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刑(1 / 2)

62.受刑

[武偵社事務所樓頂天台]

“太宰先生, 請記得, 我愛您。”

太宰在天台上仰臥著, 一條長腿曲起,一隻纏滿繃帶的手枕在腦後,另一手舉著和竹下秋同款的手機。

他就這樣久久地凝望著屏幕上的這行文字, 神色不明。

“喲,太宰君,你果然在這裡啊。”

一個總帶著些揶揄意味的聲音響起。

“亂步先生何事?”

太宰合上手機, 閉著眼懶洋洋地道。

江戶川亂步從這個同事打招呼的方式就意識到他心情不佳,因而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轉達社長的通知, 準備轉移了。”

扣押並控製了港口黑手黨的乾部之一尾崎紅葉後, 武裝偵探社和港口黑手黨以及對他們的“異能開業許可證”虎視眈眈的組合兩方同時開戰,原先的事務所已極度不安全,要另尋地址隱秘的基地。

“啊。”

太宰應道。

江戶川亂步坐到太宰旁邊,“前幾天你錯過了一場告彆式。各位的反應都有趣得很。”

太宰:“大致猜到了。”

於是江戶川知道了他和竹下秋這幾天都沒見過麵,他們兩人之間也沒有談論過關於秋在偵探社身份暴露的問題。

“偵探社所有人都相信秋不會對我們出手——明明是Mafia一張如此可怕的碰誰誰死的王牌。”

太宰:“理所當然。”

江戶川亂步明白了。

Mafia的首領果然不信任竹下秋。

“我以為對你來說, 直接把他拉到我們這邊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太宰:“……”

江戶川的目光投向遠方的天空:“早點過來, 還少遭點兒罪。”

兩個聰明人說話往往不需要講太多。點到即止就能通曉彼此的意思。

這句話之後,江戶川亂步明確地感受到了這個同事身上的低氣壓, 那是一種比他過去想求死時複雜得多的狀態。

沉默的、壓抑的、忍耐的。

對於那個在竹下秋的縱容下日常放飛自我高調張揚的太宰治來說, 這樣的狀態可謂是相當不尋常了。

“國木田君恐怕不知道那是最後一次道彆, 說的話還不怎麼好聽。”

江戶川亂步道。

“國木田君他不是總那個樣子嗎。”

懶散躺在地上的青年似是無奈道:“等秋過來,有他心軟後悔的時候。”

那你呢。

你就不心軟後悔嗎?

江戶川亂步不怎麼通曉人情世故,但也知道太宰治現在的態度很矛盾。

太宰並非不喜歡秋, 那為什麼要任他被折磨呢?

太宰要是真的想引誘竹下秋加入偵探社,隨便用點什麼手段,對太宰全心全意的秋哪裡抵擋得住。

可太宰沒有這樣做。江戶川試探過,竹下秋對於他的立場毫不動搖,可見這兩年裡太宰並沒有真正的勸誘他。

思及此,江戶川亂步直白道:“我不懂你的想法。”

就像不懂他們之間的關係。

明明可以是你情我願、皆大歡喜的事,非得走到現在的局麵。

太宰:“不,這不是你情我願。”

他固然可以用計把那位Mafia乾部騙到偵探社來,但如果這樣做,秋將對港口黑手黨的身份永遠無法釋懷,也不會被武裝偵探社毫無芥蒂地接納。

“他會願意,但並非樂意這樣做。”

太宰像是在咬文嚼字。

這是什麼道理?

“道理很簡單,亂步先生。”

太宰輕笑道。

“因為秋是和你我一樣驕傲的人啊。”

……

*

“身處人下之人,是沒有資格維持中立立場的。如果硬要那樣做,那麼他的下場隻有一個——被撕扯得粉身碎骨。”

我尚且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會淪落到後半句“粉身碎骨”般的下場,但已經親身驗證了前半句話。

身處其間,卻想在兩個敵對的組織之間保持中立,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所以我就被“哐”地關進地下刑訊室,雙手雙腳被銬在牆上。

身體能活動的範圍非常有限,稍微一動就是鎖鏈搖動的“嘩啦”聲。

以前都是坐在對麵,第一次從這個角度觀察港黑的刑訊室,感覺非常奇妙。

我以胡思亂想來開解自己如今的處境。

這邊的刑架很眼熟。

那邊是放刑具的地方。

咦,這裡的牆怎麼多了個大坑,上次太宰被鎖在這裡的時候還沒有,哪個家夥破壞公物,要是我還是乾部就叫人查監控扣工資了。

啊,那個剛進來的黑衣人有點眼熟。

……

等等,這不就是我當初乾刑訊的搭檔嗎?

從敵人口中撬出情報不是什麼容易的事,無論是上刑還是審問都很需要技巧。刑訊時通常兩人搭檔最佳,一人主要負責審問,費腦;另一個負責上刑,費力氣。

四年前我開始學習刑訊,安藤十四和我同期,是我的搭檔,那會兒合作得挺好。不過自從我推了刑訊的工作之後,我和他就很少見麵了。

如今他從搭檔轉型成了我的施刑人。

真是世事難料。

我曾經的搭檔嘴裡罵著“這次的活都什麼亂七八糟的要求麻煩死了”之類的話,從刑訊室門口往裡走,後麵跟了一串拿槍的黑衣人。

他走到我麵前,嘴裡的聲音慢慢消失乾淨了。一抬頭,我倆麵麵相覷。

安藤十四:“……”

我:“……”

“怎麼是你,竹下??”

他滿臉的一言難儘,嘴巴張合幾次才說出話:“你他媽不是乾部嗎?”

我說:“這個說來話長。”

安藤:“那就長話短說。”

我:“你這次的活還包括逼供?”

