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稚杳眼睛不適應光亮地眯攏起,漸漸地才看清,那道出現在門後的黑影。
身形修長硬挺,逆在光裡。
他右手垂在身側,勾握著一把槍,立於光影中,隻是輪廓陰影都散發著讓人膽寒的狠戾氣息。
蘇稚杳睫毛忽眨,一滴逞強忍住的眼淚終於失控地掉落下來。
他真的來了……
賀司嶼慢慢走進廠房裡,披在身上的光隱去,身影越來越近,麵容越來越清晰。
畫麵恍惚與幾年前重合。
在初見他的那個聖誕夜,他就是這樣出現,那時他是她眼裡的惡魔,現在,他是她的救世主。
伊萬的手下每個人頸側都有羅西家族的黑翅紋身,他們持刀槍對峙,團團圍住賀司嶼,似乎是方才那場搏鬥被他的氣勢震懾怕了,都不敢妄動,也不敢靠近。
賀司嶼一步步走到廠房中央,眼裡隻有遠處被鎖在玻璃缸裡,狼狽望著他落淚的女孩子。
他渾身氣場危險得駭人。
被他冷眼一凝,伊萬不知怎的心悸了下,不自覺鬆了手,蘇稚杳一失力跌坐在地。
下一秒,伊萬後知後覺到自己的慫,麵子掛不住,他翻出玻璃缸,擰擰脖頸:“歡迎光臨,賀先生。”
他邁上鋼架台,搭著胳膊伏在鐵欄邊,自上而下,吊兒郎當地笑看這一場景:“我很樂意接待你,不過還是要奉勸你,最好彆再靠近,否則我不確定這一罐硫酸,會不會傷到你的女人。”
賀司嶼眼底聚起一抹刃般的冷意。
他停留在原地沒有動,視線淡淡掃過林漢生和羅祈,再回到伊萬,聲線低沉,自薄唇間吐出:“放了她,有什麼衝我來。”
伊萬猖狂地笑起來:“賀先生,我很欣賞你,你們中國有個說法,叫血債血償,我喜歡這個詞。”
他從袖臂口袋裡抽出一把軍刀,朝賀司嶼拋下去:“跪下給我磕頭賠罪,再自斷一根小拇指,我就放她走,如何?”
蘇稚杳麵色煞白,驚得都忘了呼吸。
伊萬轉瞬想起,指住他,笑意狡猾地補充:“把槍放下。”
賀司嶼麵不改色目視他片刻,垂下眸,倏地扯唇笑了。
他這反應,伊萬莫名頭皮發麻。
賀司嶼那把槍在指間轉過一圈握住,揚手一扔,手.槍在地麵滑出幾米遠。
羅祈眸光一動,搶先一步過去,迅速撿起他丟下的槍,彆進後腰的空槍套裡,看似是不給他再拿到槍的機會。
撿槍的瞬間,羅祈在眾人看不見的角度,和他對視一眼。
賀司嶼漆黑的眸子微深,不做聲色,雙手慢慢舉過頭頂,掌心開著,示意手裡是空的。
硫酸罐的開關旁,守著兩名手下,伊萬不耐煩地威脅催促。
賀司嶼薄唇淡抿,麵無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西裝褲下一條腿往後退半步,慢慢屈膝。
“賀司嶼——”
電光火石,女孩子急迫的一聲呐喊。
他停頓,凝望過去。
蘇稚杳淚水湧出來,順著下巴都流進了狐狸毛領裡,倔強地忍著哭腔,用儘全力朝他大喊:“不要跪,我不許你跪!”
