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前。
“不。”束鈞說。“我不會去慶典廣場。”
夏涼頂著董老頭的臉,表情陰沉下來:“你說什麼?”
“我說不去。”束鈞麵帶微笑。
為了方便行動,束鈞換了身衛兵通用的製服。類似的款式,祝延辰能穿出剛正肅殺的味道。可被束鈞隨意地套在身上,製服本身的正氣無影無蹤。
束隊長不喜歡好好係扣子,領口大開,寬腰帶緊緊束著腰。黑色衣物再襯上那異樣的灰白色頭發,硬是多出幾分邪氣來。
“你之前分析了那麼多慶典相關,現在又不去了?”夏涼一陣頭疼,“也行,今天就在這裡說清楚——彆是祝延辰那種說一半藏一半的風格,束大隊長,好好說清楚。”
“我們的效率太低。”
束鈞倚著牆,表情嚴肅下來。
“玩家一共三萬人之多,挨個去掉腦片,再證明現實,這個過程會很慢。胡硯算是無憂無慮的簡單類型了,說服他都麻煩得要命……目前階段,一個胡硯就夠了。羅斷想要揭露真相,那麼就讓他揭。我們來個草船借箭——等他去除了腦片,我們就將所有人劫走。”
“如果羅斷當場殺了所有玩家呢?”艾蕭蕭插嘴。“將屍體投喂給蝕沼,可以變相增強蝕沼的能力。”
“他不會那麼乾。”束鈞搖頭。“就算羅斷再瘋,他也知道蝕沼不是真的盟友。如果我沒猜錯,他會想辦法把玩家們擄走,隨後斬斷所有後路,讓玩家隻有造反這一條路可走。”
他的爪尖按上嘴唇:“羅斷無法一次性帶走三萬人,他必然要蝕沼來幫忙。會場周圍的淨化裝置可不弱,到時八成會有Alpha級的蝕沼助陣。”
“按這個說法,你更該去會場。”夏涼相當不解。
“不行。”這次搖頭的是祝延辰,他正坐在單人沙發上,喝著一杯冷掉的茶。“會有很大的麻煩。”
“怎麼說?”
“羅斷想要戰爭,先一步挑動對立最有效。到時無論束鈞多強,蝕沼總能殺死大量民眾,尤其是聚居地的人。同時,附近的Y市市民也會認識到玩家的‘危險’——引導巨型蝕沼主動襲擊,這本事足以引起恐慌。”
“是的。”束鈞不靠牆了,他走近祝延辰,隨意地坐上沙發扶手,一隻手搭了過去。“所以我們必須在羅斷的幫手到場前,將它截殺。”
羅斷想要戰爭,祝盛想要淘汰這批人類外貌的合成人。隻要羅斷挑起戰火,祝盛必然會回應。
沒有利益衝突時,人們尚能對合成人生出幾分同情,可一旦危害到自身,那立場可就難說了。合成人比人類強太多,一旦平民大量死亡,他們再無共存可能。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Sigma的手下在指揮中心潛伏這麼久,等的就是羅斷這根導火.索。然而現在這個階段,兩方仇恨絕不能爆發。
“要是一大群蝕沼一起上呢?”夏涼沒有放過這個漏洞。
“不會。祝盛不傻,如果羅斷展示的力量太強,祝盛的方針很可能改變。”祝延辰道。“但凡出現一個以上的蝕沼,蝕沼的不同能力會暴露。”
“比起自己勞心勞力,Sigma更想撿漏。”束鈞無比默契地接過話,活像他倆是長在一個腦袋上的兩張嘴。
夏涼和艾蕭蕭對視一眼,都皺了皺臉。
“我明白了,那麼慶典現場交給我。我大概能想到羅斷的’手術方式’,不過可能需要一點配合。”艾蕭蕭道。“我得準備大量的淨化藥粉,還得改改夏涼的舞台。祝延辰,你應該有點路子吧?那妮子好歹算你前女友。”
“不算。”祝延辰答得相當認真。
“行行行,我知道你是出於政治上的考量……重點不是這個。”
“我有,我有。”夏涼舉起一隻手,及時打斷這個危險的對話。“老頭子我在各種地方都有點人脈,你想做什麼?”
“羅斷不會像束鈞那麼小心,也沒有壓製能力,我必須儘快處理玩家體內的蝕質。”艾蕭蕭聳聳肩,“夏涼的舞台位置不錯,動起手腳也方便。”
“那就這麼定了。”夏涼一拍手,“我和艾蕭蕭去慶典廣場,安排下老四家的人。束鈞去攔截過來的蝕沼,祝元帥,你……?”
