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五)(1 / 2)

禦水街遠離王侯宅邸,往來多是尋常百姓、小販,此刻人來人往,嘈雜喧鬨。

華貴的馬車行駛其間,非常引人矚目,但很少有人敢直勾勾地盯著瞧。

也因此,察覺到暗處若有若無的打量目光,戚笙索性大方地探出了頭,仿佛對人聲鼎沸的街景非常好奇似的,左顧右盼,滿臉新奇。

片刻後,他找到了那道目光的所在。

那是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男人,粗布麻衣,微微駝背,但沉穩的步伐依然泄露出他是個練家子的事實。

戚笙注意到他略顯深邃的、有些異域風情的五官,想了想,命馬車停下。

劉彥奇怪道:“怎麼了?”

戚笙笑眯眯地:“我剛剛看見街角有家糕點店,樣子還挺新奇的,想去看看。”

劉彥眼睛一亮,嘴裡卻下意識貶低道:“這外麵哪有什麼像樣的糕點?你要是好奇,我叫人……”眼睛盯著外麵各式各樣的攤子打轉,他改口道,“咳,我親自去給你買來瞧瞧吧。”

說完,劉彥挺胸抬頭、很有哥哥範兒地下了馬車,一個侍衛跟在他身後保護。

戚笙見他走遠,揚手吩咐侍衛,語氣裡帶著點兒天真的任性:“那邊那個人我不喜歡,你們去把他抓了,揍他一頓。”

侍衛:“……”

心裡腹誹,麵上卻不敢抗命,兩個侍衛當即走向人群。

暗處的男人似乎察覺到不對勁,正心裡疑惑,就被突然按住了,立刻劇烈掙紮起來。

兩個侍衛原先還同情這人,現在卻發現有些不對勁了:這是個練家子!再細看此人容貌,分明和遼人有些相似!

正驚疑間,嬌貴的小皇子已經從馬車上下來,興致勃勃地要來看他們“揍”人了。

侍衛們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決定,先讓皇子解解氣,然後再由人把這人送到稽查司去好好查驗一番。

周圍已經有不少目光看過來,為了不引起更大的騷動,男人被他們壓到了一條偏僻的胡同裡。

戚笙走在他們後麵,滿臉興致勃勃,讓想要勸他回馬車上的侍衛住了嘴。

——跟這樣出身尊貴、沒吃過苦的熊孩子講道理,完全是自討苦吃。

男人見自己勢單力孤,索性放棄了抵抗,嘴裡不住辯解伸冤。

侍衛們鐵石心腸,乾淨利落地搜了他的身,搜出路引兩份、銀票數張、匕首一把。

男人剛開始還淡定,等到匕首被從暗袋裡拿出來,麵上閃過不易察覺的驚慌之色。

戚笙從侍衛手裡拿過匕首,似乎有些疑惑地出聲道:“這匕首好像在哪裡見過……”

男人猛地盯住了他。

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小公子穿著鵝黃錦衣,是富貴人家常見的樣式。他腰間掛著兩枚玉佩,其中一枚上赫然便是五爪龍紋圖樣。

這是文朝皇帝的兒子!再不濟也是個顯赫宗室!

察覺到男人的目光多了一分熾熱,戚笙便知道他注意到了自己刻意顯示的身份。

他饒有興趣地盯著手裡的匕首,似乎在回憶到底在哪裡見過,心裡卻了然,這是戚衡陽貼身的匕首,傳自前朝皇室的寶庫,削鐵如泥,極其鋒利。

這把匕首戚衡陽從不離身,眼下卻換了主人。這些天傳入耳中的消息陸續串聯,戚笙陡然有了猜想。

這倒是巧了。

他暗道,原先還想著要從哪裡找機會對自己下手,現成的機會就送上來了。

戚笙居高臨下地打量著男人,冷哼道:“你賊眉鼠眼的,一看就不像好人,還敢喊冤?你們先揍他一頓,看他交不交代!”

侍衛心道,要是讓這位皇子殿下去斷案,天下不知道該有多少冤假錯案。

這樣想著,動作卻不慢,直揍得男人哀嚎不斷。

然而,極其隱蔽地,男人比了幾個手勢。

——“有大魚,計劃改變,速來。”

豔陽高照的天氣,文朝尊貴的太子殿下身上卻莫名感到一絲寒意。

身處破敗臟汙的柴房,他雙手被縛,閉眼靠在牆邊,簡衣陋裳,卻依然像是高居華堂般透著矜貴的氣息。

門外一名看守透過狹小的窗戶向裡麵看了一眼,不快中也有幾分佩服:“這文朝的太子還真是個硬茬子,在我們這兒呆了這些天還跟沒事人似的!”

另一人接話道:“不過是想著會有人來救他罷了,嘿嘿,眼下不過是顧慮人多眼雜,不好下狠手,等到了咱們的地盤,管叫他好看!”

這時,院外傳來聲響,這兩人立刻防備起來,等看見熟悉的麵孔時又很快放鬆。

“怎麼遲了?可是出了什麼事?”

“彆提了,路上再說!帶上裡麵那個,咱們現在就走!”

聽著外麵的嘈雜聲響,戚衡陽心裡泛起一絲波動。他正思量到底是什麼讓這夥人改變了計劃,罪魁禍首就被扔到了他身邊。

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昏睡不醒,眉頭卻不安地皺著,隨即像是聞到了熟悉的氣息,在他身上拱了拱,陷入更沉的夢鄉。

戚衡陽:“……”

少年眼裡閃過真真正正的錯愕,他當然不會認錯自己的弟弟,戚笙。

要說戚衡陽堂堂太子,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這就要從他去往青州的時候說起了。

青州大旱,按理說有朝廷及時救濟,本不該有那麼多流民。一開始戚衡陽也隻是以為有官員玩忽職守,後來才發現,這裡麵隱藏著更深的糾葛。

他在這裡麵發現了遼族餘孽的身影。

征西之戰後,遼國滅,但遼國太子卻不知所蹤,藏在暗處伺機複國。

三年來,他們眼看文朝日益強盛,複國希望渺茫,搞起小動作來就越發頻繁。

而戚衡陽既然察覺到他們的線索,就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隻要鏟除了遼國太子,遼國餘孽就再也興不起風浪。

也因此,他不惜以身犯險。

這些話戚衡陽當然不會告訴戚笙。

眼下他們身處一輛驢車中,被遼族人綁著,已經出了城。

戚笙已經醒了,緊緊挨著戚衡陽的肩膀,小臉蒼白,咬著牙不肯露出害怕的樣子。

戚衡陽不由想起第一次見這個弟弟時,他被內侍拉開,也是這樣揚著頭,孤零零地站著,驕傲又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