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1 / 2)

奶鹽 茶暖不思 21566 字 6個月前

“杳杳,我未婚妻。”賀司嶼淺笑,抬手向張處長介紹身邊的女孩子,再偏過臉,對著蘇稚杳放輕柔了語氣:“這位是警務處處長,叫張叔就好。”

蘇稚杳應話,喚了聲:“張叔。”

張處長年近五十,兩鬢夾雜灰白,眼角和鼻唇溝都有或深或細的褶皺,但雙瞳炯亮,精氣飽滿的眼神給人一種深藏不露的感覺。

不過他的笑容真誠和藹:“就快成侄媳了,不用見外,而且我們見過的。”

蘇稚杳溫順一笑,覺得他很麵善。

原本是想上門拜訪時再提,既然偶遇,賀司嶼就順便把話先問:“我們的婚期定了,想請您做婚禮的見證人。”

“當然沒問題。”張處長爽快答應。

燒紅的夕陽越來越深,漸漸接近黢黑,警察公墓裡,風吹過鬆柏,吹過人的發,拂麵既溫涼又蕭瑟,天光昏暗,三人的影子在地麵拉得很長。

“你們來看阿彥的吧?”

“是。”

張處長回首,望了眼周宗彥的墓碑,墓碑上,七個字靜靜映在一道通紅的夕陽中。

【烈士周宗彥之墓】

此情此景,人的心情在笑過後越顯沉重,張處長不經意間門,回憶起三年前,腦子裡的畫麵籠著回憶的白光。

他站在重症監護室的病床前,看著安詳平躺著的周宗彥,這個年輕的男人閉著眼,眉眼皆無表情,麵部沒有一絲血色,唇鼻上壓著呼吸機。

醫生摘掉醫用口罩,在旁邊用德語說明手術結果:“我們儘力了,患者後背大麵積濃硫酸燒傷,體內取出四顆子彈,其中一顆穿過了肺部,造成大出血。”

醫用托盤裡盛著四顆小口徑子彈。

“沒有當場死亡,是因為雪山溫度低,血液循環慢。”醫生接著說:“患者已經沒有自主呼吸了,目前是深度昏迷狀態,依賴呼吸機輔助通氣,暫時維持心跳,一旦停止就會立刻死亡。”

他定定看住醫生:“昏迷就是還沒有死亡對不對?請你們務必救活他。”

醫生神情凝重,搖了搖頭:“該做的我們都做了,假如十二小時內沒有逆轉,醫學上就會診斷為腦死亡,患者的情況逆轉的概率極低,能醒過來是奇跡。”

他的眼神一寸寸落寞下去。

但是概率再低,都不代表沒有可能,奇跡就是用來創造的。

醫生離開後,他立在病床前,同周宗彥說話:“老周走了,梔梔走了,你要是也不在了,我該如何麵對你媽媽……”

他目光落在周宗彥的臉。

“阿彥,醒過來,彆忘了你是總警司,中西區警務處的警員都在等你帶領。”

眼眶一熱,他低頭,用掌心蓋住雙眼。

克製片刻後再睜開眼,他聲音染上深沉的哽咽:“努力醒過來,我批準你的臥底申請,阿彥,隻要你醒過來……”

周宗彥彎曲的手指突然抽動了下。

他一驚,欣喜若狂地喊來醫生,醫生掀開周宗彥的眼皮,確定瞳孔依舊散大,繼而檢查了各項腦電圖。

“醫生,他是否還有救?”他問。

醫生歎口氣,還是搖頭。

一個令人失望的回應,他情緒上有些激動:“剛剛他手指明明動了,我親眼看見!”

醫生按住他肩膀,讓他冷靜:“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局部抽動是脊髓介導反射,可以解釋為神經條射反應,這是腦死亡後的正常現象,您放心,我們會全力救治,直到確定患者沒有任何生命體征。”

他作為處長,很少失態,當時胸腔卻劇烈起伏,壓抑不住洶湧的情緒。

走出重症監護室,執行本次任務的部分主要警員列隊在門口廊道,所有人表情凝重。

他一站定,每個人都緊繃了,忐忑地望著他。

“中西區警務處總警司,周宗彥警官……”

他一字一句說得緩慢,停頓片刻,言辭清晰而沉重:“光榮殉職。”