“我和束鈞一起行動。”祝延辰道,“要仿造‘壓製’的能力,我還需要實戰數據。”
四人擠在房間裡,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了大半天細節。直到夏涼離開,束鈞也沒什麼戰爭即將開始的實感。
夏涼前腳剛走,艾蕭蕭收拾了會兒文件,後腳也出了門——她和指揮中心的合同還在,就算慶典時期請假,也要本人到場申請。
房內一時間隻剩祝延辰和束鈞。
祝延辰歎了口氣,反手抓住束鈞的手腕,後者心跳瞬間停了半拍。
“阿煙……?”
“有件事,我必須提前警告你。”祝延辰捏著束鈞的手腕,力道不輕不重。“你與蝕沼的融合度已經到了73%。”
“我知道。”束鈞略帶遺憾地鬆了口氣。他瞥了眼手腕上的測量裝置,自從和鏡子蝕沼戰鬥完畢,這數值再沒漲過。
“每次和Alpha級蝕沼戰鬥完畢,你和蝕沼的融合度都會到上升20%以上。我有點擔心——誰都不知道100%融合後會發生什麼。”
“嗯,按照艾醫生的說法,我的腦子會被補全。”束鈞語調輕鬆,“到時關於你的事,我都能想起來。”
“我寧願你記不起。”祝延辰喃喃,“你的大腦的確會被補全,可是身體未必能保持人樣。束鈞,答應我。等你打進蝕沼的腦子,記得時刻注意融合度,如果融合度到了95%以上,你要立即撤退。”
“可蝕沼……”
“你隻要削弱它就夠了。”祝延辰道,“我無法像你那樣毀滅它,製住它還是沒問題的。”
被祝延辰的捉手腕嚇了一跳,束鈞決定嚇回去。他就著坐在扶手上的姿勢,俯下身,鼻尖幾乎碰到祝延辰鼻尖:“我明白了。”
祝元帥麵無表情地盯著他,眼睛眨也不眨,兩人溫熱的呼吸交纏在一處。束鈞將動作保持幾秒,見祝延辰老僧入定似的僵著,隻得直起腰來。
想來也是,祝大元帥十二歲起便走了最難的路。連休息時間都欠奉,又哪有空搞些情情愛愛的事。自己就不同了,就算工作忙到沒時間談戀愛,愛情愛情電影他還是看了不少的。
希望他們能平定硝煙,站到最後。
六日後,束鈞看著麵前的蝕沼,隻覺得和平第一步便無比艱難。
麵前的東西與其說是蝕沼,更像堆成精的黑色毛線。藤蔓似的結構亂糟糟繞在一起,鋪了滿地,“藤蔓”末端氣勢洶洶地四處拍打。它沒有理會接近的兩人,從邊緣地區一路衝向慶典方向。
從無人區到人類活動區域,第一道門便是據點。在突破據點前,它被束鈞和祝延辰截了個正著——祝延辰早早設置了淨化機,好讓這東西自發避開據點。藤蔓蝕沼原地停了幾秒,不管不顧地繼續往上撞,又被束鈞一記壓製原地釘了幾秒。
隨後它委屈兮兮地拐了個彎,開始往荒地走。
“彆處沒有這樣強烈的蝕沼反應。”祝延辰仍舊全副武裝,“我們上吧。”
踏上戰場,束鈞收了所有心思。這次的對手並不簡單——它專注於趕路,並不想浪費時間戰鬥。而且這東西結構太過複雜,也沒法用對付鏡子蝕沼的辦法找到“腦”的所在。
隻能即刻反應了。不知為何,有祝延辰在身邊,他那股子不會輸的想法莫名堅定了些。
祝延辰率先出手,他扛起個小型火箭筒似的武器,連發數彈。造型奇異的炮.彈戳入蝕沼內部,彈頭深深釘入地下。半秒沒過,它們便朝周遭噴射出細密的淨化網。淨化網個個十幾平大小,將覆蓋到的蝕沼黏在原地。
看得出,祝元帥在改裝對蝕沼武器上下了不少工夫。藤蔓蝕沼蠕動幾秒,很快有了對策——它舍棄了被黏住的蝕質細藤,強行扯離軀體,任由淨化網撕出將近一百平的大洞。
離了蝕沼的藤條漸漸融化,變成普通的蝕質。
遠遠看去,它像極了逃亡的蛇群,溜得極快,但動作有著獨特的力度和韻律。蝕質藤條簇擁在一起,彼此纏繞傾軋,破掉的洞很快便被補上了。
祝延辰嘖了聲,試圖朝更特殊的位置發射炮.彈。束鈞能猜到他的想法——雖說這蝕沼大得像個湖泊。隻要這樣打下去,運氣好能瞎貓碰上死耗子,炸出腦的位置。哪怕運氣不好,炮.彈打空都一無所知,也能成功削弱這東西的力量。
可惜祝延辰的特殊炮.彈再沒能入地。
藤蔓蝕沼將藤蔓交叉起來,在軀體上方舉起一張細密結實的網。炮.彈剛剛打上去,便被網兜個正著,隨後又被無數蝕質藤蔓纏起、侵蝕,直到它再也無法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