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在橫濱開馬甲的第一百零六天(2 / 2)

“既然是首領不希望看見的憤怒,那就隻是愚笨的,毫無價值的東西罷了。”

禪院真依忽然感覺到了不寒而栗。

完完全全的盲信盲從,以首領的命令為主導,就連所有的情緒都是虛無縹緲地依附在他言語中的姐姐和他的首領身上。

他真的知道生氣是什麼嗎?

如果首領讓他在本該生氣時微笑,在本該微笑時悲觀——

他是不是也會照做呢?

而更讓禪院真依不安的是,“魔女”原本因為她升起的喜悅,不知道為什麼在一點點消融,直到最後融在那副柔順的表情中。

像是一開始就沒有出現過。

又像是再度找尋不到自己珍愛的寶藏,醒了過來。

“可我打掉了你的花……你還是不覺得我錯了嗎?”

禪院真依咬緊牙關。

“錯的是我,真依小姐。”

“魔女”發出輕而薄的歎息。

他永遠不會對女性苛責,而隻鞭撻自己。

“我不應該忘記首領的話,你們和姐姐不一樣。果然,首領是……對的。”

他低低呢喃,“首領永遠都是正確的。是我做錯了。”

溫洛的表述裡透出一股混亂與輕飄飄到幾乎不會被人注意的絕望。

他垂著頭,語氣自艾自憐,金色的長發和深黑的頭紗讓他的表情不那麼明顯,唯有鼻尖那點鮮紅的小痣,豔麗奪目。

“一昧追逐著泡沫般的影子,我遭到了報應。明明首領警告過我了……為什麼,我到如今還是不明白呢。”

“魔女”的掌心中出現一截蛇紋木魔杖。

他點了點自己的胸口,向禪院真依輕輕頷首,“毫無禮節和風度的我,讓你們看笑話了。”

他就那麼放棄了。

像是先前所有的喜悅都隨著他死寂下去的眼睛被吞沒。

這麼突兀的變化讓禪院真依睜大了眼睛,仿佛一瞬間失去了表達的能力,徹底失語。

而一直在旁觀,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高專一年級組看到這一變故,麵麵相覷,就連釘崎野薔薇也沒有隨意發表自己的言論。

隻有伏黑惠想起自己偶爾會在處理咒靈和詛咒師時碰到“魔女”的情形。

豔麗的青年會因為見過幾麵的交情和他打招呼,順手給他解決一部分麻煩。

伏黑惠接受了他的幫助,也看到那頂頭紗下神色的落寞和空洞。

“魔女”本來就沒有自我。

他一直都在為彆人而活,追逐彆人的影子,毫無多餘的**,也不知道自己的情感應該被自己主導。

“魔女”不斷插手咒術界的事情,不厭其煩地攔截咒術界的任務,自然也有隸屬禦三家的咒術師氣得痛罵他,將所有侮辱性的話語加在他的身上,溫洛也隻會柔順地微笑。

除非直指首領——否則他對所有人的言語攻擊抱著無所謂的態度。

“魔女”極端的生長環境,造就他異於常人的思維。

這一切都讓伏黑惠感到荒謬。

而記憶中,自己那個不靠譜的老師攬住他的肩膀,隨意地表達著他的看法。

“一個失去自我的人,接受扭曲的觀念和教育,傳承著早就不存在的血脈。他一直在找尋自己年幼時便為他犧牲自身的親人和指導者,本質隻是想把自己依托在對方身上,把自己變成沒有思考能力的柔順的工具,很可悲呢。”

白發的最強咒術師,看得非常透徹,也點破其中最關鍵的部分。

“他的首領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但她似乎一直在等一個機會。一個,將他徹底拯救,又或者徹底毀掉重造的機會。嗯,應該是在禪院家身上吧?”

當時的伏黑惠聽著自己老師的分析,半天沒有說話。

這真的是正確的嗎?

他想。他不知道。

而現在的伏黑惠,依舊沒有定論。

“抱歉,真依小姐。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我也不該將你和我的姐姐混淆,這是對姐姐的不尊重,也是對你的不尊重。”

溫洛向禪院真依脾氣很好地道歉。

禪院真依沉默了幾秒,沒有正麵回應他的歉意,突然道。

“你的首領,是不是知道你在這裡的所有行動?”

溫洛慢聲細語。

“是的。大概會被懲罰吧。但我忘記了首領的告誡,受到教訓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的言語變得克製而禮貌,可那雙冰酒般的眼睛,卻還在看著禪院真依。

那雙眼睛裡麵是悲哀到讓人看到都忍不住心中一慟的情緒。

一邊難過,一邊將其剝離。

最後,如同分層的冰川般,一點點沉積下去。

“……”

所以,禪院真依發現——那種仿佛看到自己最親最愛的姐姐般小心翼翼的目光,消失了。

為什麼會消失?

不是都把她當作其他人了麼?

突然自顧自地將自己抽離,又用悲哀的眼神看著她乾什麼?

禪院真依感到自己的心臟在突突地跳,跳到她都覺得古怪的疼。

為什麼一副像是她打碎了什麼期盼的東西的模樣……她錯了嗎?

怎麼可能!

