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人啊。
易無瀾抬起頭，依舊閒適坐著，開口問宋羽凡，嗓音很舒緩：“宋先生，你看過我的直播嗎？”
宋羽凡本來以為易無瀾會說出什麼，一聽到這個問題，笑起來，立馬否認：“雖然易設計師的直播精彩，不過抱歉，我事務繁忙，沒有觀看。”
易無瀾輕輕笑起來，放下手中的筆：“宋先生可以補一補我的第二期直播，我沒記錯的話，這些花朵，全在直播間出現過。”
“包括花朵堆疊在一起的姿態，那副畫應該也出現了。”
易無瀾的態度是如此的理所當然和氣定神閒，仿佛隻是說了再微不足道的一句話，道出一個最重要的事實。
宋羽凡臉上的笑崩了一瞬，長久做偶像的修養讓他維持住營業笑容，吞了口口水反問：“是這樣嗎？我並不知道。”
然而他知不知道不要緊，有人知道就行了，場下已經有工作人員和各設計師打開了手機，場外也有無數觀眾開始查找易無瀾直播的視頻。
每個人都爭當找茬選手，在易無瀾早就公開放在網上的直播視頻裡找那幾張圖。
“找到了，找到了，55分36秒”
“我也找到了！61分11秒也有”
“你們瞎嗎？第13分鐘33秒也有，一閃而過！”
“我的天啊，宋羽凡抄襲實錘了，我剛才被他宣講姿態折服了哎我好蠢”
“我瞎無疑，一處也沒找到”
“全部找出來，總共八處，有些擺放在桌上，有些貼在牆壁上，攝像頭移動時會掃到這些，大多是一閃而過，不是轉成仔細尋找很難找到，那張堆疊花朵圖是最清晰的，具體的時間我總結後放下麵的評論裡。”
“膜拜大-佬”
“膜拜大-佬”
……
宋羽凡站在台上，根本聽不大下麵的人在說什麼，他現在也沒法打開手機看直播間眾人的反應，隻能強撐著笑容站在台上。
他在心裡安慰自己，不會的不會的，他和“The love”的總監商議過，易無瀾的設計品從不主動備案，這一批是易無瀾繪製的新品設計。
絕對沒有備案。
可是剛才易無瀾的質詢，說的是他的直播，難道易無瀾直播過自己的新品設計嗎？
不，這不可能，宋羽凡立馬否認，“The love”有規定，所有的新品設計在服飾沒有麵世前，不允許泄漏，不然違法。
何況易無瀾若是真的直播了，總監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宋羽凡心裡一直在否認，額上甚至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他向易無瀾看過去。
易無瀾對他笑了笑。
那笑容很淡，但宋羽凡就是看出了一切儘在掌握的味道。
難道，真的……
經紀人和助理不允許到參賽場地，宋羽凡也不能靠他們的表情和動作判斷現在情況。
他一個人站在台子上，感覺四麵八方全是異樣的目光。
宋羽凡心裡陰毒地想，若是他知道易無瀾是騙他的，他之後一定，一定要讓易無瀾好看。
反正也要離婚了不是嗎？
明明隻是不到十五分鐘的時間，宋羽凡卻度秒如年。
良久，總評委抬起頭來，對上宋羽凡期待的眼神，直接說：“參賽者，宋羽凡涉嫌抄襲，取消資格。”
全世界對抄襲的抵製都嚴重。
宋羽凡一下軟倒在地上。
*
“查。”盛淩麵沉如水。
他剛看完那場易無瀾扔戒指說離婚的直播視頻，輕易就認出了那個找茬女生，宋家旁支一位很跳的女人——宋淋淋。
下屬拿了資料，翻看了問道：“是隻查宋羽凡和宋淋淋嗎？還是整個宋家？”
他是盛淩的心腹，自然知道宋家主枝和盛淩關係還行。
盛淩眼眸漆黑，他和易無瀾的婚姻被某些彆有用心的人當做了籌碼。
想到這裡，盛淩嗓音極冷：“查整個宋家，重點是宋淋淋和宋羽凡，宋淋淋智商不高，她背後肯定有人指使。”
“至於宋羽凡，隻要查到事情和他有關，直接上報有關部分。”
“封殺！”
*
這次比賽雖說是比賽，但經過眾人猜測，勝者基本圈定了範圍，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宋羽凡。
因為宋羽凡是明星，有流量，後麵又有“The love”支持，誰能想到宋羽凡居然一點不改的直接抄襲了。
這在設計圈裡是大忌。
剩下兩位就是包銳和舒林青，包銳是因為其品牌的市場占有率，舒林青則是因為自身風格。
舒林青的風格偏向中國風，祥雲和鶴是他很擅長的設計，恰好和興起於民國時期，最近又興起複古的費洛蒙品牌風格不謀而合。
一位位設計師上去展示自己的作品。
因為宋羽凡抄襲大瓜，儘管有部分宋羽凡的部分粉絲離開，但進來的明顯更多。
不少人都被快節奏的參賽給吸引了，不少人在直播間評價這是一場視覺盛宴。
