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羅廳陷入詭異沉寂。
本該有10位貴族的長椅上悚然坐了11人。
11張臉表情凝固, 先是驚疑, 繼而狀作平靜, 視線不斷在彼此臉上逡巡。
那位冒用貴族身份的“第十一人”像是善於模仿的幽靈,毫無痕跡融入其餘十人之中——
巫瑾眯眼看向在座每一位“貴族”, 試圖讀出他們細微的表情變化。
紅玫瑰和薄傳火迅速對視一眼,魏衍的“皇後”嚇了一跳睜圓了眼,原本還在友好會晤的紅毛、秦金寶嗖嗖分開, 看對方的眼神明顯猜忌。文麟還在愣著,嵐茫然看向巫瑾,白玫瑰又是激動又是慈祥……
凱撒正在狂扯明堯膀子:“哎,小巫說的是啥個意思?”
太陽王魏衍掃視一圈,最後望向巫瑾。
長桌旁還站著凡爾賽宮的愛爾蘭連侍衛長佐伊, 和憲兵隊隊長, 那位薇拉同事、蔚藍人民娛樂a級練習生。兩人同時緊了緊手中的佩劍。
窗外, 鐘聲幽幽響起。
下午一點。
巫瑾不再多說, 徑直斂眉卷起袖子。
紅毛瞬間喜上眉梢:“小巫這是找出內奸了?這就準備開打了?”
巫瑾:“彈琴,乾活!”
阿波羅廳側門驟開。
嘩啦啦湧進來一大群逃殺選手,各自舉著樂器亂成一鍋粥。秦金寶條件反射開口:“有刺客, 王負劍——”
侍衛長佐伊眼皮一跳, 趕緊擋在魏衍前麵:“什麼人,來做什……”
震耳欲聾的宮廷樂合奏很快將佐伊的聲音淹沒。三角鐵咣當作響, 剩下還有一半搖著撥浪鼓——魏衍起初還以為他們在跳大神。巫瑾擠在人群中, 用一把民謠吉他彈奏克洛森秀主題曲, 周圍愣是沒有一個人合在他的拍子上。
一曲完畢。
放人進來的小侍衛照本宣科:“第一首曲目表演完畢, 下一首……”
魏衍擰眉閉上眼睛。
太陽王終於露出了被音樂刺殺的表情。
十分鐘後,演奏完事兒的樂師們高高興興離開,繼續鑽來鑽去尋找繆斯。
先前那位抗80厘米長刀的小妹子也終於被押入審訊。
小妹子起先什麼都不說,在魏衍冷臉下令要“連坐她的隊友”之後,這位女刺客火速指認了秦金寶。
“他讓我行刺噠!”小妹子嚶嚶道。
“……”正吃瓜圍觀的秦金寶:“???我和你有仇?”
魏衍最終問不出什麼,大手一揮把人押送去了巴士底獄——
小妹子在第一回合淘汰出局。
在秦金寶竭力爭辯的同時,巫瑾低頭掃了眼腕表。存活350,依然與開局相同。也就是說,回合中淘汰的“狼”不會出局,隻是暫且進入巴士底獄和其餘選手隔離。
長桌上,眾人視線紛紛從秦金寶離開。
刺客指認太過隨意,就像狼人殺中狼的遺言。不僅沒人相信,甚至秦金寶都可以直接排除在“反叛者陣營”之外。哪有狼這麼輕易被暴露?
一群人裡明顯隻有凱撒信了。
凱撒嚷嚷:“臥槽,抓他抓他!”
明堯深吸一口氣,拍拍他的肩膀:“天真無邪,真好。”
凱撒:“???”
