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堂內一時間安靜下來,唯獨有溫嵐公主字字句句懇切坦蕩的話音回聲。
衙門外，百姓微怔，旋即無數雙眼睛都轉到了那宮裝女子。溫嵐公主雙十年華，眉目溫婉秀麗,翦水雙瞳清澈見底,宛如一彎乾淨清泉,不見半點陰霾。
她生於皇家,有足夠貴重的出身，又是女子，不引人注目。雖居於花團錦簇中，卻遠遠不及太子賀明智那般,見過許多明槍暗箭,見過許多人心醜惡。
身為長公主,溫嵐公主有顆寬容大度的心。就像麵對四公主長樂,即便知曉長樂在故意占她便宜,她依舊願意成全長樂的喜好，成全長樂卑怯脆弱的自尊心。
百姓們不說話了，全部想到跟這女子有關，那些喧囂塵上的流言。
那些流言一句比一句不堪，一句比一句傷人名聲，傷人未來。就連他們這些平頭老百姓都能瞧出，那些流言在真真切切毀溫嵐公主名聲。從前沒想過，今天聽海大人審案子,反應快的還真聽出了名堂。
溫嵐公主被人陷害了。
“哼,巧言令色。”李世子：“溫嵐公主,你倒說說。整個皇城，誰有膽子陷害當朝長公主？”
“這就得問李世子你了。此事分明與本宮無關,你為何指使他人攔本宮馬車，將這盆臟水潑到本宮身上？”溫嵐公主好不容易抓住機會，自然不肯放過，言語咄咄逼人。
“胡說八道！”
李世子麵沉如水，本就陰鬱的眸子，更加冷沉駭人：“溫嵐公主，我就算比不得你尊貴，也不是能讓人隨意汙蔑的！”
兩人站在一處，針鋒相對你來我往，吵的好不熱鬨。海奇瑞連連拍桌，驚堂木聲響陣陣：“溫嵐公主，請你冷靜。李世子，現如今受害人的去向已經明了。本府勸你，立刻交出他們，否則……”
“本世子未曾抓人！”李蟾語氣硬邦邦的，聲音冷若寒霜，雙手負於身後，昂首挺立，態度桀驁。
他剛才那股大義凜然的勁兒已經泯滅乾淨，消散殆儘。
利弊得失，皆在李蟾心中，他盤算得清清楚楚，死不承認。就算海奇瑞要搜查城南侯府，也得周旋。若他承認自己陷害溫嵐公主。到時，不光自己名聲掃地，三皇子也會引起陛下疑心，恩寵不在……
“李世子，你當真不肯交出人來？”海奇銳麵如寒霜，眸光黑沉沉的，壓人心魄。他走至堂前，李世子絲毫不為所動，冷冷一笑：“海大人判案有冤，本世子不服！”
“李世子，任你如何巧言令色，都無濟於事！”
海奇瑞從旁請來尚方寶劍：“你既如此，就彆怪本府不客氣，去搜查城南侯府了。”
李世子橫眉冷對，也沒說出反對的話。因為，他方才就在堂前說過，若自己與溫嵐公主易地而處，定然聽從海奇瑞安排。
這會兒，李世子腸子都要悔青了！沒想到，海奇瑞這塊茅坑裡的石頭，還會跟自己玩兒言語陷阱。
“啟程！去城南
侯府！”
短短片刻，案件受害人與主犯完全掉了個個兒，百姓們又驚訝又激動。瞧熱鬨這種事兒，就是劇情反轉最好看。
“溫嵐公主，你可要與本府一同前去？”
溫嵐公主淺笑著回：“我自是要與大人一同去的。”女子溫柔淺笑的眼眸裡藏匿著利刃尖刀。好一個城南侯府，好一個城南侯！
李蟾飛快給自己的侍衛使了個顏色，侍衛隨著散開的百姓人流，飛速消失在街道中。
“謝侍衛，你與陳二狗說了什麼？”謝放拱手，搖頭失笑：“是霍公子，霍公子早料到會有人買通長公主府下人，讓屬下加強戒備。我隻是跟陳二狗說，他的老母親已經被救出來，送回長公主府了。”
陳二狗是個孝子。
溫嵐公主點點頭，窩回到馬車中。白皙柔軟的小手置於胸前，抱在一起，眼尾漫出甜蜜又帶著點兒歡欣雀躍的笑意。
平之真好。
她又忍不住想起顧鳴，想起他他極端好看的五官……那般漂亮的睡鳳眼，似是盛了星辰萬點，卻總愛蔫蔫嗒嗒下垂著。歪斜靠在軟榻上看向旁人時，又會叫她麵紅心跳，連呼吸都忘記。
顧鳴很少笑，平日裡的笑不過勾勾唇，抬抬眉梢。但溫嵐公主記得，他真正笑起來的好看。
清朗如月，似能掃去自己一切惶然害怕，連心神都要沉醉進去……溫嵐公主想著想著，麵頰兩側暈出了點點粉紅——不知道平之，現在在做什麼？
他怕自己出事，做了那麼多準備，會不會正擔心自己呢？
“阿嚏！阿嚏！”顧鳴連打了三個噴嚏，眼尾氤氳漾出淡淡水霧。
“臭小子，你不打算出去瞧瞧？我聽說海奇瑞已經帶人衝進城南侯府，這會兒正對峙呢。”樺南梔滿臉狐疑，他總覺得，今天這事兒不簡單。溫嵐公主吃了這麼大的虧。那隻小兔子自己鐵定不能找補回來。難不成，這小子就讓溫嵐公主白白遭罪？
顧鳴根本不是胸懷寬廣大度的好後輩！小肚雞腸得很，樺南梔默默給城南侯府那群倒黴蛋掬了把辛酸淚——這就是挑軟柿子捏，卻撞上鐵板後的悲催呀！顧鳴伏案桌上，玉石般溫潤好看的手握著鼻，正在寫書。
