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傳火突然開口:“小巫,我門外有人經過——他停下來了!”
巫瑾接上:“什麼方位?”
薄傳火:“我的正南方。”
凡爾賽宮國務翼樓正南方是大理石庭院,對方兩步逼入翼樓,顯然是從大理石庭院過來。
巫瑾迅速分析,以南北為縱軸,東西為橫軸。入侵者和薄傳火距離坐標(0,1),也就是巫瑾的(1,2)。
對方在距離巫瑾兩個豎直格子的對角。
巫瑾長舒一口氣。
一切終於與推斷印證。
“對方的目的是月神廳,”巫瑾開口:“他的每步行動限製是l形,橫2縱1或者橫1縱2。”
“因為他是騎士,會在下一步落子月神廳。”
通訊內,薄傳火一聲短促呼吸:“國際象棋。”
巫瑾快速道:“對,國王可橫縱斜走一格,皇後橫縱斜橫行無忌,貴族就是象棋中的城堡,橫縱可走,主教不出意外就是斜走,騎士l走,其餘所有卡牌視為士兵。”
凡爾賽的貴族們都圍聚在國王寢宮,兵卒無法在兩回合之內挪入翼樓,薄傳火、薇拉的左右上布局,就是為了能在第一時間偵查到唯一能威脅巫瑾的“騎士”。
薄傳火打了個響指:“小巫往後退,等著,下一輪我去前麵吃它——等等,我的東麵也有人過來——”
騎士雙圍。
巫瑾眯起眼睛,腦海中飛速展開棋盤布局。薄傳火的左1,上1分彆被布下反叛軍“騎士”。兩名騎士均與巫瑾距離一個“l”。一旦薄傳火上移吃子,剩下的那名騎士會在下下輪對巫瑾發起衝鋒。並且由於薄傳火占位,薇拉無法與薄傳火同時移動,橫向截斷攻擊——
最終,騎士與巫瑾將在同一格子中發生決鬥。
十一名貴族中必然有人向反叛軍透露了巫瑾的行蹤。
對方不僅知道他在月神廳,還知道在巫瑾申請騎士劍時被魏衍駁回,不具備械鬥能力,因而才派出兩名騎士牽製薄傳火。
巫瑾終於起身,緩緩走向門口。
他打開與薄傳火的通訊:“無事,你去吃子。”
繼而是薇拉:“按照原計劃來。”
薇拉溫聲道:“沒問題?”
巫瑾點頭。
3點整,反叛軍回合結束,國王陣營回合再次開啟。
薄傳火、薇拉同時出動。奧爾良公爵上移吃子,打鬥聲隔走廊傳來。薇拉後退一格。巫瑾打開了正北方的大門——
樂師因為常年背負沉重的樂器奔波,行動速度緩慢。每晚至多移動1格。
巫瑾倒退一格,離開月神廳,與騎士拉出橫縱(2,2)距離,避開衝鋒範圍,走進身後一片黑暗的房間。
這裡臨近國王大套間,以及各個貴族、偽貴族居所,燈光儘數熄滅。巫瑾沒有點燃壁火,淡淡的實木香氣在鼻翼間縈繞,落手處牆壁雕刻著天使與聖靈。
通訊內,薄傳火洋洋得意打開頻道,已經順利捉了對麵選手。巫瑾趕緊送上讚美。
4點。
狼刀行。
巫瑾前方已經被肅清,騎士一步之內抓不到自己,除非後背失守——
後方大門猝然打開。
能從這個方位進來的,隻可能是凡爾賽宮的貴族。對方明顯要打巫瑾一個措手不及,長刀拔出時卻突然一頓。
房間內一片黑暗。
剛才借著走廊的燈光,這位貴族隻倉促看到整個房間內密密麻麻的障礙物,有翻倒的實木座椅、從庭院內搬來的粗壯枝乾、從上懸掛的紅色裝飾幕布——然而隨著反叛軍落子結束,大門被副本規則強製閉鎖。
視野再無光亮。
嗆的一聲。
十幾米外,巫瑾脫下繁冗的樂師長袍,反手拔出插在聖靈雕塑手中的佩劍。
反叛者貴族凜然一震。
房間伸手不見五指。不僅是視力受損的巫瑾,就連正常人也寸步難行。然而當了一周摸黑小瞎子的巫瑾卻毫不畏懼。
缺失視力可以是劣勢,在特定環境下也可以是優勢。
所有布局都是為了把背後的敵人引入他所布置的陷阱之中,魏衍送給巫瑾真正的戰場——一片漆黑的海格力斯廳,王家禮拜堂。