魏衍做了個手勢,示意眾人安靜,目光再次聚焦到抱著吉他的巫瑾身上。
魏衍:“你說。”
巫瑾向魏衍頷首,年輕的樂師終於博取了太陽王的信任:“僅看這張長桌,無法推測反叛者是誰。但如果同時考慮昨晚……”
魏衍打斷:“昨晚的凡爾賽沒有凶案。”
巫瑾點頭:“對,陛下。我所指的就是平安夜。”
“反叛者是狼,國王陣營是民。副本從黑夜開始,就是我們所說的‘狼刀先行’,反叛者具有先手優勢——事實上,昨晚無人遇害。我的猜測有兩種,本該被刀的角色被守護者保住了,或者從輪次優勢分析,平安夜開局對狼更有利。”
“再或者——兩者兼有。”
長桌寂靜無聲。
“凡爾賽宮中有三種角色,”巫瑾分析:“反叛者卡牌,能左右局勢的特殊卡牌,和不具備特殊能力的普通卡牌。我們分彆稱之為狼牌,神牌,和民牌。平安夜狼刀不動,是因為第一刀是盲刀——”
“反叛者此時無法分出神牌與民牌。”
“刀掉神牌對反叛者有利,而一旦錯殺民牌——民牌每少一人,他們被票選出來投入巴士底獄的幾率就越大。”
“所以他們在等。他們沒有大範圍下刀,放棄第一晚先手,是為了獲取足夠信息,推測出第一張需要下刀的神牌,從而將信息優勢轉化為輪次優勢。”
一旁,薄傳火提問:“輪次優勢?”
巫瑾深吸一口氣:“對,從平安夜開始,我們和反叛者就在爭搶輪次優勢。”
“摸清更大的地圖,收集更多的卡牌信息,推測每個選手的陣營。一旦兩陣營存在信息不對等,決策正確率就會產生誤差。”
“國王陣營信息少於反叛者,可能會將無辜者票選出來投入監獄。”
“反叛者信息少於國王,可能將不該下刀的人刀掉,從而過早暴露自己。”
巫瑾攤手:“這就是輪次優勢和劣勢。”
魏衍垂眼思索。
這位年輕的國王很快不再猶豫:“我知道了。”
國王的視線掃過整個長桌。
人形兵器似乎天生就有卓然壓迫的氣勢,他們無一不是外傾性s。
巫瑾在隱晦提醒他——國王陣營正處於輪次劣勢。反叛者互通彼此身份,掌握的牌麵比他更多。太陽王必須“更有擴張性”的搜集信息。
魏衍漠然看向貴族:“每人五分鐘時間,我要聽到你們陳述手上的牌麵。從公爵開始。”
“現在除了奧爾良公爵,所有人請離開阿波羅廳,瑪麗安妮公爵準備。記住,用你們掌握的全部信息向我效忠。”
魏衍很少說一長段話。
長桌上的貴族紛紛驚異,向魏衍微微躬身離開,巫瑾最後帶上門。門內,薄傳火正舉手表示知無不言、言無不儘。門外,眾人一臉恍惚,白玫瑰和文麟分彆給巫瑾豎了個大拇指。
隻有佐伊依然以一種奇異目光痛心打量巫瑾。
似乎是從舞會就開始。
巫瑾剛想向隊長招招手,最終隻能懵逼回頭。
凡爾賽布景之外,克洛森導播室。
鏡頭鎖在空曠的阿波羅廳內,薄傳火正諂媚和魏衍交談。
血鴿終於點頭:“非常正確的決策。貴族中有不止一位大臣、公爵。魏衍選手交叉驗證他們的信息,很容易就能將冒充者挑出。當然,巫選手功不可沒。”
應湘湘微笑,突然想起什麼:“呐,小巫是個很有意思的選手,可以輕易和進攻型選手打出不可思議的配合。比如衛時,比如魏衍。”
血鴿附議:“如果他不是在白月光,r碼應該會非常樂意重金培養這類‘粘合、引導’性質選手……”
台下,正在觀戰的白月光練習生培訓部代表一噎。
節目pd一秒反應過來,趕緊給血鴿送提詞紙條:人白月光還在下麵坐著!!你不想當導師改當獵頭了!!