四目深深對望頃刻,他卻是笑了。
笑意簡單,沒有之前的寒意,也不摻雜任何多餘的意味,隻是想要告訴她,沒事。
蘇稚杳眼睛酸得更厲害,拚命搖頭呢喃著不要。
她知道,如果不是為她,他絕不可能放下這麼多年的驕傲,對任何人折腰,哪怕是死。
可偏偏就是為了她。
“彆再給我展示你們的情意綿綿了。”伊萬心生燥意,踹得鋼架一陣嗡鳴:“我再給你最後十秒。”
林漢生咬著煙看戲,佯裝無奈地攤了下手,笑得含糊:“賀老板,我很想繼續和你做生意,但這裡是羅西家族的地盤,我也無能為力。”
這邊,伊萬已經開始倒計時。
賀司嶼涼涼勾唇,就算是要下跪的姿勢,他身上都籠罩著熄不滅的高傲和矜驕。
就在伊萬數到最後一秒,賀司嶼即將跪到底的那一瞬,驟不及防兩聲槍響。
守在開關旁的兩名手下突然倒地,一槍斃命。
趁眾人驚愕,一時沒回過神,開槍的羅祈飛速掏出後腰的另一把槍和彈匣,準準甩向他。
“老大——”
賀司嶼黑眸一眯,眼疾手快接住槍和彈夾,他的反應常人一向無法企及,槍口目標明確,一秒對準周圍持槍的幾人,黑皮手套下的食指扣動扳機,連續幾聲嘣響,不偏不倚,槍槍致命。
等那一方人回味到羅祈的叛變,他們已失去主動權,被迫身陷打鬥,倉皇持握起刀搶,交戰一觸即發。
儘管如此,寡不敵眾。
主要勢力都在與賀司嶼糾纏,他本就離得遠,過去更艱難,隻能借集裝箱躲避子彈,先清掃前方障礙。
場麵一度混亂。
林漢生越獄死裡逃生,於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命,他絕不會想要死在這裡,見狀他神情重新正肅起來,不假思索退離到安全的地帶。
伊萬臉色十分難看,惡狠狠詛罵了幾句難聽的話,見他們連區區兩人都半天對付不過,伊萬似乎是被惹怒了,一把推開擋在麵前的手下,三兩步邁到開關前。
他揚起手,凶煞地威嚇,如同一頭發瘋的野獸,報複心侵占理智,一掌拍下開關。
近處的羅祈來不及換彈,想也不想地撲過去,纏打之下被一刀捅進心臟,拚著最後一口氣,和伊萬一同從高高的鋼架上摔落下,被壓的伊萬後腦著地,當即昏厥。
但還是晚了一秒。
開關已經按下,在一聲重型化學設備的啟動聲中,硫酸罐開始運作。
蘇稚杳驚叫一聲,緊緊閉住含淚的眼睛,抱頭蹲在玻璃缸角落,縮在那裡小小的一團。
一注硫酸潑下。
玻璃缸一麵及時被砸碎,在破碎的迸裂脆響中,周宗彥閃身衝進去,以身護住蘇稚杳。
濃硫酸全都淋在了他背部,腐蝕性極快,周宗彥皺緊眉頭,咬住牙,朝鐵鏈的鎖口開了兩槍,立刻帶她出了玻璃缸。
周宗彥一隻手擋她在自己身後,一隻手抬槍射擊,拉著她突出重圍。
這個過程太快,太突然。
蘇稚杳被他帶到一列集裝箱後的視野盲區,才醒過神,詫異他的出現:“宗彥哥……”
周宗彥幾秒換彈:“躲這裡。”
話落他端著槍,探身確認安全後便閃身出去支援。
槍聲縈繞耳畔。
蘇稚杳留在原地,心有餘悸地喘著,胸腔起伏劇烈,既擔心他們,又怕出去給他們添亂。