巫瑾越過熟記於心的障礙,悍然持劍衝擊。
對方一聲悶哼擋住巫瑾的劍勢,淡淡的蘭花香氣飄來。
巫瑾一頓,劍勢驟轉,從拖割變為點刺,拉開與對方劍刃距離。從刺擊要害轉為進攻對方手腕,迫使這位反叛者貴族棄劍。
幾十公裡外,克洛森秀直播室。
血鴿一看樂了。
應湘湘挑眉。
血鴿:“最紳士的打法。”
海格力斯廳內。
對麵長刀翻轉,抓住巫瑾破綻就要反撲。少年倒退一步,反叛者毫無意外被絆倒在了橫置的座椅之上,長刀失控劃入一側凸起的書架。
書頁紛飛。
書麵微微泛白。
讓·巴普蒂斯特·呂利的《感恩讚》。
這位意大利出生的巴洛克音樂家,窮儘一生都在為太陽王路易十四作曲。
長刀從書架中挑出,反叛者借勢肘擊巫瑾肩臂,曲譜如雪片飄下。刀尖冷然貫穿了最起始的兩個小節。
——我們讚美你,普天之下都敬你。
巫瑾腰腹緊收,不退反進,劍刃直直將反叛者迫入牆角。曲譜從劍尖滑落。
太陽王是呂利的信仰。十歲的呂利第一次進入路易十四的宮廷,他為路易十四譜曲,親手為路易十四縫製過舞鞋,見證了太陽王第一次在宮廷翩翩起舞。
反叛者喘息急促,刀刃胡亂在黑暗中劃拉。
巫瑾將她的刀勢帶離曲譜。
路易十四落水,生命垂危,呂利放棄了臨盆的妻兒在窗外為他拉了一宿琴。呂利說道,他生存在太陽王光輝照耀之處,沒有太陽就沒有他存在的意義。
佩劍直直向反叛者劈去,哐啷打在刀刃——
對麵失手落刀。
巫瑾按住她的手腕,用劍鋒製住她的退路。
“我認輸。”清脆的女聲傳來。
巫瑾勾起唇角,行了執劍禮放開對少女的桎梏。兩人在暗室中打鬥多憑聽覺,巫瑾此時躬身想撿起曲譜,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半。
少女蹭蹭把另一半遞給他:“喂,我叫嵐。”
兩冊《感恩讚》拚合到一起。《感恩讚》是呂利譜給路易十四的最後一首歌,當時的作曲家已經失去國王的寵信,在演奏室孤獨等待太陽王的到來。
侍者告訴他國王不會來。作曲家點點頭,執著對著空無一人的觀眾席演奏完整首《感恩讚》。
那是他最後一次在凡爾賽宮演奏。
呂利病逝於兩個月後,往後幾十年間,他的曲調風格為巴赫、拉莫等沿用,繁衍出漫長、複雜的脈絡。
巫瑾將曲譜珍重賽回書架,指尖劃過作曲家署名的一行花體小字,回頭微笑:“我叫巫瑾”。
5點。
狼刀停。
薇拉、魏衍同時試圖打開巫瑾的門——
海格力斯廳大門緊鎖。
無法進入隻代表一件事——占據在格子內的還是己方棋子。
薇拉鬆了口氣。
6點。
一夜鏖戰結束,小教堂鐘聲敲了6下。
凡爾賽所有大門轟然打開。
巫瑾帶著嵐出來,揚了揚手中收繳的卡牌:“幸不辱命。”
清晨的陽光順著窗扇敞開的走廊透入,少年雙眼晶晶亮亮,嵐被捉了也不生氣,好奇瞅著巫瑾。
魏衍向他點頭,薄傳火趁機再敲國王:“666啊!要不咱們當場給小巫封個騎士,就叫洛林……”
魏衍表情麻木:“……洛林騎士已經在冊了。”
國王照常審問了這位貴族反叛者,嵐笑眯眯擺手,表示什麼都不知道。於是魏衍隻能再把她投入巴士底獄。
巫瑾收繳的卡牌依然一片空白。
晨間,凡爾賽宮的“傷亡”統計被兩位侍衛長手忙腳亂送上,共有21名選手被襲擊或者“聲明被襲擊”,另外有33名在棋盤戰役中被打敗的選手們含淚等下一班車次去巴士底……
巫瑾斂起眉頭,按照比賽規則,最終多半選手都要鐵窗淚,直到路易十六時期,巴士底獄被農民革命軍占領——
他突然一頓。
嵐最終被送走。
巫瑾低聲開口:“第一隻狼。”
僅僅是第一隻狼。
魏衍點頭。
巫瑾趁熱打鐵:“陛下,明晚我還需要貴族的庇護——”
白玫瑰、薄傳火:“我我我!”
