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什麼保護我啊?”
林遠時還沒來得及回答,被司機師傅一句話打斷了。
“小夥子,你確定是胡台區的籃球館啊?”
司機略帶著口音大聲問道。
林遠時收回目光,有點不耐,“啊對,就按導航走吧。”
司機:“行吧。”
林遠時回過頭:“剛說到哪了?”
葉嬰笑了笑:“沒什麼,我有點暈車,你先自己玩兒。”
師傅的這輛車大約開了挺多年了,稍微開快一點兒就嘩啦嘩啦響,彆不用提外麵的風聲順著不完全封閉的窗戶往車裡灌的聲音。
“那你歇一會兒吧。”
“嗯。”
差不多又過了半個小時,葉嬰率先覺出不對。
“這怎麼……越走越荒涼啊?”
樓房越來越遠,前麵的八排車道在陽光底下泛著光,路上車輛極少。
前麵甚至有大片的玉米地,和水稻田。
司機說:“你不是說胡台區的嗎?胡台區還沒到呢。”
林遠時:“對呀,還沒到呢,不用著急。”
葉嬰還是覺得不對:“師傅,胡台區真的有籃球館啊?”
司機:“地圖上顯示有個籃球社的,不知道和你們說的是不是一個呢。”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到小姑娘白白淨淨,好心好意開始了科普:“以前胡台區就是一個山溝溝,後來晉城建新區,就在那邊開了一家滑雪場,不少平房都拆遷了,新城區才剛開始建設……”
終於林遠時也覺出不對了。
山溝溝,平房,滑雪場??
都是什麼?
這次訓練林遠時能參加給賀名揚開心壞了,揚言斥巨資定了晉城最好的籃球館訓練。
“師傅彆走了,就在這裡停下吧。”林遠時說。
司機:“行。”
車子靠邊停,林遠時一掏兜,“臥槽!”
葉嬰:“?”
林遠時:“錢包跟手機一起……在另一件衣服裡。”
葉嬰:“沒關係,我帶了一點錢。”
司機從後視鏡裡狐疑的看了他們一眼。
小小年紀的,不會是坐霸王車的吧?
葉嬰拿錢的功夫,眼珠一轉:“師傅你把我們送回原來的位置可以嗎?”
司機:“不行不行,趕緊給錢,就到這了。”
鬼知道你們有沒有錢付款。
林遠時:“你凶什麼凶。”
走了實在太遠,葉嬰帶的錢也隻堪堪夠付車費的。
下了車,一股熱氣席卷而上。
“我操了……”
從小衣食無憂的林少爺,還是第一次麵對這樣的境況。
出租車把他們放下之後,絕塵而去。
他們站在路旁,兩邊是一望無際的稻田。
綠油油的葉子被太陽曬得有些打蔫。
“熱不熱?”葉嬰拿出一包濕巾,“擦擦汗。”
林遠時:“你帶手機了嗎?給賀名揚打個電話啊。”
“你的那部沒有帶,”葉嬰從包裡翻出一部老人機。
林遠時剛把屏幕摁亮,“電量不足”的標識閃爍兩下,然後。
滅了。
葉嬰:“……沒有電了。”
林遠時:“……”
兩人互相看了一會兒,忽然都笑起來。
不知道被扔在哪裡,太陽無比熾熱,沒有錢,沒有手機。
這樣窘迫的境遇下,兩人居然覺得好笑。
而且是那種根本停不下來的好笑。
最後都沒什麼力氣了,葉嬰直起腰來,擦乾了眼角笑出的眼淚。
“現在怎麼辦呀?”
林遠時往遠處看了一眼:“一邊往回走一邊試著攔車吧。”
葉嬰:“沒有錢怎麼攔車啊?”
林遠時:“靠……人品吧。”
兩人並肩走了五分鐘,這一路上連個陰涼都沒有,林遠時把所有負重都放在自己肩上。
“累不累?”林遠時低頭問她。
“還好。”
林遠時拉過葉嬰的手腕,把她放在自己身前,借著自己個子高幫她擋太陽。
“我真的還好,小的時候家裡在大山裡,想要去婆婆家玩,就要走很遠很遠的山路,背上還背著弟弟。”
看出林遠時有些煩躁了,葉嬰輕鬆地說起小時候的事,想吸引林遠時的注意力。
“那你不會累麼?”
葉嬰:“會啊,你知道我怎麼緩解這種累嗎?”
林遠時:“怎麼緩解?”
葉嬰:“講故事。我弟弟從小就特彆會講故事,還挺神奇的,小家夥書讀的一般,可是每次講故事都繪聲繪色,我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看到的,還是他自己編的。”
林遠時看了眼遠處,“啊。”
葉嬰抬頭看向林遠時,抿著嘴角:“然後我們一起去婆婆家,就不會那麼累了。”
話落,走了十幾步林遠時都沒有回話。
又走了一段,林遠時忽然拿下籃球包,掛在自己脖子上,到葉嬰身前,背對著她蹲下身子。
“上來。”
葉嬰停下腳步,小白鞋的鞋尖就在他的身後,“乾嘛?”