死寂幾秒,警員們潛意識都在抗拒,慢半拍才接收到這話的含義,有的望天逼回眼淚,有的死死抿住抽搐的唇,有的背過身去,有的已經忍不住臉壓在旁邊人的肩上,痛苦忍聲。

年紀最小的見習警員瞬間門繃不住了,一個男孩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周sir答應下次,要親自帶我執行任務的,不可能……不可能……”

他眸底情緒複雜,斂睫,闔了眼。

臥底需要全新的身份,一個不為任何人知道的新身份,哪怕最親的父母都不能知道,可能五年,可能十年,可能二十年,可能一輩子,也可能任務中隨時殉職。

這就是一名警察的一生。

因此是生是死,世上都再無周宗彥。

……

張處長思緒回歸當下,眼前是冰冷的墓碑。

他收回目光,再看向賀司嶼時,麵不改色,笑著,唇溝皺得深了:“警署還有事,我就先走了,過兩日帶杳杳到家裡坐坐。”

賀司嶼頷首應答。

張處長離開後,蘇稚杳走過去,懷裡那束白菊輕輕放到周宗彥的墓前。

望著墓碑上的烈士二字,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時間門是在端了林漢生之後的一兩天,那日下午,她躺在彆墅花園裡午睡,周宗彥到賀司嶼這裡拿藥酒。

那天,他黑色衝鋒衣立領下,整片肩頸都是那晚受傷的淤青,她問,他卻隻是雲淡風輕,笑著對她說,警察嘛,都是小事,很正常。

“想什麼?”賀司嶼聲音被氣氛渲染得很空,在她旁邊蹲下,將首份喜帖輕輕卡進那束白菊裡。

蘇稚杳牽出一絲笑,輕聲說:“想起以前有一回,宗彥哥偷了你一瓶藥酒。”

賀司嶼一隻手肘撐著膝,垂眸笑了下,再抬眼,看著墓碑:“我地窖裡的藥酒,就是給他準備的。”

蘇稚杳側目看他。

他的側臉輪廓利落硬朗,因此冷感很強,自然疏遠,在紅與黑交界的殘陽裡,又多顯出幾分孤寂。

和他過去幾十年所背負的黑暗相比,刀山火海都輕了,活在那樣的環境,他的心牆很高,如同叢林法則,他不具信任的能力,身邊親近的人少之又少。

蘇柏說他的心思誰都猜不透,但蘇稚杳清楚,他其實最簡單了。

他待人就兩種可能,要麼麵對你就一具冰冷的軀殼,要麼剖開胸腔,把新鮮的心臟捧到你麵前。

不是他城府深,隻是彆人承受不起。

因為他的感情沒有虛假,在意的人都放在心裡,所以每一次失去都是在剜心。

蘇稚杳歪著臉,很想要聽他小時候的故事:“你念書的時候,和宗彥哥是同班?”

“嗯,八歲從美國回到港區,住在小姑家,大學前我們一直是同班。”賀司嶼回憶,眸光邃遠:“周逸他們要小一年級,逃課打架的事沒少做,回回都是我和宗彥給他們收拾爛攤。”

八歲,是他親眼目睹父親遇害,抑鬱到割腕自殺的那年……

蘇稚杳笑著在聽,眼睛裡卻有了水光。

如果不是住在邱姨那裡,沒有周宗彥,沒有這群發小,就沒有今天的賀司嶼。

周宗彥的犧牲,他比任何人都難以接受。

蘇稚杳忽然很難過。

他明明是那麼值得被愛的一個人,卻在微末僅存的愛裡還要麵臨最大的失去。

“賀司嶼。”她喚他,聲音散在風裡。

他回眸,和她瀲灩的目光對上。

“你還有我。”昏淡的落日下,她琥珀色的眼瞳被映得透明,看著他,輕聲說:“我會一直陪著你。”

就像宗彥哥臨死也要替你頂罪,我也一樣,會愛你如生命,讓你知道,我給你的愛永不消逝。

“還有……我們以後的寶寶。”