她還要再說些什麼時,被插.進來的聲音打斷了。

不是同伴,也不是姐姐,更不是東京校的學生。

“溫洛。”

冷冷淡淡的聲音響起。

肩膀上披著白色西服的年輕首領,將手放在五條悟的掌心裡,和最強的咒術師一同出現在他們麵前。

最先做出反應的是溫洛。

他毫不猶豫地轉身,快步奔向自己的首領,離禪院真依越來越遠。

最後,溫洛半屈膝地跪在白色長發的少女麵前。

“首領。”

那副表情,就像是受到教訓被抽打到滿身紅痕,還要溫柔地抬頭看向掌控者的被馴服的獸。

小鹿禦鈴子鬆開了五條悟的手,沒有理會他看戲般的表情,半彎下身子,向“魔女”伸出手,攤開掌。

豔麗的青年,從善如流地將那張臉輕壓在她的掌心中。

小鹿禦鈴子平靜道:“你做了多餘的事情,損害了暗組織的顏麵。回去後,自己去尼彌芙那裡領罰。”

她看著他,“你有什麼想說的嗎,溫洛?”

“魔女”完全沒有為自己求情的意思。

他隻低啞道,“請首領……原諒我的自作主張。”語氣懇求極了。

像是害怕被她厭棄。

小鹿禦鈴子歎了口氣。

“我早就說過,不要總對他人充滿希望,你隻需要依靠我,溫洛。”

她像是在撫摸著一個不夠聽話的,笨拙惶惑的孩子,帶著十足的耐心。

“我沒有阻止你去尋找禪院家的血脈,尋找你的姐姐。我以為你明白……我才永遠不會讓你失望。”

“——可你總在做多餘的事。”

溫洛的身軀顫了顫。

最後,魔女珍貴的淚水滴落到少女的掌心。

“我明白的,首領。”

他放棄了妄想。

蝴蝶美麗的翅膀,被少女首領裝入了透明的玻璃罩中。

禪院真依看著溫洛脆弱地靠在少女首領的掌心裡的模樣,不同尋常地沉默了。

小鹿禦鈴子也仿佛在這時才看到了禪院真依。

“嗯?京都校的孩子?”

明明沒比她大幾歲的少女首領露出上位者的俯視的表情,“原來是禪院家的小姑娘……希望我的屬下沒有驚嚇到你。”

禪院真依的身體僵住了。

小鹿禦鈴子對她溫柔地笑了笑:“但是,我要給你一個忠告,以後可千萬要思考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不然,我也會生氣的。”她道,“下一次,你可能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禪院真依:“……”

她神色有點難看,不知道為什麼,頂著年輕首領目光帶來的壓力,開口道:“你是在利用我,敲打你的屬下。”

“——你不覺得可恥嗎?”

禪院真依很確定這一點。

在溫洛親口承認,年輕的少女首領知道這裡的一切後。

小鹿禦鈴子按住想要起身的溫洛的肩膀,不徐不疾道。

“禪院小姐。是你放棄了溫洛遞給你的花,也斷掉他對姐姐的思念。”

小鹿禦鈴子微笑,“利用?這不都是你做出來的事情,發自內心的想法嗎?”

“還是說,你突然反悔了?你不介意被當成其他人?你想接過溫洛的花,成為他的姐姐?”

禪院真依被她的言語刺得有些難堪,臉色都白了白,半天吭不出聲:“……”

“不好意思,禪院小姐。就算你反悔——他也不需要。”

“魔女的姐姐……也不是誰都能成為的。”

小鹿禦鈴子麵色冰冷,“更何況,不珍惜他的心意,出口傷人的你……有什麼資格說後悔?”

被這一句話擊中的禪院真依,隻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凍結了。

她想說,如果不是教皇對她做出的恐嚇和想要殺死她的舉動,她不會這麼尖銳地回應。

她想說,她對暗組織的成員抱有警惕心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想說,其實被溫洛用喜悅的目光和小心翼翼的態度對待,在最開始的那一秒,她感到自己被需要的無措。

越來越多的反駁,堵在禪院真依的喉口——可她說不出來。

最後在這一片寂靜無聲中,五條悟出聲,笑著打圓場。

“好啦好啦,友好的交談差不多該結束了。”

他麵不改色道,“東堂,真依,東京校和京都校的交流會還沒有正式開始——先回去吧?不要讓你們的校長等急了。”

五條悟在最後三個字上咬重了語氣。

禪院真依還想張口說些什麼,卻被東堂葵按住肩膀。

他低沉道,“真依。”

於是,她隻能低著頭,和自己的同伴一起離開。

和金發的“魔女”擦肩而過。

…………

直到京都校的學生離開,現場的氣氛才慢慢升溫。

伏黑惠和自己兩個目光裡透出濃烈八卦的同期低聲說著溫洛在咒術界的光輝事跡。

他邊說,邊慢慢記起了當時五條悟沒有說完的那句話。

“——作為暗組織的首領,她不可能永遠讓溫洛沉浸在他的思念裡。她會讓他把所有的注意力收攏在她的身上。”

所以。她用這種最直白的方式生生切割了“魔女”的妄想。

“魔女”再也不會將目光移開。

伏黑惠,還是不知道這是否正確。

………………

“首領小姐。我可以和溫洛先生說點話嗎?”

禪院真希突然向小鹿禦鈴子開口。

現場所有人的目光,又開始在她和溫洛的身上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