“背你,”林遠時說:“快點,上來。”
葉嬰遲疑著往前挪了一點兒,林遠時的大手扣住葉嬰腿窩,往前一勾,葉嬰落在他的背上,林遠時輕輕巧巧站起身。
一邊走一邊說:“從前吧,有一個大戶人家……”
葉嬰錯愕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
原本隻想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要心煩氣躁。
不想林遠時連這個飛醋都吃。
葉嬰看著他的耳朵。
微微笑起來。
可愛。
“大戶人家的,那個……”
葉嬰歪著頭,“怎麼了?”
語氣裡的期待非常明顯。
她真的想聽啊……
林遠時沉了聲音,“這戶人家是那個城市非常有名的望族。從民國時期開始,經曆過大起大落,從爺爺輩開始就有過白手起家的經曆,好在掌舵人都很厲害,這個家族承蒙老天庇佑,一直興旺著。
老爺子有一個獨子,他有一個青梅竹馬的伴侶,他非常非常愛她,可是迫於家族的一些原因,他娶不了她,這個女孩沒過多久含恨而死,獨子娶了另一個望族的女兒作為妻子,他的妻子很愛他,可是他並不喜歡他的妻子,他的心裡隻有他的白月光。
他的妻子給他生下一個兒子,很自然的他也不喜歡他的這個兒子。後來他在外麵認識了另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和他的白月光有七分相似,獨子著了魔似的愛上了她,還和她生了另一個兒子。”
講完之後林遠時停頓了一下,“小嬰,你說說看,這個故事裡,最可悲的人是誰?”
葉嬰伏在林遠時的背上,隨著他的步伐一起一伏。
“你覺得是誰?”
林遠時笑了笑:“大概是他可憐的妻子吧。”
葉嬰:“不是。”
林遠時;“嗯?”
葉嬰:“是他的白月光。”
她才是最可憐的那一個。
愛而不得,含恨而死。
在最美麗的年紀。
“不管怎樣,活著就會有希望,可是如果死了,就一切都沒有了。”葉嬰淡淡的說。
這句話本不是出自她的口,這話是葉朗說的。
那時在孤兒院,葉嬰從小黑屋裡被放出來,院長狠狠斥責的那些孩子。
孤兒院裡的孩子,與彆處的孩子不同。
這並不是歧視,這是事實。
這種不同來源於原生家庭對他們造成的創傷,在他們心中留下可怕的,不可磨滅的印記。
這種印記也許會變成他們前行的動力,有的,則會變成一種陰影,必須把那些傷害原封不動施加到另一個人身上才會開心。
那些孩子就是這樣。
他們變本加厲的欺負葉嬰,在沒有人的地方打她罵她。
八歲的時候,葉嬰被一對夫婦看上,眼看著就要被領走,可是夫婦來接她的那一天,葉嬰被那些孩子綁了起來,嘴裡塞著棉布,藏在後院的柴垛後麵。
孤兒院裡的人找了葉嬰很久,一直都沒有找到,院長抱歉的告訴那對夫婦,說葉嬰可能害怕被領養,躲起來了。
傍晚時分,葉嬰在柴垛後麵,眼睜睜的看著那對夫婦的車子絕塵而去。
眼淚順著兩頰流淌下來,落在嘴裡的棉布上。
那群孩子也走了,把葉嬰一個人放在這。
又過了很久,葉朗才柴垛上跳下來,幫葉嬰鬆了繩子。
那天晚上他們兩個在柴垛上躺了一夜。
看著繁星漫天,葉朗說出這句話。
葉嬰回過神來,笑了笑,“如果你是那個獨子,你會怎麼做呢?”
林遠時想都沒想:“我會保護她。”
“怎麼保護呢?”
“誰敢碰她一下,我就要了誰的命。”
葉嬰在他的背上,聽到有車子的聲音。
猛的回過頭,高高的招手:“哎!有車!”
林遠時順著葉嬰指的方向看去,果真,遠處一輛黑色奔馳正朝這邊駛來。
“喂!救命!能停一下嗎?”
不遠處開始減速,然後穩穩地停在兩人身邊。
車窗降下,是一張線條精致俊逸的側臉。
車裡的男人大約二十七八歲,穿著黑色的長袖襯衫,盛暑天氣,光是降下車窗就已經能感覺到車裡非常涼爽。
“師傅,請問您是往市區走嗎?能帶我們一程嗎?”
男人回過頭。
那是一張極溫潤的臉。
眉目弧度溫和,唇角微微上揚,鼻梁高挺,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
左邊眉尾處有一道淺淡疤痕,位置特殊,雖然淺淡卻也顯眼。
這樣一道疤莫名為這樣溫柔的麵容徒添了一絲凶意。
“可以。”聲音像是在冰水裡沁過,冷冰冰的沒有什麼情緒。
——並沒有那麼溫和。
“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