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在橫濱開馬甲的第一百零六天(1 / 2)

小鹿禦鈴子跟著五條悟的腳步向外走,細弱的肩膀被男人虛虛地半握住。

她輕輕抿著唇,雪白的睫毛垂得很軟,讓五條悟若有所思地扭頭盯了她好幾眼。

打量的意味有些重。

如果是平時,小鹿禦鈴子或許會回一個無害的微笑應付五條悟。

但她此刻的視線和注意力都被高專門口的動靜所牽扯,倒是沒有在意自己盟友的動作和神態。

她在通過“魔女”的視角,平靜得近乎冷酷地看著這一切事情的發生。

當短發的旗袍少女情緒爆發,伸手將花打落在地尖叫出聲時——

小鹿禦鈴子想,夠了。差不多可以收網了。

她完全沒有意外這件事情的走向和結果,甚至在進行一分一毫不差的計算般,開始思量如何將這場表麵失控的戲,一點點推向**。

因為年輕的首領在操控著“魔女”馬甲,將鮮豔的惡之花遞向短發的少女時,又或者早在四位暗組織高層成員抵達高專時——

就知道禪院真依會是這個反應。

小鹿禦鈴子用“魔女”馬甲調查過禪院家的雙胞胎姐妹,著重在和禪院家牽絆更深的禪院真依身上。

禪院家長時間對女性生存的打壓,對女性身份和價值上的貶低,讓她越發如履薄冰,隻能按照禪院家完美嚴苛的標準去活著。

不同於她更加堅定地追求理想和尊嚴,反抗家裡的姐姐,禪院真依由於發自內心的懦弱和恐懼,讓她相信自己隻能落魄而苟且地生存。

她在生存方麵毫無自主選擇權,隻能拚儘全力去成為所謂的優秀完美的女性,不被禪院家淘汰,本就高度敏感,又被陌生的“魔女”莫名其妙地當成其他人,釋放善意——

她不由自主地會覺得,繼禪院家後,又要有人想把她變成其他人想象中該有的樣子。

這一切都讓禪院真依感到快要將她內心燒毀的憤怒和惡心。

但這就是小鹿禦鈴子想要的。

她是故意的。

就連不久前禪院真依主動的挑釁,也在小鹿禦鈴子的預測中。

教皇言語和行動的雙重壓製,宛如她最熟悉的禪院家高層的惡意,帶給她的恐懼和受辱的戰栗,將她的情緒彈壓到了極點,再也擠不進一絲空隙的地步,實實在在地屈下頭顱。

隻有這樣,才能在“魔女”搭話的一瞬間,讓被壓到無路可退的禪院真依找到發泄的口子,將所有的惡意都一股腦地放出來。

——意料之中。

小鹿禦鈴子想,“魔女”馬甲的性格和背景故事也應該做出進一步完善了。將姐姐的這部分剔除掉。

她可不想在對付禪院家時,還要因為禪院姐妹的緣故橫生波折,讓“魔女”的扮演度成為阻力。

不過目前來看——效果不錯。

她不再需要去賭可能性。

她開始掌控可能性。

…………

不斷變化的棋盤上,一個個小小的人偶站立其中,他們移動或靜止,喜怒哀樂表現在他們的臉上,而托腮平靜俯視著他們的少女——

她有一雙懾人的金色的眼睛。

“鈴子,鈴子~你怎麼在發呆?”

五條悟的聲音在小鹿禦鈴子的耳畔絮絮不斷地響起,讓她側首看向身形高得能把她整個人壓在影子裡的白發咒術師。

被發現了嗎?