也會和我一起陪著你。

四目相對,賀司嶼冷清清的眼底融起笑。

-

憑借賀氏的影響力,賀司嶼和蘇稚杳的喜帖幾乎是送到了世界各地,但婚禮儀式是在港區的教堂,不可能、也沒必要請所有人,他們都有共識,現場隻需要最親近的人在足矣。

於是婚宴預備在世界各地同步舉行。

賀司嶼包下全球近百座城堡,新天鵝堡,布拉格城堡,以及霍華德城堡,都在其中,賓客就近赴宴,配有私人飛機接送。

至於婚宴的策劃,八方呼應獻計獻策,甚至有幾家全球領先的高科技公司,主動提供無人機表演秀,人造流星雨,人造衛星,激光雲端投屏等科技前沿的新型技術。

有關婚禮的一切賀司嶼都由著蘇稚杳定。

收回徐界發來的這些所謂高科技浪漫的方案時,蘇稚杳隻回了句:【這也太俗套了吧】

徐界險些當場昏厥過去。

上億起步的項目,在這位小公主麵前,就值俗套兩個字。

徐界沒轍,告知賀司嶼情況,賀司嶼在公司給蘇稚杳打了一通電話,問她是不是都不鐘意。

蘇稚杳正兒八經,老成的語氣:“那倒不是,主要他們這麼主動,明顯動機不純,肯定是想趁機要你合作,假好心……”

她在電話裡嘀咕埋怨。

賀司嶼忍不住笑:“這類尚未普及的合作都是小項目,虧的不見得是我。”

蘇稚杳心裡隻有彈鋼琴,商界勢態她一無所知,對賀氏,她還沉浸在和羅西家族商戰三年元氣大傷的印象裡。

“賀司嶼,你還大手大腳把錢當紙燒,等以後還要我養的時候,你可彆哭!”她哼聲訓斥,覺得自己簡直操碎了心。

他倒隻知道笑:“你這是替我省錢?”

“我不替你省錢,難道等著你破產嗎?”蘇稚杳咕噥,雖然知道再如何都不至於到破產的程度,但心裡總覺得他永遠都該是高高在上的王者,不想他掉下來,為誰低頭。

靜了會兒,賀司嶼一聲縱容的歎息,話裡帶笑:“賀太太,你要不要上證券公司了解一下,你當年投資持有的賀氏股票現在怎麼樣了?”

蘇稚杳困惑,她看不懂股市,這通電話結束後,讓小茸幫忙查詢她名下的股票賬戶。

小茸算出股票收益,發給她看,並且震驚:【杳杳賺了10倍!你居然還留了這一手!小富婆!】

蘇稚杳這個當事人很茫然,她當年一心支持賀司嶼,蘇柏分出給她的那幾十億,她投進去就沒想要回報,誰知道今天翻了十倍。

小茸和她解釋,說她是在賀氏最低穀時期投資的,如今算是新巔峰,股票價格水漲船高。

小茸激動不已:【我都不知道,原來杳杳是中國排名前十的女富豪!】

蘇稚杳坐在鋼琴前不可思議,呆愣很久。

一不小心變成小富婆了要怎麼辦?

……

婚禮另外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定製鑽戒,婚紗和西服,出於賀司嶼的麵子,享有全球之最稱譽的著名設計師親自操刀設計。

全身都是量身定製,尤其是女孩子的,從婚紗到首飾,用了萬顆鑽石,單單皇冠就上千顆,每一顆都是克拉鑽,切割完美,火彩耀眼奪目,色澤和淨度都是最頂級的。

不過蘇稚杳不想太沉,於是設計師更改款式,將皇冠用鑽減到兩百多顆。

婚禮對戒的樣式源於公主和騎士,女戒皇冠款,主鑽是一顆絕無僅有的藍寶石。

原定鴿子蛋大的四十克拉豔彩藍鑽,蘇稚杳又是嫌重,嫌太大不好看,硬生生改到三十克拉,切割下的十克拉,一部分被分到了男戒上,低調嵌入戒圈內,另一部分做進男士的襯衫袖扣和胸針。

所用鑽石都出自同一塊天價原石。

就是伴手禮,都配有真材實料的珠寶,用的都是金箔鑽石糖。

說是頂奢的世紀盛宴都不為過。

於是蘇稚杳又數落了他一通,說賀司嶼你做生意的頭腦呢,結婚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兒,我都願意嫁了,你還這麼燒錢,你不是商人嗎,有去無回了你都舍得?