血鴿:“……”
應湘湘趕緊岔開話題:“那麼下麵讓我們看看觀眾投票,認為明堯選手冒充貴族的占21%,得票率最高,小明要加油鴨!那麼凱撒得票率最低,以0.3%墊底,凱撒衝鴨……”
屏幕內,隨著最後一位貴族從房間走出,巫瑾向他頷首,最後進入阿波羅廳反手帶上門。
魏衍看向他,緩緩開口:“五位大臣,三位公爵,一位公爵夫人。”
巫瑾心跳頓沉。
9人,加上國王王後還是11人。即使魏衍的單獨審問也沒有找出冒充的那位“貴族”。
“能冒領身份到現在,”巫瑾冷靜開口:“對貴族牌麵一定相當熟悉。甚至能捏造出一張‘完全不存在’的角色牌,我的猜想是,他/她至少看過兩張貴族牌,才能推測出符合凡爾賽宮淘汰賽邏輯的牌麵風格。”
“也就是說,宮廷裡潛伏的狼至少有3人。”
魏衍一頓。
巫瑾定定看向他:“國王皇後,貴族主教,加起來12人。標準的4狼4神4民局。狼少則3人,多則5人。”
午後的陽光懶懶推移到阿波羅廳前,兩人最後簡短交換了信息。
“王後可橫走,縱走,斜走,移動步數不限。所有貴族、大臣可橫走或縱走……”巫瑾垂眼記下。
魏衍繼續:“國王——”
巫瑾推測:“國王可橫縱斜走,隻能行走一格,所走位置不能有反叛軍威脅?”
魏衍擰眉,點頭。
少年彎彎眼角:“懂了!另外——今晚我需要支援。”巫瑾正色道:“對麵可能會直接刀我。”
魏衍乾脆答應。
巫瑾:“我需要一間空曠、可以布置的,距離大理石庭院至少有2格距離的房間。”
魏衍看向地圖:“海格力斯廳。”
海格力斯,奧林匹亞中的大力之神,懲惡揚善,於困厄中解救過普羅米修斯。凡爾賽宮中的海格力斯廳位於主樓二層,與北翼相連,在路易十四執政期間作為王家禮拜堂存在,易守能攻。
銀色的鑰匙遞到巫瑾手中。
巫瑾趁熱打鐵:“——要不再多給我幾把?”
“……”魏衍把一長串鑰匙扔過去,巫瑾高興接過,東挑西揀。
午飯後,一大群貴族便晃晃悠悠、打著飽嗝兒跟著魏衍巡視凡爾賽。凱撒更是讚歎表示法國宮廷正餐相當豐盛,比烤蜥蜴美味太多,這樣的比賽還可以再來十場……
明堯驚悚壓低聲音:“他是不是已經放棄用腦了??”
午後的整座凡爾賽宮光鮮亮麗,輪廓莊嚴雄偉。整座建築更傾向於意大利古典主義——
路易十四時代,宮廷樂、繪畫、建築都被意大利文化影響。這位太陽王僅僅有四分之一法國血統,其餘來自意大利、西班牙。是他將意大利的藝術、西班牙的奔放與法蘭西的腔調融合,大力推崇音樂、舞蹈、時裝,在征戰歐洲的光輝年代裡打下“法國浪漫”的奢華記號。
巫瑾順著國王套間向下看去。
大理石庭院、侯見室與國王寢宮都與資料中的原建築有著細微差彆。建築立麵更為工整、對稱,像是被精細切割的網格,雕花高盧壁柱點綴網絡四角,如同在劃清某種界限——
整座凡爾賽宮是棋盤。
它們是組成棋盤的棋格。
國王出巡,得到接見的廣大同胞紛紛喜出望外。
等幾人經過小教堂,事態發展幾乎難以控製。數十位守候已久的女練習生夾雜少部分男練習生,紛紛向魏衍擁來,彼此之間冷靜打量。
魏衍扭過頭去:“……”
皇後茫然抬頭,紅玫瑰卻是比誰反應都快,蹭的一下橫擋在國王身前。
寧鳳北冷冰冰道:“且慢,咱們按規矩來。”
薇拉在人群中看的起勁,趕緊捏了捏愛豆的小胳膊肘:“她們……還有他們,跟寧鳳北一樣,都是找國王爭寵的啊?”
