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貴之兆(1 / 2)

且說商嬋嬋就繡紋的花樣來請教黛玉。

如今黛玉跟商馳的婚事已經在太上皇和皇上跟前都過了明路。不過是礙著商馳這三年的命書才不好明著賜婚。

太上皇隻道:“可見聖僧算得準, 從前不也算的子承那孩子命中不該早娶嗎?看林如海女兒的歲數,再過兩年成婚才好。可見這姻緣天定,再不能錯的。”

然後還傻白甜的關懷商太後:“你可得叫人再往江南去算一算,務必得儘善儘美, 彆再有什麼妨礙才是。”

搞得商太後都有些不忍再坑太上皇了。

皇上那裡也是樂見其成。

林如海是太上皇心腹,皇上先前總有些不信他之處,如今一聽這婚事, 卻改了態度。

林如海唯有一女, 愛女如命皇上都是知道的, 還曾小心眼的計較過,林如海八成是為女兒才來回京效忠他的。

不過正因知道這緣由, 才更放心了些:林如海的獨女嫁進了商家,就是徹頭徹尾的自己人了, 還愁林如海以後不全心全意效忠?

甚至皇上還問著商鐸道:“舅舅不會為了幫我收服林如海,才舍了馳兒的婚事出去吧。”

商鐸:……聖上您的腦洞未免開的太大了。

您看自己的母家自然是怎麼看怎麼好, 覺得誰都上趕著嫁進商家似的。卻不知,我為了兒子求娶林氏女,花了多少的口舌力氣,差點還求不到呢。

然麵上隻是一派正直忠誠:“臣對陛下的忠心, 天地可鑒。”

皇上大為感喟。

“舅舅放心, 來日馳兒不止是侯府世子,隻要朕在,舅舅總能看著他承襲侯爵的那天。”

這就是承諾商馳這一代,保寧侯府仍是不降襲爵。

雖則商鐸早有預料, 但皇上金口玉言明著說出來,自然還是喜事一樁。

商林兩府的婚事至此已是板上釘釘。皇後也就當黛玉是商家人一般,商家欲與謝家聯姻之事也未曾瞞她,還笑道:“兜兜轉轉,玉兒還是與本宮有緣,總是親戚。”

於是此時商嬋嬋跑來問黛玉武將的吉利花樣,黛玉自然猜得出。

隻笑著打趣道:“是送給謝公子?可見世人說的不錯,當真是女生外向,也不知你的繡活,保寧侯爺和令兄們都得過了沒有?”

而商嬋嬋聽了黛玉的一句打趣,臉不紅心不跳回道:“沒錯,這就是送給謝家哥哥的。”

“不過我不算什麼外向,大嫂這才是女生外向,這會子就替我大哥想著要我做的東西了。難道咱們從前的姐妹情分都是假的不成?”

說完還假哭了兩聲,直將黛玉鬨得紅了臉。

商嬋嬋暗中搖頭,林姐姐這麼個聰明人,居然也做出這等以己之短攻對方之長的傻事來,為什麼要跟她比臉皮呢。

黛玉便不再打趣她,隻道:“謝公子既是武將,尋常荷包香囊的帶了倒是累贅,你不如做個火鐮荷包給他,可用來放置燧石。顏色也是靛藍、鴉青、石青這些穩重的顏色才好。”

商嬋嬋一一記下。

黛玉因想起嬋嬋從前做給商馳的荷包,不由笑道:“當日那個扇套是你送給他的,我原不好說什麼:那樣的翠色配著芽黃,繡作竹子,太過鮮亮,隻怕他不好帶著到處去的。”

彼時黛玉與商馳還無甚關係,便是看著商嬋嬋做給哥哥的東西有些不當,也不好點出來反倒傷了她的一片心。

商嬋嬋笑著用食指刮了刮臉道:“他是誰?誰是他?你們說話我越來越不明白了。”

黛玉笑道:“這也是你有求於人的態度?你還想不想我替你擇個花樣出來?”

商嬋嬋連忙點了點自己的唇:“我再不說話了,勞煩林姐姐替我選一個吧。”

黛玉便叫雪雁拿自己素日攢的那本繡品冊子來,一頁頁翻著看,最後指了一個道:“這個最適合不過了。”

商嬋嬋連忙看去,正是個雄獅穩立懸崖,足下還有一輪紅日的圖案。

“獅子回首身不動,是大貴之象。前朝有過以此紋做正一品武將的補服之例。故而也算是個好兆頭,盼著謝公子早日做大將軍呢。”

商嬋嬋也覺得此圖甚好,索性也不走了,直接就在黛玉這裡鋪開攤子,立時就開始描樣子。

黛玉見她描得認真,明明是冬日裡,卻連著額頭都有些出汗,便轉頭叫雪雁去端一碗湯羹來,好叫商嬋嬋喝了歇歇再描。

片刻後,雪雁呈上兩隻瓷碗來,黛玉便叫她不要傷了眼睛,且停一停:“這是皇後娘娘送來的燕窩。”

商嬋嬋接過來,不由就想起書中寶釵給黛玉送燕窩一事。

彼時黛玉久病纏綿,更兼黃昏細雨,落於竹梢,點滴都是淒涼。

見了寶釵送來的燕窩不由羨她有母兄,不似自己,在賈家一草一木都是用著人家的,所以隻得由著人說。

商嬋嬋心神一蕩,罕有的想起自己前世之事。

她天生親緣淡薄,父母去的早,剩下的親戚俱是不說也罷,沒半點真心。

隻她自己,拿著一份餘財,孤零零過了十年有餘。

少時讀紅樓,原也讀不明白,她隻感歎,好在自己不必像林黛玉一般寄人籬下,反而落個自在。

等她出了意外,睜眼發現直接換了個朝代後,也隻有驚訝,沒有傷心。

她喜歡留戀前世,是懷念那時女人的便利和自由,然而論起情分來,她實在是殊無眷戀。那個世界,早沒有她可以稱之為親人的人。

細想自己二十年,一句話便可以概括:“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遊,泛若不係之舟。”是自由,也是淒涼。

便是來了這個朝代,她也絲毫沒有用自己未來的知識造福任何人的想法。

反而在摸清了生活環境,保證自己不會因為借屍還魂就被拉去燒死後,就開始混吃等死。

反正這個身體體弱多病,父母頗為縱容,那就過一天是一天,現在閨閣中日子看起來還是很好過的。

至於以後不得不嫁人,她也做了最壞的打算。

就像薛蟠行酒令唱的那樣:女兒悲,嫁了個男人是烏龜。

要真淪落到跟烏龜一起生活,那大不了再死一回就是。一回生二回熟,原也無所謂。

她就是以這樣的心態,在江南躺了半年,直到入京,直到她發現自己進入了紅樓的世界。

這才重新有了期待——她竟然可以親眼見到曹公筆下她最喜愛的人物。

人生有了盼頭,不覺就鮮亮起來,一晃,也就到了今日。

如今她心之所係,不止黛玉,更有父母、兄長、謝翎、商太後等許多人,她不再是隨波逐流居無定所的小舟。

哪怕是死也如同一滴水落入水中,不會有人在意。

來日之路,或許並不能一切順遂,但有這些親人,她便能無憂無懼。

懷著這樣的心腸,商嬋嬋做起這個荷包來就格外認真。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審美崎嶇,心裡很明白自己從前做的扇套距離精美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