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狂歡(1 / 2)

因建大觀園, 梨香院當日被劃走了,如今薛姨媽母女遷到了府上東南角一處院落。

離榮熹堂並不遠。

王夫人聽賈母說了那些話, 見薛姨媽都難得變了臉色, 便跟著一同過來, 準備描補一二。

一進門,薛姨媽就咳聲歎氣,寶釵臉上也不好看, 但隻勸薛姨媽:“女兒在外頭也聽見了些——母親彆惱。老太太那些話,也未必是說咱們家。”

薛姨媽眼圈一紅落淚道:“你心裡也不好受, 何苦勸我。其實我一個寡婦人家,有什麼要緊呢。倒是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孩, 聽了這些不陰不陽的話,才真真兒是可憐。”

“好孩子, 我素知你心思重,隻是不愛言語。你可彆想著這些話,作踐壞了身子。如今咱們家不比從前, 你要是有個萬一,叫我靠哪一個?”

寶釵垂首, 神色淒婉:“隻消母親好,我怎麼樣都無妨的。”

王夫人嘴角又開始抽。

薛姨媽母女倆這一番做派肯定是給自己看的。

當日為了貴妃省親,自己從薛家支應了五十萬兩銀子。

自然,當日王夫人也許下了金玉良緣,也求得了宮裡元春的書信給薛姨媽看, 薛家自然是信的。

然元春到底是賈母撫養長大,不欲強壓著賈母行事,於是這些年一直是采取懷柔暗示的政策。

並叫王夫人多帶了寶釵去賈母跟前奉承,最好賈母心裡也肯了,豈不是皆大歡喜。

否則一家子鬨得雞犬不寧有什麼意思。

王夫人倒是肯聽女兒的話,這兩年也是這樣做的。眼見得湘雲近來也不怎麼到榮國府,隻覺得勝利在望。

誰成想今日賈母卻這樣不給臉,幾乎明著說寶釵攀附賈家,且最重要的是,還表達了寶釵攀附也攀不上的意思。

果然這剛進門,薛家母女連茶都不叫人給她上一盞,先做出這一派受足了委屈的樣子。

王夫人深吸了口氣,這才笑著拉了寶釵的手道:“好孩子,你知我心上隻取中你。且不止我,娘娘也讚你穩重大方,溫柔知禮,與彆個不同。”

“老太太年紀大了,想著早去的姑太太,偏疼外孫女也是有的。你隻不要放在心上。”

寶釵一聽便知道王夫人在避重就輕。

雖然賈母今兒提了幾次黛玉,但薛家擔憂的卻是金玉良緣這樁婚事。

如今黛玉再不可能做寶二奶奶,連賈母都斷了這個癡心妄想,寶釵更不需計較她。

於是寶釵心中不由冷笑:她這位姨媽,口中說的比誰都好聽。當年哄他們家銀子的時候,將金玉良緣說的板上釘釘,仿佛明日便能大婚一般。

到了這會子,反而跟她們顧左右而言他起來了,不提湘雲,反而拿黛玉來支吾。

然寶釵也不能跟王夫人破臉,隻能答道:“姨媽這話我不敢當。況且林姑娘是皇後娘娘認下的義女,哪裡是我能比的。”

說來這事,她確實也有幾分傷心。

黛玉的及笄禮寶釵有所耳聞,簡直就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們的聚會。

然而回想她的及笄……她並沒有辦及笄禮。

本朝女兒可以十五歲行及笄禮,也可出嫁前再行。寶釵客居賈家,當然不便借人家的地方辦禮儀。

倒是賈母提了一句,說什麼寶姑娘將笄之年,要給她過生日,請她看戲,看著花團錦簇似的。

然對寶釵來說不過是如坐針氈:賈母這是借機暗示她年歲大了,而寶玉又不該早娶,哪怕你們持之以恒在賈家住著,也隻是空等,蹉跎姑娘的歲月罷了。

榮國府上下兩隻富貴眼,一顆體麵心,正經的主子,不得勢還叫下人欺負呢。何況是外頭的親戚。

覷著賈母的意思不喜歡,下人們背後裡自然也有些嚼說處,讓薛家母女難堪。

還是這兩年,元春在宮裡得意,王夫人重新拿回管家權,才少了許多風言風語。

當然,代價還有五十萬兩雪花銀。

王夫人聽了寶釵羨慕黛玉之語,不由冷笑道:“你以為林丫頭就風光了,她倒黴的日子在後頭呢。”

“林如海自以為是赫赫揚揚的正一品大員,為了一點子小事便不依不饒,害得咱們王家賈家兩門丟臉!

從此後還不肯跟府上親近,任由寶玉在戶部叫人欺負了去。這也就罷了,到底那是商家人使壞。

可他們父女居然連娘娘省親都敢不來。這般不識抬舉,早晚遭禍。

果然如今惹惱了太上皇,聽說上回老聖人還斥林如海跟商家同流合汙呢,可見要倒台。那可彆想咱們幾家替他說情!”

太上皇的話如今在宮內宮外到處流傳,連元春也知道許多。

她卻不想,太上皇宮裡的私言是怎麼能傳出來的,還以為得了私密消息,特意告訴了母親,讓他們近來不要與林家親近,免得被牽連。

其實這都是商太後的手筆,特意叫人放出去的消息。

她就是要叫人人知道,太上皇因病痛頑疾,性情大改,奸忠不分。

朝上眼明心亮的人誰分不出此事的對錯呢?

看太上皇如此狂悖的行徑,一來是內心的良心理智不認同,二來就是擔憂太上皇這樣行為瘋癲,怕不是油儘燈枯了吧。

於是許多老臣哪怕不倒向皇上,也開始站中立,不敢再跟太上皇從前的心腹一起為甄應嘉脫罪。

皇上在朝堂上的阻力就少一些。

也隻有元春,將這些人人都知道的消息當成了寶貝,告知娘家。

而榮國府,因朝中無人,也將這些消息當成了第一手資料,捂著不肯跟彆人交流,以為自己是先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