安藤嘴角抽搐:“……不包括。”

他指著我對持槍監視的人喊話:“喂,大哥們,我沒記錯的話,這裡的是Mafia的現任乾部吧?給他上刑,是他在找死還是讓我找死??”

安藤就是這樣一個人,心直口快,膽色不小——應該說做刑訊的膽子都小不到哪裡去。

有個領頭的黑衣人回答:“是的。竹下先生的事,首領要求在戰備狀態結束前全麵封鎖消息。如果您想知道,可以親自詢問竹下先生。”

安藤:“切。”

黑衣人提醒道:“安藤君,請儘快動手。”

安藤十四身後那一排架著步-槍的黑衣人表明,如果我有異動,他們有權對我動手,或者彙報我的叛逃。

“知道了。”安藤不虞地應道。

安藤沒有再問我,而是抬起手,刀光冷厲。

他用小刀迅速地挑斷了我的手筋和腳筋。即使上刑對象是他的前搭檔、現港黑乾部,他的手也很穩,這是施刑手必備的素質。

我疼得渾身一顫。

冰冷的金屬刺入身體,將皮膚和肌腱生生撕裂。鮮血從傷口瘋狂湧出,粘稠的液體順著我的手臂和腳踝往下流。

我對安藤十四的手法很熟悉,他一抬手我就知道他要做什麼,因此有所準備。

但疼痛還是讓我的身體不受控地顫抖起來,從喉嚨溢出“唔”的痛哼。

安藤轉過身去,冷冷地道:“施刑已經開始,你們要看到什麼時候?……目睹上級受刑可不是什麼好差事。”

其中一個手持步-槍的黑衣人上前半步對這邊鞠躬,然後帶領其他人離開了。

陰暗的刑訊室內隻剩下了我和安藤兩個人,還有角落裡的監控攝像頭。

*

“終於走了,被那些大家夥指著渾身都不自在。”他惡狠狠道,“你,坦不坦白?”

“坦白個毛線,你以為我是犯人?”

“不是嗎?”

“不是。”

“不是的話你一個乾部怎麼給我混到這裡來!”安藤表情扭曲,非常崩潰。

我也很惆悵:“這你得問boss。”

安藤:“……”

他一邊情緒崩潰,一邊手很穩地“乾活”,沒一會兒我就渾身發冷了。

“我說,哥們。”

“啊?”

“能不能幫我擦一擦流下來的血,我感覺全身都在血噴。”

就像一腳踩到了貓尾巴,安藤十四都炸起來了:“你在質疑我的水平?這已經是流血最少的方式了,換個人來你才叫真的血噴。”

我:“行吧行吧。”

話是這麼說,他還是找了塊手帕幫我擦非傷處的血。

湊近時他說:“竹下,老實說你是不是背叛了Mafia?”

我:“你哪兒聽的,沒這回事。任務失敗的處罰而已。”

安藤皺眉:“既然沒有,你又是乾部,又是幽靈,怎麼慘到要‘上刑直到廢除所有行動能力卻不致命’的地步?——這不是在折磨人嗎!”

他的聲音不知不覺高起來。

“哦……是這樣沒錯。”

我的聲音因為疼痛而虛弱無力,於是選了一種最簡潔明了的說法:“正因為我的實力太強,所以boss才需要防範風險。”

“什麼風險?”

“打個比方,雖然剛才你挑斷了我的手筋腳筋,但如果我想殺了你逃出這裡,還是易如反掌——不用懷疑,是真的。”

非戰鬥人員安藤十四:“…………”

“咳。”

一口氣說太多話的後果,不小心牽扯到傷處,疼得悶咳一聲。

“你搞快點,疼死我了。”

“我還以為你已經看破塵世苦難超凡脫俗了,連受重刑都滿不在乎的樣子。”

我牙都酸了:“你上來不在乎一個試試?”我這不是在靠聊天轉移注意力嗎?

安藤翻了個白眼,上前為我調整手銬的位置,把我自手臂懸空吊起來。

我自腳腕以下都失去了知覺,無法用腳支撐自己站立,他的做法顯然能讓我少受些痛楚。

這大概就是有熟人的好處,受刑都比較占便宜。

“這都是什麼倒黴事……”他嘟囔道,“我用最快的速度弄,下來就打麻醉了,你忍著點。”

聞言,我痛苦道:“淦。”

安藤嚇了一跳:“你怎麼了?哪裡疼?”

我:“你有麻醉。”

安藤:“……對。”

我:“怎麼不早說。”

安藤:“咋?”

我:“你動手之前給我打一劑,我不就不用受這種苦了嗎?”

我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還委屈得有點想哭:“你一開始搞那麼快乾嘛?”

我眼眶鼻子都酸了,吸了吸鼻子看向那手裡拿著刑具愣住的哥們。

安藤十四看著我:“……”

我看著他:“……”

安藤目瞪口呆:“神經病啊。”

他說:“一開始就打麻醉才是真的把你廢了!我下手都沒法控製力度!竹下你是不是疼得腦子不大清醒了?!”

刹那間我心如死灰:“……”

他手忙腳亂:“喂,你彆、彆哭……”

“竹下你是Mafia五大乾部!是那個傳說中的幽靈暗殺者啊!大哥!哭什麼!”

安藤十四再次崩潰了:“我……啊啊啊啊啊boss為什麼非要讓我來給你上刑!”

“我錯了竹下我錯了,你彆哭,都是我的錯,我求求你彆哭……”

安藤十四,港黑水平最高的施刑手,現在看上去比我還虛弱。

我:“……”

為了轉移我的注意力,安藤開始喋喋不休地講起了我走之後這兩年的事。

其實就是講他遇到的刑訊對象、刑訊手段和撬出來的情報。

乾這一行經常能知道很多黑社會的內幕資料,我權當八卦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