她攥著手指提心吊膽,從這個角度,恰見林漢生鬼祟地摸向炸.藥推的方向。
恍然意識到他想做什麼,蘇稚杳呼吸一滯,不知何處而來的勇敢,不加思索衝出集裝箱。
賀司嶼和周宗彥兩個人,都有以一敵百的本事,林漢生見勢不妙,左右都活不了,便起了同歸於儘的心思,定時裝置有延遲,他從後門跑還有逃生的機會。
誰知差幾步就能點到導火線,後腿突然被人用力一拖,他驀地撲倒在地。
林漢生吃痛回頭,就見蘇稚杳死死拽住他不放,他果斷抽出匕首,砍向她的手。
賀司嶼視線越過近在眼前敵人的肩,望見那一幕,他濃眉倏凜,對準那人的槍口一瞬偏移。
兩發子彈出膛。
一發從賀司嶼的槍□□出,貫穿了林漢生的頭顱。
另一發來自麵前那人。
賀司嶼一聲悶哼,轉瞬再次扣動扳機,給了對麵那人遲到兩秒一槍。
林漢生直接死在眼前,蘇稚杳驚慌地鬆開手,想站起來,卻發現剛剛阻止他太著急,腳崴了。
戰場分為兩撥,主要一撥圍著賀司嶼,另一撥分出去對付周宗彥,所幸敵方兵力不算很多,此刻一番廝殺下來,已所剩無幾。
一槍擊中,最後一人倒地。
嘶吼聲停了,槍聲停了,工廠裡忽然寂靜下來,能清晰聽見兩人搏鬥後的激烈喘息。
周宗彥身形不易察覺地一晃,強自穩住,微踉著快步到蘇稚杳身邊,攬肩扶她起來。
三人在門口會合。
“山頂氣候太惡劣,車子和飛機都開不上來,必須走到北坡山麓,那裡有警隊接應。”
周宗彥接到消息就立刻行動,出動警用直升機,從港區到瑞士,直飛十個多小時趕到,警隊徒步上山途中遇到伏擊,他一人潛到山頂。
“先走。”賀司嶼氣息沉重地回應,看向臟兮兮的蘇稚杳,摸了下她淩亂的頭發安撫。
三人正要向外走。
周宗彥眉心動了下,職業敏銳度使他察覺到動靜,反應短瞬,他猛地回首。
不知何時醒過來的伊萬,正舉著槍,槍口黑魆魆的黑洞,對準了他們的方向。
周宗彥眼瞳收縮,肅然嗬聲:“趴下!”
他一把將蘇稚杳摟到身下,匍匐在地,眨眼之間,連續射出的幾發子彈,全擊中了他背。
賀司嶼麵上頓時覆起戾氣,迎麵開出槍裡最後兩發子彈。
一槍打在伊萬的腕部,伊萬痛叫一聲,手勁忽鬆,手.槍掉落,另一槍打在膝蓋,他驀地撲跪下去。
“宗彥哥,宗彥哥……”蘇稚杳顫聲呼喊,用力抱住周宗彥。
血從他身下流出來,他張開唇,想要說話,卻都發不出完整的音,喘著氣,喉嚨裡一下湧出大量鮮血。
“宗彥!”
賀司嶼蹲下身,才發現,他警服下的防彈衣早已被硫酸腐蝕,每一槍子彈都擊穿了肺腑。
他死死盯著周宗彥的臉,長久靜止不動,仿佛中槍的是自己。
時間在這一刻無限拉長。
賀司嶼眸底怒火越來越濃,湧動起澹澹殺意,他忽然起身,不慌不忙走向伊萬。
那雙沾滿周宗彥血的手,慢慢撿起伊萬掉落的槍。
他的一絲不紊,讓人恐懼叢生。
伊萬手肘支著地,在他走近時,驚懼地不停往後挪,抱著魚死網破的念頭:“你敢殺我,就是和羅西家族作對,我父親不會放過你的!”
