。這陳文,是家裡身無分文,靠娶了個好媳婦才能繼續讀書的咧。所以,這陳文才會對嶽家非常感激。還說出了,如果另娶,就天打雷劈的話?
結果 ,扭頭就做了魏家的女婿?
這………不知道這位陳狀元現在是否還健在喲。
不過想來陳狀元離開京城的時候人應該是好好的,不然,以陳狀元的知名度,真要是被雷劈了的話坊間總會有風聲傳來的。
這老天爺知道了他的誓言了嗎?是什麼看法?準備出手嗎?柳家然不禁陷入沉思。
他們柳國公府是後族,皇後娘娘就出自柳國公府,是柳國公的嫡長女。而吏部侍郎魏大人是衛國公府的女婿,宮中的寧妃則是現任衛國公的妹妹。
皇後膝下有太子和四皇子兩位皇子。寧妃則生了三皇子。
三皇子和背後的衛國公府很不安份,覬覦太子之位,想著把太子拉下馬,取而代之。這事兒基本上他們這個圈子的人都知道的。
不用說,柳國公府當然是支持自己的外孫,而衛國公府則是三皇子的靠山了。雙方在朝堂上鬥得是不可開交。
魏侍郎的女婿,也就是衛國公府的外孫女婿,有這樣的黑曆史………族長爺爺知道嗎?柳家然不禁尋思。
第二天,柳家然找了個時間向柳家軒打聽。“軒哥,你這本書,買的人多嗎?”
柳家軒想了想,“還成吧,好歹是狀元寫的書嘛,我當時想著,萬一陳狀元有什麼秘籍呢,可不能錯過去,這不,就買了一本。“主要還是不差錢兒。
“軒哥,這書裡還有陳狀元的把柄呐。“柳家然悠悠地道。
“嗯?還有這事兒?“楊家軒一聽來了精神。“快說說,快說說。”
他們柳國公一族和衛國公府不大對付,能看衛國公府的外孫女婿的笑話,當然開心了。
柳家然就給柳家軒大概講了講陳狀元的人生經曆,當然,重點是發誓另娶願意天打雷劈這段。“軒哥,你說,現在這位陳狀元的原配一家是否安好?還有,這種誓言要是應驗了,會不會……要是打雷的時候,離他太近了,會不會挨劈啊?咱們族裡誌爺爺也在翰林院供職,好擔心他老人家的安全呀。“柳誌是柳國公的一名族弟,當年中了庶吉士後一直在翰林院修書。
柳家軒想了想,哎呀,可不是!這陳狀元可真會玩!前腳發了天打雷劈的誓,後腳就娶了魏侍郎的女兒。
你欺誰也不能欺天啊,真不怕穿幫了啊。
“軒哥,你說這事兒,族長爺爺知道嗎?”柳家然問道。
“這就不清楚了。”柳家軒搖搖頭。
事實上,他們家也隻是國公府的一個旁支罷了。就算比柳家然家離著主支要近一些,但也是旁支。其實沒什麼太大的區彆 。何況他年紀還小,也沒機會接觸到族裡的一些事務。
不過他也明白,這是柳家然在提點他------------也許,可以去族長麵前刷個存在感。
“這樣,回頭我讓我爹去昆大伯前跟前言一聲。”柳昆是柳國公世子,皇後的親哥哥。
即使是旁支,他們也知道,所謂知已知彼,百戰不殆,對頭的黑料,他們知道了當然要向族裡上報啦。
“爹,你知道吧,就那個衛國公府的外孫女婿,就那個新科狀元陳文,也是靠著嶽家起來的。因為感激嶽家,還發過誓說這輩子另娶會天打雷劈呢。”
“哦?還有這種事,你怎麼知道的?”柳家軒的老爹一聽,頓時來了興趣。這可是死對頭家送來的大甜瓜呦。
柳家軒一看老爹的神情就知道,他爹也是頭回聽說。趕緊把書遞了上去,“這是陳狀元的應試秘籍,裡麵有寫陳狀元的生平。估計這本書印刷的時候,殿試成績還沒出來呢。“
帝都風俗,都是放榜當天捉婿。陳文應該不會乾自打嘴巴的事。
“這倒是。“柳老爹點點頭。
“爹,不知道這本書,族長爺爺見過沒?“柳家軒提示道。
柳老爹當下也明白了兒子的意思,想了想,“這樣吧,回頭我拿著這本書去趟國公府。”
他們國公府是開國公府,幾代傳下來,族人不知凡幾。好多族人族長也許看著眼熟,畢竟每年家族都要聚會一次嘛。但是說人名未必能說得上來。他走這麼一趟,不就在族長麵前掛了號了嘛。
就算族長已經知道了這個情況,也得誇他一句細心不是。
想到這裡,柳家軒他爹當晚就懷揣著書去了柳國公府。
柳老爹雖然隻是旁支,柳國公府的門房也是認得他的。直接就讓進了門。
柳老爹找門房這麼一打聽,世子爺不在,但是國公爺在呢。那肯定是求見國公爺了 。
柳國公正在書房休息呢,聽到門房來報,“東街的柳易?”族人太多了,他年紀也有點大了,記不太清了,不過柳易還是稍微有點印象。
“是易大爺。在工部做主事的易大爺。”
柳國公想了想,讓門房把人領了進來。
柳易先跟國公爺請了安,再拿出陳文這本書,講述了事情的大概。
“哦,還有這種事?”柳國公也有點吃驚。想不到哎,這陳文為了攀高枝,居然連發過的誓言都忘得一乾二淨!
“剛才我家軒兒還說呢,這陳狀元進了翰林院,萬一天雷打下來,咱們族裡的誌大伯,不會被連累得吃瓜落吧。這天雷要是真劈中了人,還焉有命在!“柳老爹一看,這個消息果然是族長大伯不知道的,心中竊喜,又補充道。
柳國公聞言看了柳老爹一眼,心說,這個族侄可真夠促狹的。不過…………也確實很有道理!
果然,柳國公表揚了柳易幾句,收下了書。
柳易成功地在族長麵前掛上了號,美滋滋地走了,想著回去得給族侄送塊硯台表示表示。
柳國公送走了柳易。讓人叫來了自己剛歸家的兒子,世子柳昆。
父子倆商量了半天,覺得這種黑料吧,主能算陳文私德有虧,並不能一擊致命。最後決定,先按兵不動,不是說陳狀元回鄉了嗎,先看看這他能不能有命回到帝都再說。
結果,過了兩天,早朝上就有位劉禦史出列了,“臣參新科狀元陳文,恐欲行當年趙誌遠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