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太磨人,低低啞啞的,纏得人耳朵發麻,她總控製不住回想起昨晚——
那聲寶貝,還有夢。
“我這不是吃著嗎?”蘇稚杳定定心,還是遮擋著臉,眼神躲躲藏藏。
賀司嶼言簡意賅:“手放下。”
蘇稚杳倉皇地咬了一大口炸脆帶魚,含糊著聲,磕磕巴巴:“不要……我就喜歡這麼吃飯。”
“放下。”賀司嶼低下聲重複。
他態度多出不容分說的命令和壓迫,與夢裡那聲“含住”的語氣頗為相近。
蘇稚杳心一跳,預感到臉頰有發燙的跡象,落下手,想也不想地先發製人:“你教訓我?”
不給他任何回應的機會。
下一秒,她就拖腔帶調地,嗔聲凶回去:“你這人怎麼兩幅麵孔啊,現在凶巴巴教訓人,喝醉的時候又抱著人家不放,還叫我……”
她抿抿唇,收聲不吭。
賀司嶼目光漫不經心掃過她的臉。
女孩子臉上的膚色,如同半杯牛奶稀釋過的草莓汁,暈著香嬌玉嫩的紅。
他挑眉,似乎饒有興趣:“叫你什麼?”
蘇稚杳渾身熱烘烘的,垂著眼,不停在戳碗裡剩半塊的炸魚肉,嫌怨地嘀咕:“你自己的嘴巴你問我。”
賀司嶼抬起那盞咖啡,送到唇邊時,嘴角不易察覺地勾起一絲笑痕。
“你昨晚……真醉了?”蘇稚杳狐疑地望過去,小聲試探地問:“斷片了?”
賀司嶼沒回答,隻慵懶抬眸對上她的眼。
蘇稚杳眼觀鼻鼻觀心,斷定他對昨晚的事不留任何印象,心情頓時上不去也下不來。
說不出什麼感覺。
既怕他記得,她會羞窘得不敢麵對,可他都不記得了,她心裡又莫名有點兒不是滋味。
渣男。
蘇稚杳在心裡罵他,一口咬住炸脆魚,鼓在唇齒間狠狠咀嚼。
賀司嶼但笑不語,淺啜了口咖啡後,狀似隨意一問:“昨天怎麼突然跑到港區?”
蘇稚杳一頓,咀嚼的動作放慢下來,滿心怨憤瞬間被愧疚和擔憂取代。
“我給你添麻煩了嗎?”她小聲問。
賀司嶼睨過去,先見著的就是她填滿憂慮的眼睛,沉默兩秒,他不以為意:“沒有。”
蘇稚杳半信半疑:“可你昨晚喝得很醉。”
直直和她相視片刻,賀司嶼斂眸,不明意味地笑了下,聲音懷揣著隱約的深意,輕下幾個調:“不至於酒後亂性。”
蘇稚杳該想不想,思緒已經被昨晚的事帶過去,問不出具體的,於是全留心在他身上:“你剛醒酒,就喝咖啡?”
“要工作。”他簡言。
蘇稚杳覺得自己應該勸不動,就沒費口舌,鼻尖輕嗅:“這是什麼咖啡,好香。”
“巴拿馬。”
“是你欠我的那款嗎,紅標瑰夏?”
賀司嶼先是一愣,疑惑自己何時又欠她了,隨後想起先前拒絕她時依稀是有提過一句。
他好笑,這姑娘當真是把他算計得明明白白,回答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見她笑眯眯地望過來,眼裡一抹狡黠。
“我也想喝。”
用過午餐後,賀司嶼去了總部,蘇稚杳獨自在彆墅,管家領著她去到地下儲藏室,說是先生吩咐,她喜歡哪款咖啡豆自己挑選。
傭人時不時噓寒問暖的,十分體貼。
蘇稚杳總會笑盈盈回答,眉眼彎彎地禮貌說謝謝,沒有大小姐脾氣,好相處,很討喜,尤其還白白淨淨,像漫畫裡走出來的女孩兒。
傭人們都很喜歡她,越發熱情,得知她愛吃海鹽椰奶的口味,午餐才過半小時,就開始著手為她製作甜品下午茶。
那時,蘇稚杳才有閒情看自己的手機,結果顯示有上百通程覺的未接電話,昨天下午她出發去機場前他就在打了,她沒接,登機後手機開著飛行模式,他又從昨晚打到現在。
蘇稚杳皺皺眉,沒當回事,出去了一趟。
她的行李箱還遺留在維港飯店。
維港飯店裡已經沒有昨晚那幫人了,但大為和裡奧還是全程跟著保護她。
黑色瑪莎停在飯店門口,裡奧拉開車門,蘇稚杳正要上車,程覺不知道從哪裡衝出來。
“杳杳——”
蘇稚杳循聲回首,就見程覺狂奔至到麵前,喘著大氣,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她都還沒來得及表現出驚詫,程覺就一把捉住了她手腕,一臉赴死的表情:“我來救你了乖乖,今天我就是死在這兒,也要殺出一條血路帶你回家!”
“……?”