伊萬言辭正激動,賀司嶼一槍打在他腹部,他痛苦叫出聲。
隨即又是兩槍,打中了他的大腿和肩胛骨。
伊萬呻.吟,痙攣在地不能動彈。
賀司嶼陰翳著臉,一邊走近他,一邊開槍,偏就是沒有一槍致命,給他留著一口氣,死活都不能。
皮鞋狠狠一下踩在他肚腹,慢慢碾壓。
伊萬嘶啞著聲,疼得都說不出話,後頸突然一緊,被他扼住拖過去,一路拖到玻璃缸旁。
“乾什麼,你想乾什麼……”伊萬咯噔了下,悚然地瞪大眼,猛不丁掙紮起來。
賀司嶼平靜得可怕,目光冷而淡,居高臨下睥睨他的那一眼,殺心明顯。
嗓音又慢又沉,聽得人四肢百骸都哆嗦。
“送你,下地獄。”
話音落下,伊萬就被狠狠踹進了積著硫酸泊的玻璃缸裡,無色的硫酸瞬間血色成河。
強酸腐蝕血肉,他什麼氣焰都沒了,隻餘下歇斯底裡,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楚。
伊萬終於深刻體會到了賀家這位傳聞中折磨人的手段,但為時已晚。
他的下場,要麼一點點血流而亡,要麼一點點被硫酸腐蝕骨肉。
賀司嶼回到周宗彥麵前,單膝跪下去,伸出手,慢慢抹掉他唇邊不停外溢的血。
蘇稚杳無聲看著這一切,熱淚禁不住滾落,口鼻都堵塞住,難以呼吸。
她知道。
摯交性命無疑是保不住了,他不是真如表麵的冷靜,隻是在心裡一人瘋魔。
周宗彥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指尖顫抖著,抽走賀司嶼射擊伊萬的那把槍,握到自己手裡。
看著他,周宗彥嘴角艱難地揚起一個笑容。
時間好像退回到周家彆墅那夜。
一桌人肆意笑鬨,酒正酣,杯不停。
兩個男人麵對麵坐著,穿黑色衝鋒衣的周宗彥抱著胳膊懶懶靠在那裡,一身正氣地笑著對摯友說——
現在犯個法,看我還給不給他頂罪。
賀司嶼回他一聲哂笑。
然而此時此刻,一個眼神,心照不宣。
門外起了風雪,白茫茫一片,周宗彥意識漸漸消散,視線開始模糊,他望向抱著他哭的女孩子,恍惚看到一張遙遠的笑臉。
“哥哥,下周學校有鋼琴比賽,我準備了好久呢,你要來聽喔。”
“又要出任務,幾時能回來,哥哥,不可以錯過我的生日!”
“哥哥……”
周宗彥滿口血紅的唇,緩緩牽開笑,他笑起來,嘴角有好看的括弧,這回是帶著釋然的。
他神誌不清了,頭腦發昏地看著蘇稚杳,用唇形輕輕念了句“梔梔”。
可他又好像還是清醒的,清醒地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因為到死,他都沒有越界,去摸一摸蘇稚杳的臉。
“結婚,記得請我喝酒啊……”
周宗彥的目光從蘇稚杳臉上,移到賀司嶼的眼睛裡,嘶啞著聲,耗儘力氣說出最後一句話。
霎那,時空好似停止了。
他無力地合上眼,手滑落下去。
過了很久很久,賀司嶼閉了閉眼,嗓子裡很啞地透出一聲:“好。”
蘇稚杳死命捂住唇,不讓哭聲溢出來。
她看著賀司嶼俯下身,很用力地抱住周宗彥,拍了拍他的肩。
這是兄弟間的告彆。
看著和往日任何一次的告彆都沒什麼不同,似乎是山海有相逢,他們總有一日會再見。
停留最後一分鐘後,賀司嶼果斷從周宗彥手裡抽出那把槍丟遠,而後拉起蘇稚杳。
走出化工廠前,他回頭深深看了眼周宗彥,還有遠處的羅祈。
斂眸,再沒回頭。