不,應該沒有。

到目前為止,除了樂岩寺嘉伸外,五條悟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應該也沒興趣去擔心小輩間的交流問題。

某種程度上,這也是對她很信任的一種表現。

小鹿禦鈴子停住腳步,抬睫,對五條悟彎起那雙眼睛,語氣溫和,“啊。在想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而已。”

五條悟隨之停下了腳步,兩指撐住下巴摩挲了一會兒。

“真的嗎?總感覺鈴子在敷衍我。”

小鹿禦鈴子頓了頓:“是悟想太多了。”

五條悟沒有立刻吭聲,抱著後腦勺,表情散漫地向前走了幾步,轉身,對上少女首領沉靜的眼睛。

“嗯……鈴子把我當傻瓜真不是個好事。”他感歎道,“還好我夠聰明啊。”

小鹿禦鈴子看著他:“悟,總喜歡自誇可不是好習慣。傑沒有吐槽過這一點嗎?”

五條悟語氣輕悠悠:“畢竟這是連傑都不能反駁的事實哦?鈴子。這方麵我可是很有自信的。而且——現在才想繞開話題也太晚了啊。”

被戳穿了自己的想法,小鹿禦鈴子沒有說話。

他越發怡然自得道,“我都發現了。好險好險,一開始的確差點被鈴子牽著鼻子走,但發現鈴子心不在焉這一點倒是容易得很哦。”

……所以問題居然是出在自己身上?

小鹿禦鈴子無言片刻。

——她果然還是低估了六眼敏銳的捕捉力。

既然五條悟知道這件事,小鹿禦鈴子就沒有再遮遮掩掩的必要了。

她輕聲道:“悟,你不高興?我說過我不會對高專的學生有實質性的傷害,這句話是真的。但我沒有承諾過……不會將他們當作磨刀石。”

那雙金色的眼睛,如同兩輪被洗過的月亮,冷得像是被打磨般鋒利。

這回沒有說話的人變成了五條悟。

他知道,她不是故意露出敵意的。

那隻是……她習慣性擺出來的態度。

碰到擋路的人就會露出來的眼神。

暗組織,是她不能被其他人覬覦和觸及的重要寶物。

所以她也不喜歡被乾擾,無論是誰。

明白這一點的五條悟麵色如常,向下壓了壓手掌:“放輕鬆,放輕鬆~鈴子。你變得有點緊張了。”

他笑道,“我也沒有問責的意思啊,不是嗎?”

小鹿禦鈴子不置可否:“那悟就不要再去探究太多。”

她凝視著麵前高大的咒術師,“總保持著好奇,有時會是壞事。”

“放心,朋友不就是可以在你做壞事時假裝不知道的人麼?”

五條悟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又話鋒一轉,“不過,鈴子。其實我隻好奇一件事情。你這樣做,他不會有怨言嗎?”

小鹿禦鈴子:他說誰。

都是自己的馬甲,有沒有怨言還不是自己一句話的事嗎?

更何況……她捏造的“魔女”馬甲本就是低自尊的性格,要怪也隻會怪他自己吧。

所以,白色長發的少女對最強的咒術師露出一個蒼白的,輕飄飄的脆弱笑容。

“悟不是知道答案嗎?不會。”

她抱著一種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篤定:“永遠不會。”

五條悟:“……”

五條悟:“鈴子對組織成員的教育方式還真是恐怖。”

他倒沒有對自己的朋友處理方式指手畫腳的意思,隻感歎了一句,就將手遞給麵前弱不禁風的少女首領。

“走吧,鈴子。要抓緊我的手哦~”

對上小鹿禦鈴子困惑又似有所察的目光,五條悟正色道,“你親自主導的戲碼,也該由你自己畫上句號吧?”

他敲了敲下巴補充,“——最好再順便搭我看看戲什麼的。”

小鹿禦鈴子:……總感覺最後一句話才是重點。

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悟。

她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將手放了上去,牢牢抓緊。

……………

高專門口的氣氛,因為“魔女”的花被禪院真依毫不留情地打落,又發表那番尖銳到刺耳的言論,降低到了冰點。

“真依!”