觀眾投票和評委投票要在所有比賽之後，除了易無瀾，所有的參賽者設計品都展示完畢。
包銳的新穎卻失了韻味，不少人都覺得舒林青更好，祥雲托仙鶴，加上費洛蒙的英文縮寫，中西元素撞擊地恰到好處。
舒林青和人講話的間隙看向易無瀾，易無瀾看著台上，神情專注，側臉是清淡的線條，在光影下，像是用鉛筆勾勒出的完美弧度。
隻看了一眼，他就收回目光，心裡歎了一口氣。
那天易無瀾的舉動，映在他眼球，又透進心裡。
讓他不知所措，他對易無瀾，應該是嫉妒甚至於有比較心態的，但說不清道不明，反而有絲惆悵。
最後是易無瀾，大家都已經疲乏，前麵的香水瓶設計都不差，再好又能好到哪裡去呢。
甚至有宋羽凡的死忠粉絲，口出惡言，說易無瀾必輸，花架子。
開完會到達現場的盛淩，在很後的地方站著，看著台上的人。
易無瀾在台上，麵色很淡定，隨意卷起襯衫袖子，按動按鍵，開始播放PPT——
“費洛蒙成立於民國，那個時代，有江城的蒙蒙細雨，有舞場的浮華和胭脂香氣。”
暖昧的音樂響起，鋼琴聲仿佛敲擊在人的心裡。
易無瀾半垂眉眼，按開下一頁PPT：“當然，那個時代，也有燃不儘的戰火，也有碼頭上的生離死彆，還有相隔海岸的思念與重逢。”
易無瀾抬起眼，在明亮的燈光下輕笑：“有人生於天堂，有人陷於地獄。”
底下有人忍不住被吸引提問：“那麼作品是叫天堂地獄嗎？”
這個名字明顯不適配，過於西洋，問出的人顯然也知道自己想錯了。
易無瀾揚起眉眼，他略微提高了聲音：“不是，名字叫做命運。”
“有人住高樓，有人在深溝，有人光萬丈，有人一身鏽。”
易無瀾放到最後一頁PPT，極具衝擊力卻又精致的香水瓶出現在眾人眼前。
掀開展台上的布，剔透的實際香水瓶擺放在展台上，易無瀾的聲音極具穿透力：“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不能選擇自己是男是女，不能選擇自己的階級，不能選擇是否被歧視，好像被框定在一個狹窄的視角裡。”
“費洛蒙成立之初是為了什麼，我私以為，是為了讓戰火裡多一絲香氣，是為了告訴許多女性，有選擇香氣和美的權力。”
“你不能選擇很多東西，但至少能選擇一瓶香水，也能選擇，”
“你的命運。”
全場寂靜了一瞬，同步的是，直播間也寂靜了一瞬。
這場比賽不是沒有人從高立意的層麵做展示，但更多是以香水的設計作為切入口。
況且易無瀾的香水瓶真的很好看，外行人都會心動的好看。
墨色蔓延到深丹紅的火焰，跳躍著，灼燒上層的花朵。
層層疊疊的花瓣在落，依舊有花朵挺立。
是花朵，是不甘屈服的人，是堅決獨立的女性，是遙遠的呐喊。
是，命運。
直播間全是嘶吼——
“真正的始於顏值，陷於才華。”
“他真的好好哦”
“我買，我買，我買！！！”
“多少錢我都買”
“希望我有一天也能，掌控和選擇自己的命運啊”
……
盛淩站在後排，聽著如雷的掌聲，他眼中隻剩那一個人。
那樣的耀眼，仿佛散發著光芒，黑曜石樣的眸子在燈光下透澈流轉。
是幾乎讓人無法自遏的心跳聲。
*
比賽後有慶功宴。
易無瀾有些困倦，本不想去，他過於疲累，想回去休息。
奈何作為最後的勝者，幾乎無法拒絕邀請。
易無瀾端著酒杯，應付一個又一個來慶祝敬酒的人，環顧四周，心裡算著自己什麼時候掐點出去。
盛淩走進去的時候，正看到易無瀾被一個人敬酒。
易無瀾明顯有些醉了，雪白的臉上被侵染了紅意。
路上碰到一個以前玩在一起的朋友，以為他是來看舒林青，拚命吹捧：“哎呀，這次林青是剛回國，不太適應，勝者不知道撿了個多大的便宜……”
盛淩沒理他，徑直往易無瀾身前走。
敬易無瀾酒的那人正說著話，就見一個人走過來，直接拿了易無瀾的酒杯，喝了一口，冷淡吩咐他：“好了，代他喝了，還有什麼事嗎？”
那人睜了睜眼：“盛，盛，盛總？！”
看到盛淩的眼神，趕緊說夠了夠了就離開了。
心裡嘀咕著，不是說這兩人鬨離婚嗎，這看盛淩態度不像啊。
易無瀾被搶走酒杯也沒什麼反應，隻清淡有興致看了眼盛淩，不清楚盛淩擺這一出是因為什麼。
盛淩握住他的手臂，沉聲：“我們聊聊。”
易無瀾無可無不可點了點頭。
僻靜的陽台角落，冷風帶來的空氣清冽，吹散了室內的暖昧和酒香。
盛淩握著易無瀾的手臂沒鬆手。
易無瀾也不在意，他看著遠方，唇邊帶著淺淡笑意。
輕聲說：“離婚吧，盛淩。”
語氣和那次大雨去山路上找盛淩時候並沒有很大不同。
隻是更涼，更無所謂。
盛淩猛地收緊手指，下顎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