從這裡到北坡山麓,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彆說他們體力都已不支,就是正常狀態,要走在風雪裡也很困難。
女孩子本就嬌弱,又是剛經曆絕處逢生,而且一直沒有進食,蘇稚杳沒走多遠,就因血糖太低昏倒過去。
白茫茫的天落起了雪,呼嘯的風聲格外刺耳。
蘇稚杳恍恍惚惚再恢複意識的時候,她伏在賀司嶼的背上,雙手戴著他的黑皮手套,她看到他的發上,藍黑色商務大衣上,都零落著白色的雪。
“賀司嶼……”蘇稚杳虛弱地喚他一聲:“你放我下來吧。”
賀司嶼背著她,穩步向前走。
他聲音裡夾雜著疲憊,語氣卻含著笑意,說:“不要睡,也不要說話。”
蘇稚杳麵色蒼白,頭暈乎乎的,她真的很困,也是真的不想拖他後腿。
“賀司嶼……”她氣息微弱。
“我在。”
蘇稚杳闔著眼,喃喃:“這裡的雪一點都不好看,我想回京市,等冬天……”
“好。”他說。
她神思迷離:“賀司嶼……”
賀司嶼柔聲叫她:“杳杳,彆睡。”
她沒了聲音,賀司嶼皮鞋一深一淺地踩在雪地裡,步步走著,輕聲給她講故事:“從前,有一隻小兔子來到一家麵包店……”
蘇稚杳一下子被他惹得想笑。
又好想哭。
“它問,老板老板,有沒有一百隻小麵包啊,老板說,麼的,第二天,小兔子又來到這家麵包店……”
賀司嶼慢悠悠地講,要她聽著,不要睡著。
蘇稚杳眼眶酸澀不已,怕眼淚掉出來,緊緊閉著眼睛,把臉深埋進他的頸窩裡。
他明明就很難過,卻還要裝得一副無事的樣子,哄著她。
耳邊是他低沉好聽的聲音,一遍遍地講著她這個無聊的故事,漸漸地,他的喘息都明顯薄弱下去,講一段,要停幾秒,才繼續接著開口。
後來,中間停緩的時間逐漸變長。
蘇稚杳努力撐了好久好久,很想說,賀司嶼你不要講話了,不要為她浪費體力。
可惜她連出聲的力氣都沒有。
硬撐到極限,最終她還是抵不住睡著了。
“……小兔子說,那麼給我一隻小麵包。”背上的人沒了動靜,賀司嶼講完最後一遍,聲音越來越輕。
白皚皚的漫天飛雪裡,異常安靜。
賀司嶼走在渺無邊際的雪原,一眼望不到儘頭,可又好像一刻不到儘頭,他就能背著她,一生一世地,一直走下去。
就這樣不知走了多遠,走到背風坡,呼號的風雪聲寂靜下來,天氣不再那麼惡劣。
螺旋槳巨大的噪音嗒嗒響徹天際,賀司嶼抬頭,看見幾架軍用直升機在他們前方逐漸降落。
舷梯拉起,警務人員衝下來,幫著軍醫和護士運輸擔架,徑直向他們狂奔而來。
耳底有嗡鳴,所有聲音都再聽不見,賀司嶼憑著最後一點意誌力,先將蘇稚杳放下來,交給醫護人員。
再沉著地告訴警員,周宗彥和羅祈的位置。
然後,看著他的小姑娘躺在擔架,被警員安全送上直升機,他終於泄下透支的勁,身形晃了下。
腦子裡盤旋著的,都是她哽咽的聲音。
她說,賀司嶼,我不許你跪。
所以他連倒下的時候,都有意識地後仰,背部朝下,重重地倒在雪地裡。
耳旁有呐喊他的聲音,很近,又好像很遠。
“司嶼哥——”
“老大——”
賀司嶼睫毛很沉,仰望著蒼茫的雪空,直到護送蘇稚杳的那架直升機飛遠了,他才像是放下心,慢慢闔上了眼。
就是雪山溫度低,血液循環慢,此刻,他中彈的腹部,鮮血也汨汨而出。
刹那回首,才驚覺,他身後來的那一路,血浸著雪,鮮紅融在純白裡。
好像雪白的地毯上,鋪展開一條很長很長的紅絲帶,延伸到儘頭。
那是他,生生走出的一條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