禪院真希叫了一聲。

禪院真依沒有回頭。

禪院真希皺起眉頭還想說什麼,又閉牢了嘴。

她謹慎地看著溫洛,像是看著什麼不穩定的洪水猛獸,伸出手就想將自己的妹妹拉到自己身後,被胖達阻止了。

毛茸茸的熊貓咒骸對她沉默地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插手,說不定事情會有轉機。

禪院真希“嘖”了一聲,神情裡帶了點焦躁。

她的指尖抽搐了幾下,還是因為一點不知從何而來的顧忌,沒有再堅持,而隻是看著“魔女”的動靜。

溫洛有一雙冷色調的銀瞳,仿佛盛了冰塊的,色澤純淨的酒。

“……是這樣嗎?”

他的語氣有些恍惚。

溫洛沒有生氣,隻是沉默而孤獨地蹲下身,將地麵上靜靜躺著的猩紅的魔女之花撿拾起來。

那身黑色的長裙裙擺委頓在地,如同一朵快要盛開到頹敗的花,讓人不敢呼吸。

於是,這片空間越發安靜。

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在了溫洛的背脊上。上麵有大片大片的被火燒過的焦痕,被金色的長發半遮半掩著,越發觸目驚心。

那是他被姐姐保護下,依舊擦不去的舊痕。

禪院真依以為,自己說出這麼不識好歹的話,不顧一切地拒絕麵前豔麗的青年的好意,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才對。

她被當成麵前青年重要的人。可她終究不是那個重要的人。

仗著“魔女”溫柔的眼神和話語,什麼也不管地將壓在心底最深處的憤怒發泄出來,禪院真依並不是真的有恃無恐。

她當然也會下意識地害怕對麵未知的反應。

可那又怎麼樣?

不願意就是不願意。她不想裝聾作啞接受所謂的好意和愛意。

隻要一想到這是彆人的,禪院真依就感到生理性的反胃。

簡直……讓人作嘔!

可是為什麼,他會什麼反應也沒有呢?

禪院真依不懂。

她咬著牙,不死心地看著豔麗的青年,像是要把他虛假的外皮剝落,露出真實的內在。

但她的目光漸漸地變了。

“魔女”溫順地垂下頭顱的模樣,讓禪院真依幾乎不可思議地看出來幾分禪院家女人的影子——可他們的性彆卻全然顛倒。

“魔女”站起身,掌中捧著那朵血腥味的花。

它散發著無儘蠱惑人的香氣和讓人神魂顛倒的媚意。

那是魔女的氣味。

溫洛對禪院真依輕柔道:“抱歉,看來是我做得不夠完美。你不喜歡這個禮物啊。”

他慢慢收緊掌心,硬生生碾碎了那朵猩紅的花。

豔麗的液體如同細小的蛇般順著他的掌紋流淌,一點點流到雪白的手腕上,帶出濕濡的紅,再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

那股香氣越發明顯。

如同潔白的鳥的翅膀,被血浸透,帶來了強烈的視覺衝擊。

禪院真依突兀地感覺到了一種喉嚨被掐住的窒息。

這種快要不能呼吸的難受,驅使著她忍不住開口,言語裡像是生長了尖銳的刺。

“為什麼要向我道歉?是我先對你說了過分的話吧?你難道對所有人都是這個樣子嗎?”

溫洛頓了頓。

禪院真依直直地瞪著他,不由自主地加快語速。

“為什麼明知道我對你們的首領說出那麼過分的言論,還能保持善意,還能對我笑啊!!!”

她的語氣裡透出萬分不解。

如同突然進了一座迷宮的孩子,隻能四處橫衝直撞也找不到出口。

“魔女”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他將手指伸到豔紅的唇邊,輕輕舔掉了自己融化的血,才抬起眼睛。

“為什麼要生氣?因為首領的決策是不會出錯的。”

他語氣空茫茫道,“最重要的是,首領她並不難過。她不介意你的出言不遜,還讓我阻止我的同僚們的行動,就代表她不希望我們因為憤怒做出無可挽回的事情。”

“魔女”理所當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