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2)

奶鹽 茶暖不思 14558 字 6個月前

五月不再倒春寒,氣候穩定溫暖,她身上一件素雅的長袖收腰連衣裙,早已不是冬日裡的羊絨大衣。

不知道是不是裙子薄了的原因。

她本就不堪一握的腰,握在掌心,手感又細了一圈,人抱於臂彎,能感覺到她的身子比過去都要纖薄。

瘦了。

無形纏住他心臟的線不由收緊一寸。

賀司嶼還沒來得及再感受清晰,身前的人立定腳跟,隻在他懷裡愣一瞬,就倏地退了出去。

那是明顯畏怯的反應。

不敢再靠近他,仿佛碰到他是觸犯天條,要受到嚴厲的懲治。

懷中久違的溫軟來得突然,空得也突然,賀司嶼靜寂了下,伸出去的手慢慢抄回褲袋裡:“有事麼?”

他語氣很平和,沒有溫度,對她竟是一絲冷冽都沒了,如同對待無情義的陌生人。

蘇稚杳胸口脹脹的,再次失去了麵對他的勇氣,低下頭搖了搖。

他沒再言語,停留兩秒,從她身邊越過。

指紋識彆成功後一道開鎖的聲音,他就要進門,生怕這回錯過再難見到,蘇稚杳又倉皇地捏住一點他外套的袖子。

賀司嶼保持著理智,胳膊前抬想要扯回袖子,卻不想被她攥得更緊。

“賀司嶼……”

身後的女孩子聲音小小的,帶著某種想又不敢的試探,喚他名字的尾調習慣□□拖長,幾不可聞的,都拖出了難過和委屈的意味。

這一聲能喚醒很多記憶。

賀司嶼眼睫往下壓了壓,半遮住深黑的眼瞳,僵持片刻,他回過眸。

一對視,蘇稚杳眼裡閃過慌張,忙垂下頭,像一隻困住的小獸。

賀司嶼眉眼微蹙。

拉住他,叫住他,卻不坦然直視他,做出這副可憐柔弱的模樣招他心軟,是又有什麼目的。

察覺到自己逐漸不冷靜,他心頭頓生一股子煩躁,語氣重了幾分:“說話。”

蘇稚杳顫抖了下,怯意讓她的手指一點點鬆開,從他袖子上慢慢落下去。

“還……還你傘。”她艱難地出聲。

牆邊靠著一把黑傘,在她剛剛蹲的位置,賀司嶼掃一眼,看出她的醉翁之意。

他眼底情緒不明,嗓子裡壓出一聲微妙的低笑:“蘇小姐怎麼學不聰明。”

蘇稚杳屏息斂氣地聽著,努力忽略掉他對自己生疏的稱呼。

隨後,麵前響起他寡淡的聲音:“我承認你很漂亮,但釣男人的把戲,隻能玩一次。”

儘管做足心理準備,知道他的態度不可能有多好,但蘇稚杳的心還是突突跳起來。

“我……”蘇稚杳掀了掀唇,意識到如今說任何話都是徒勞,她陷落在難堪之下,哀求聲越來越輕:“你可不可以原諒我?”

她又用這樣的語氣同他講話。

賀司嶼硬朗的下頷微微繃緊,不知是在克製,還是在惱怒。

半晌,他不顯山不露水,定性他們的關係:“蘇小姐言重了,我們之間,還沒到需要用上這個詞的程度。”

蘇稚杳睫毛忽顫,眼神漸漸黯淡下去。

心早就空得不能再空,他再絕情的話,墜落她心上,也擊潰不了更多,隻是反出陣陣酸楚。

該認的錯都認了,他不在乎,她卻還要來煩他,簡直是自取其辱。

“對不起……打擾你了。”

走前,她輕望了下他,眼裡無光無神,但想要看他最後一眼,記住他的樣子。

腦袋垂回去,身形微微一動,正想離開,男人的質問落下來。

“痛快麼?”

蘇稚杳呆住,看向他。

賀司嶼利落的臉看不出表情,隻那雙掩去所有情緒的眼睛,像是融著冰水:“翻來覆去折磨我,痛快麼?”

籠罩在這樣寒冷的目光裡,蘇稚杳臉色忽地一白。

手腕突然被他捉過去,探入西裝外套,手掌壓到他心口的位置。

蘇稚杳人被帶著踉蹌一步到他身前。

仰頭驚愕又茫然地望他,同時感覺到他心臟沉重有力地跳動著,一下一下撞擊在她的掌心。

“摸到了麼?”賀司嶼低頭盯住她的眼,眉宇間難解的情緒愈濃重。

“我的心隻有一顆。”

蘇稚杳怔著。

男人的大手覆到她手背,完全包裹住她,微微用力壓實,心跳的感覺在蘇稚杳手心更清楚。

他抿了抿薄唇,壓抑著漸啞的嗓音:“如果你要開槍,朝這裡。”

賀司嶼深黑的眸子迸出冷光,射到她身上,像要把她關在冰窖裡凍住。

停頓兩秒,他一字一句又沉又緩。

“不要給我留喘息的機會。”