聞言，青年微微笑了起來，笑容溫柔得讓人直打寒顫：“不讓海大人進去，那可太好了，對峙的越久越好。”
“什麼意思？”
這小子笑的太滲人了，樺南梔起了雞皮疙瘩。很快，他便明了對方意思。
城南侯府請出
了一品誥命的太夫人，跟海奇瑞對峙。海奇瑞要是那麼容易就被壓下去，铩羽而歸，就不是海奇瑞了。
加之，溫嵐公主昨晚連夜進宮，請了道皇帝口諭。一開始沒使出來，是因為溫嵐公主處在劣勢，就算拿出來也是自取其辱，但這會兒……正好給海奇瑞buff。尚方寶劍加老皇帝口諭，順順利利闖進城南侯府，一通搜索。
在搜出人質的同時，海奇瑞搜到了半成品龍袍。
私藏龍袍，是謀逆大罪。城
南侯府太夫人當場驚得撅了過去，李世子也嚇得變了臉色——他認出了那件半成品龍袍，分明是他送進長公主府的！
海奇瑞當機立斷，捧著龍袍，匆匆進宮。
城南侯府竟敢私藏龍袍，此事傳出，京城震動。皇帝怒不可遏，當即下令鎖了城南侯府所有人，押進大理寺。
此事移交大理寺，就跟溫嵐公主和海奇瑞沒關係了，溫嵐公主恍恍惚惚回了長公主府。腦袋一片空白，全是蒙的。
她還有些不敢相信，腦袋裡全是城南侯府被抄家。光鮮亮麗的城南侯府眾人鋃鐺入獄，哭嚎求冤，到處一片混亂的淒慘狀況……
上一刻，還咄咄逼人，氣場十足，威嚴冷肅。下一刻，便被毫不猶豫投進地獄。哭嚎喊冤、淒慘至極……對比明顯的，讓溫嵐公主想想都渾身發抖。
她還想到那件龍袍，想到今天被搜捕的人要是自己……--
溫嵐公主精神恍惚，坐在房間裡。沒有半點贏了案子的歡喜雀躍得意，神情呆呆的，這就是成王敗寇嗎？
“殿下，殿下，您還沒吃晚膳呢，要不要……”
阿梅小心翼翼叩門，殿內安安靜靜，沒有半點兒回音。阿梅歎了口氣，又坐回院裡小石凳，雙手托著下巴——殿下這是怎麼了？被嚇到了嗎？
阿梅很開心，那些針對陷害公主殿下的，全都該投進大獄裡！公主這樣溫柔善良，他們不擇手段，活該落到這種下場！
阿梅等了一會兒，剛準備起身，再去敲門。畢竟殿下餓了這麼久，好歹也得吃點兒糕點。
“阿梅。”阿梅轉身，望見一抹頎長身影，踏著月色，懶散行來。清冷月光落在男子寬大白袍上，衣帶當風，俊逸風流。
顧鳴走進院子，阿梅第一時間行禮，盯著地麵時，腦袋裡回響謝放說過的那些話——霍公子絕非池中物，早在進京城那天，謝放就得了霍平之的提示。說會有人當街攔馬車，謝放當時不甚在意，直到李蟾出現。還有人暗中詆毀公主聲譽，謝放當機立斷，依照霍平之的題是拿下了暗中挑唆的人。
不光是那天，還有之後許多事情……
阿梅更想到城南侯府一日傾頹，麵前，青年公子眉目俊朗灑脫，似是清風般舒朗。
阿梅聽到他含笑問：“你去將那壇杏花醉拿出來。”
說話間，幾個下人拎著食盒匆匆走進庭院。下人恭恭敬敬：“霍公子，晚膳準備好了，老奴這就送進去？”
“送進去吧
。”
“霍公子。殿下不想用膳。”阿梅忍不住提醒：“你們先將東西送回去吧。”
顧鳴清淡一笑，漂亮鳳目隱隱有波光流轉，瀲灩生輝：“送進去。”下人們立刻應聲，小心翼翼推開房門，將晚膳送進殿內。
“阿梅，去取酒。”青年單手負於身後，也跟著進殿去了。阿梅站在原地，看見男子寬大的袖袍，隨著他動作垂墜搖擺。
阿梅微微咬唇——霍公子回來短短兩日，府內對他鄙夷
輕視的下人，此刻全都恭恭敬敬。阿梅知道，其中有公主殿下告誡的原因，可這手收服下人的功夫，太可怕了。
從前，霍公子也是這樣，懶惰不愛做事。他對公主殿下，也隻是嘴上說的好聽。阿梅知道殿下聽了花言巧語會開心。那樣的霍公子，所圖著眼，旁人都能看清。
現在的霍公子，本事很大，能護的住公主，還有一首高絕妙極的琴藝……可不知怎的，阿梅總覺得霍公子有些可怕了。
這樣的霍公子，公主殿下真能掌控嗎？
阿梅正胡思亂想著，殿內隱隱傳出了溫嵐公主羞澀又隱含著歡欣雀躍的嬌嗔：“……平之，你不好這樣的。”
下人們早已將殿門關得緊緊的，魚貫而出。阿梅抿了抿唇，麵無表情走出庭院，突然覺得自己想的有點多。
單身狗，永遠不懂情侶狗的樂趣。
阿梅：我還是去吃我的飯罷。
顧鳴右手撐著桌案，頎長高大的身形，幾乎將溫嵐公主完全籠罩在他的氣息範圍內。調戲般捏著女孩兒精致溫軟的下巴，似笑非笑貼近：“我的公主殿下，我在問你話呢。你是不是該答？”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