賀司嶼任她絮叨,任她在懷裡鬨,笑了好一會兒,才把她抱實了,下巴抵在她發頂,輕輕摩挲。

柔聲說:“舍得,因為是給你的。”

蘇稚杳在他情意綿綿的溫柔裡安靜下來。

隨後,又聽見他的聲音,裹挾著濃鬱的深情:“想要告訴全世界,你是我的妻子。”

儘管公開了婚訊,但蘇稚杳還是沒有耽誤公司行程,婚禮前,她在京市上鋼琴課,又去了國外開演奏會。

那幾日,賀司嶼親自去了趟國外,斥巨資同官方簽署下一份武器裝備技術購買合同,回國後,他又簽下一份捐贈協議。

內容是,將國外先進武器裝備技術,無條件捐贈給國家兵器裝備研究院,用於科研項目,推助中**警事業。

婚禮前一日,那套趕時趕點打造出來的重工婚紗落定,蘇稚杳也回到港區。

西方婚禮中有個詞叫firstlook,意為第一眼,顧名思義,就是新郎第一眼看到新娘為自己穿上婚紗。

這是儀式感。

所以那天,蘇稚杳直接去了周家彆墅,在婚禮前,不能讓他看到她穿婚紗的樣子。

不過某人的電話來得很快,得知她在邱意濃那裡,他不假思索道:“我現在過去接你,二十分鐘。”

陽光很暖,蘇稚杳懶洋洋伏在庭院的茶桌上,聞言一下挺坐起身:“不準過來!”

賀司嶼不解:“怎麼了?”

蘇稚杳支吾兩聲,理直氣壯說:“女孩子出嫁前一天,得自己睡,不能和你見麵,這是習俗。”

沉默兩秒,他在那邊歎口氣,聽著還挺慘:“你男人已經獨守空房七天了。”

不得不承認這人是拿捏人心的一把好手。

蘇稚杳一聽這話,心就軟了,甚至止不住心疼起他,溫溫吞吞小聲:“明天不就見到了嘛……”

“今晚我會睡不著。”賀司嶼輕喃。

蘇稚杳在茶桌托著半邊腮,莫名聽出一絲委屈,她陷入動搖,抿抿唇不作聲。

“bb,”他用粵語叫她寶貝,低磁的嗓音總是很犯規,明著誘哄:“回家吧,好不好?”

他語氣柔得,蘇稚杳骨頭都酥了。

就在她左右搖擺時,邱意濃端著點心托盤過來,笑著同她說:“來,我和他講。”

蘇稚杳把手機遞過去。

邱意濃坐到蘇稚杳身邊,手機放到耳旁,出聲:“阿霽,是我。”

“小姑。”

邱意濃一邊將點心從托盤裡取出,擱到蘇稚杳麵前,一邊對手機裡的人含笑說:“我說你老大不小了,單也單了這麼多年,還差這一日?彆擔心,杳杳在我這好著呢……”

邱意濃在旁邊勸著,蘇稚杳拿起一塊玫瑰餅,慢慢咬了一口。

電話裡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麼,邱意濃說:“我是把杳杳當女兒了,女兒就要嫁人,今晚陪陪我這個媽媽還不成?看你黏的,隻一晚,明天就還你。”

蘇稚杳聽得耳朵微微泛紅。

好說歹說,最後賀司嶼總算妥協,囑托道:“麻煩小姑,幫我把她房間門的溫度調高些,她睡覺愛踢被子。”

“放心。”邱意濃笑說:“保證她明天在你麵前活蹦亂跳。”

那晚,蘇稚杳也睡不太著。

明日就是婚禮,之前忙於行程沒感覺,現在靜下來了,她後知後覺到緊張和亢奮。

夜深了,蘇稚杳翻來覆去,怎麼都沒睡意,摸過床頭櫃的手機,給賀司嶼打過去電話。

對麵過半分鐘接通,傳來一陣嘩啦的聲。

蘇稚杳靠著枕頭側躺,奇怪地問他:“你在做什麼?”

“洗澡。”

他的聲音有些啞,混著水聲,回響遙遠。

蘇稚杳更疑惑:“大半夜洗什麼澡?”

那邊沒立刻回答,水聲停了,隨後聲音離近,變得清晰,緩緩蕩進她耳底:“你說呢?”

他語氣耐人尋味,蘇稚杳瞬間門就懂了,赤紅著臉,裝糊塗:“我哪兒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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