門毫不留情地在她眼前關上,卷起一陣風,冷冷撲麵,她耳邊碎發微動,門外廊廳隨即冷清下來,蕭蕭瑟瑟。

蘇稚杳麵著緊閉的門,手心愣愣懸在半空,仿佛他的心跳還在。

良久,她終於反應過來。

指尖一顫,垂下頭,眨了下乾澀的眼,心裡有針細細密密地鑽著,她突然浮想起那句話——

倘若你的眼睛這樣冷。

有個人的心會結成冰。

她的心好像結冰了,在他最後那一個眼神裡,殘留至今最後一絲的僥幸和希望,也都被冰封住,似乎昭示著,一切都到此結束。

賀司嶼還立在門後。

室內烏黑一片,隻有玄關處的自動感應燈亮著,彌漫的夜色遮掩去了他眼中波瀾。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浪費時間站在這裡,門外又沒有動靜,他總不能是在等她敲門。

四周同樣無聲響,隻有二窈蹲在他皮鞋邊,在清冷的環境裡,喵嗚喵嗚地叫,叫得像那姑娘過去的嗚咽聲。

他莫名想起當時,她抱著二窈初到他家,一人一貓都乖乖順順地站在他麵前,她揚著笑,眼睛裡都是狡黠,死皮賴臉地要往他屋裡跑。

——貓貓,可愛嗎?

——它叫窈窈……窈窕的窈。

賀司嶼斂著眼睫,靜思默想了許久。

不知是哪種情緒暫時淹沒了理智,驅使他回過身,手握上門把。

門重新打開,外麵空空蕩蕩,隻有一把黑傘靜靜靠在那裡,她已經走了。

看著空落落的廊廳,賀司嶼麵色微沉。

她當初的賴皮勁呢?

-

那夜回去後,蘇稚杳在床上坐了一整個通宵,翌日睡到日暮西沉。

再醒來,仍是夜晚。

她用一個不眠夜,虛化時間,在心裡給自己和他劃了一道分界線。

賀司嶼的冷眼相待足以證明,他如今有多麼討厭她,她挽回不了任何,或許不再出現在他眼前,惹他厭煩,惹他生氣,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七月份半決賽餘留的時間不多,蘇稚杳沒讓自己再如此墮落下去,重新回到琴房練琴,從早到晚,比以往都要認真。

很難說她沒有逃避的心理。

練琴的時間多占一點,胡思亂想的時間就少一點,麻痹了,累得回去就睡,省得夜深人靜時,思緒不聽話。

她確實是在過度消耗自己。

但不可否認,很有效,她好受很多。

每天梵璽和琴房兩點一線,既沒有多餘心思去關注賀司嶼的動態,徒增難過和傷感,《唐璜的回憶》這首高難度曲子,她的手指還迅速練出了肌肉記憶,都能做到盲彈。

隻不過,蘇稚杳有些食不知味,若不是小茸每餐盯著她,她大概都能餐全都忘了吃。

那晚在賀司嶼家門口見到他的情景,猶如一場夢,夢醒後日子又回到過去彼此杳無音信的那一個月。

他們再沒有見過。

賀司嶼可能還是有來過京市,但至少蘇稚杳沒再見過他。

小茸的父母是天主教徒,受家庭影響,原本無宗教信仰的小茸,也開始被帶著去教堂做禮拜。

初入教堂,小茸帶回一本《聖經》。

六月份汛期將近,京市降雨頻發,那日天陰著,琴房落地窗外,雨滴落音淅淅瀝瀝,水窪處處,濺出無數漣漪。

蘇稚杳又練完一遍曲子,想要喝口水,一回頭,看到小茸盤腿坐在地毯上,百無聊賴地翻著一本《聖經》。

回憶有時就是這麼猝不及防,在你不經意的時候,驀然偷襲。

她想起了賀司嶼左腕的刺青。

Tartarus.

拉丁文的地獄。

當時,她在手機裡搜索出《聖經》裡關於tartarus的話,原句的意思她還記得。

天使犯罪,神亦不容,棄於地獄,等候審判。

當初蘇稚杳不懂,賀司嶼為何要刺這個詞,再經追憶,她眸光一漾,豁然間明白過來了。

他是在懲罰自己的罪行,要自己時刻記得,害死父親這件事。

儘管錯並不在他。

蘇稚杳恍了下神,問小茸要過來那本《聖經》,教堂分發的聖經是棕褐色皮質書封,中譯文,書麵印著聖經兩個燙金字。

放到鋼琴上,她情不自禁翻了幾頁。

她這段日子神情鬱鬱,小茸難得見她有感興趣的:“杳杳你喜歡看的話,這本送你吧,下回我再去教堂要一本。”

“好啊。”蘇稚杳彎起淺淺的笑。

許久沒見她笑,小茸歡歡喜喜點頭應聲。

這是整個五月以來的唯一時刻,蘇稚杳沒有拚命練琴,而是坐在鋼琴前,聽著綿延的雨聲,靜靜看起了《聖經》。

她翻過一頁,上麵寫著——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