蘇稚杳莫名其妙,想說話,昨晚被狠拽過的右手腕突然疼得厲害,咿咿呀呀呼出聲,忙不迭拍開程覺用力緊捏的手。
手腕脫離出來,蘇稚杳苦著臉揉。
吃飯的時候還沒感覺,這會兒才發現有些嚴重,筋骨都在隱隱作痛。
她血管細,皮膚是那種很清透的白,稍微有點痕跡就很顯眼。
程覺目光落在她揉搓的腕部,觸目驚心地瞪大眼:“草!他虐待你了?”
“你在說什……”
蘇稚杳話說到一半,程覺又要去拉她的手:“走!此地不宜……唔!”
這回輪到程覺話說到一半。
大為和裡奧把她的行李箱搬上車後,回頭看見情況,登時繃緊肌肉撲過來,把程覺死死捂在地上。
就在蘇稚杳怔愣的短瞬間,大為和裡奧的拳頭已經重擊下去。
在程覺的嗷叫中,蘇稚杳嚇得清醒過來,她嘗試著叫停了幾聲,奈何大為和裡奧一心護主,邊揍邊罵著“Youbastard(你個雜種)”、“goaway(滾蛋)”。
蘇稚杳根本攔不住。
畫麵不忍直視。
蘇稚杳累了,心想看著應該就是皮肉傷,於是默默後退半步。
最後大為和裡奧開著車,送她回到彆墅。
當晚六點,天剛黑下。
賀司嶼走出總部大廈,侍者快步過去替他拉開商務車的門,請他入座。
“賀叔!賀叔——”
聲音略耳熟,賀司嶼蹙了下眉,偏過頭,看到了被保鏢架在幾米開外的程覺。
“賀叔,你放過杳杳吧,她哪兒得罪你了,我替她還!”
“之前拍賣會的事兒,她真不是有心的,還有我蘇伯給她在梵璽買房,也是不知道你也住那兒……”
“杳杳才二十歲,就一小姑娘,肯定不是故意招惹你的,你就饒過她這回吧!”
程覺鼻青臉腫,止不住地叫喚。
眼前一道陰影不急不徐壓近,程覺在突如其來的壓迫感中噤了聲,抬起頭。
麵前的男人高定西服熨帖修身,寬肩窄腰,身量很高,雙手抄在西褲口袋裡,低頭看他時,鼻梁上金絲眼鏡的鏡片反了下光,過後顯出一雙狹長涼薄的眸子。
這人總是自帶著讓人心驚肉跳的氣場。
程覺忽地心悸,呼吸都不由慢下去。
“她是你什麼人?”賀司嶼慢條斯理啟唇,嗓音低沉而寡淡,沒有特彆的情緒。
程覺抽回神智,不經思考脫口便道:“她是我未婚妻!”
賀司嶼鏡片後的眼睛眯了下,隨後若有所思地淡淡點頭。
事情似乎有得商量,程覺欣喜之下開口欲言,倏地又見他薄唇淡淡一挑,垂眼睨過來。
語調輕懶,慢慢悠悠的,仿佛隻是在通知他一件不足稱道的小事情。
“我看上你未婚妻了。”
程覺腦中五雷轟頂,頓時失色,驚愕在那裡茫然不知錯。
賀司嶼抬起勁瘦的手,眼風掠了眼腕表的時間,似是昭示著對他的耐心到此為止:“送這孩子回京市,港區不是他該呆的地方。”
“不行,我要帶杳杳一起回去!”程覺回過神:“賀叔,算我求你了,你不要毀了她!”
“不願走就丟到海港去,腦子清醒了再上來。”賀司嶼涼涼地撂下一句,事不關己般回身坐進車裡。
徐界隨他上車,坐在副駕駛,遲疑著提醒道:“先生,今夜的水溫,下去可能會出事……”
“出事了,”賀司嶼慢慢闔上眼:“算我的。”
賀司嶼回到彆墅時,蘇稚杳正窩在客廳沙發裡看電影,手裡捏著一支海鹽椰奶雪糕,唇邊沾著一點痕跡。
右手腕突然又開始泛疼。
蘇稚杳手勁一軟,雪糕差點掉下去,一隻指骨分明的手及時伸過來,將雪糕從她指間接過去。
順著這隻手仰起臉,蘇稚杳看見他不知何時站在了沙發後麵。
“還疼?”賀司嶼輕聲問她。
他戴著很顯斯文的金絲眼鏡,聲音自頭頂落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蘇稚杳莫名覺得,他的語氣有著接近昨晚的溫柔。
蘇稚杳心臟砰砰跳躍幾下,克製了一下午的春心在這不經意的一個瞬間,再次淪陷。
她耳根微微發熱,臉倏地轉回去,背著他:“你、你先不要和我說話。”
賀司嶼看她一會兒,無聲地笑了笑,可無可無地問:“那你還吃不吃?”
僵持三秒。
蘇稚杳不爭氣地咽了下,低低回答:“……吃。”
雪糕喂到她臉前,在她的唇上輕輕一碰。
他溫啞的嗓音壓得很沉:“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