巫瑾點頭:“路易十四感情生活非常顯赫,情婦遍及王公大臣家室……還有名媛、宮女,皇子們的家庭教師。理論上應該男女不忌,畢竟有父親和弟弟影響……”
薇拉:“!!皇後不管?”
巫瑾不動聲色抽出胳膊肘:“管不到,國王是法蘭西象征,根據曆史記載,國王擁有的情婦數量也是國家榮譽的一部分。如果路易十四清心寡欲會遭到全體民眾抗議。”
小教堂前,紅玫瑰寧鳳北正在公布宮鬥規章:“大家能聚在一起也是緣分,想必卡牌目標都是‘路易十四的寵愛’。咱們可以把低效宮鬥變成高效宮鬥!先在小教堂前決出個三宮六院,防止小浪蹄子用特殊手段贏得比賽!”
“60位選手可以分成4組先打冒泡賽,各賽區決出前4名合16位選手,這時候差不多都是婕妤美人了——再晉八強,搶四妃,最後決賽選貴妃——”
寧鳳北突然回頭掃了眼皇後。
魏衍向前走了半步,把皇後擋在身後。和魏衍搭檔的小妹子一下臉頰緋紅。
寧鳳北向魏衍微微一笑,移開目光。
群臣貴族看的目瞪口呆,明堯更是簡單直白羨慕起魏衍。奧爾良公爵薄傳火在身後啪啪為寧鳳北鼓掌——
公爵夫人放心飛!
魏衍:“……”
薄傳火趕緊湊上:“您看,我那個洛林騎士……”
魏衍轉身就走。
短短一個下午,魏衍合格扮演了簡單粗暴的君主,在凡爾賽宮中頒布了舉報連坐機製,平靜表麵下人心惶惶,紛紛互相猜嫌。
入夜,凡爾賽宮氣氛再度緊張。兩位主教明早才能歸來,宮中隻有十一位國王與貴族,加上兩名侍衛長值守。
很快魏衍就宣布了對巫瑾的庇護,並且以國王視角隱晦提醒,凡爾賽宮內任意代表“格子”的房間隻能在夜晚最多容納一人。
國王不願給樂師賜劍,但這位彈吉他的樂師有權利在貴族中挑選兩人,替他做左右支援。
白玫瑰知悉,第一個站出。
出乎意料,第二個舉手要保護巫瑾的竟然是薄傳火。
薇拉眉心一跳,壓低聲音:“他這是要借保護為噱頭下手?”
一旁,文麟咳嗽了一聲提醒,薄傳火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心上人洛林騎士,剛才還在問國王要不要冊封巫瑾為騎士……
白玫瑰:“!他不要臉!!!”
巫瑾安慰:“應該隻是為了完成任務,估計他以為我的存活率比較高,乾脆把任務綁了……”
薄傳火感激向文麟道謝,成功獲得第二守護位。
巫瑾把鑰匙遞給兩人:“我就在你們身後,月神廳。”
薇拉最後抱了一下巫瑾:“小心。”
12點,午夜鐘聲敲響。
月神廳的大門被副本規則強製鎖死。
“開始了。”巫瑾開啟同盟通訊。
夜已至,狼刀行。
腳步聲像是從極遠處的走廊傳來,很快又消失。直到指針指向1點——月神廳四麵大門響起細微機關聲。巫瑾走向門口,輕輕一推,房間應聲而開。
果然。
他退回原位,重新帶上門。
“凡爾賽宮是棋盤,每小時兩陣營交替動子。”巫瑾在通訊內迅速解釋:“狼刀先手,12點是反叛陣營,1點就是國王陣營,2點再輪換,3點輪到我們,這樣直到六點天明。”
“我們原位不動。”
薄傳火與薇拉分彆在他的左前、右前方鎮守。
2點,反叛軍輪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