佐伊橫插一杠:“諸位,我才是凡爾賽侍衛長。”在座眾貴族紛紛表態。巫
瑾毫不意外,就算反叛者也能借“庇護者”身份對“被庇護人”動用狼刀。
正在此時,阿波羅廳的大門忽然被推開。
紅玫瑰一聲驚呼:“紅衣主教!”
巫瑾下意識向門口看去,視線於電光石火之間鎖在了一人身上。
大佬長袍襲身,莊嚴肅穆。冗長的祭服中,長衫、披肩呈象征基督寶血的鮮紅色,點綴漆黑暗紋。男人原本冷硬的氣質被祭服駁雜衝淡,眼皮微抬之間氣勢迫人。
巫瑾看了半天,小卷毛刺溜兒一動。
就差沒刷的冒出一顆小心心。
盯著巫瑾的侍衛長佐伊瞬間捉奸,氣壓暴漲。
巫瑾立刻反應過來還在副本,視線趕緊掃了個廣角。
大佬身邊站著另一位紅衣主教左泊棠,身後浩浩蕩蕩跟了一群人,其中包括大佬的女搭檔楚楚,似乎換了身裝束,紅裙搖曳,拎著把黑色檀木扇子一搖一搖。
紅裙子,黑扇子。
巫瑾:!!!
衛時徑直走到國王身前,掃了眼巫瑾:“我庇護他。”
魏衍瞬間聽從大佬教誨:“好。”
一眾貴族一默,立刻議論紛紛:“國王答應的好乾脆啊……”、“小巫樂師就這麼直接送了?”、“這不是送樂師,是送妲己啊!你看什麼公爵侍衛長、紅衣主教都在搶,霍亂宮闈啊!”、“嗨呀,還不是為了裝個智腦,為了贏……”
巫瑾趕緊對魏衍使了個眼色:“等等,等等!”目前情況還無法確認大佬陣營……
衛時麵無表情:“嗯?”
男人看了眼巫瑾背在身後的吉他:“樂師?”
“陣營驗過了嗎?他的繆斯是誰?主教有驗卡技能。”
巫瑾心跳一促,心思電轉。
驗卡,類似狼人殺中的預言師,神卡類彆之一,能辨認其他人物卡牌,隨時左右局勢發展。在12人的貴族局裡,終於有神卡願意跳身份,還是一下兩張,兩位紅衣主教……
衛時示意巫瑾利索交出卡牌:“驗卡。”
旁邊的楚楚趕緊給大佬遞筆,經過兩晚前的戰役,這位風信子秀選手已經對衛時心服口服,並深信能被“帶飛躺贏”。她一麵狗腿附和,一麵向大家熱絡介紹。
先是左泊棠,楚楚款款道:“這位是紅衣主教李希留。”
李希留,法蘭西權相之一,曆史上實際效命的君主是路易十三——放在遊戲裡湊一張主教牌倒也剛好。
楚楚又熱情介紹大佬:“這位是紅衣主教馬紮然,我是馬紮然的侄女……”
巫瑾一呆。
曆史中,馬紮然是李希留的繼任者,權傾法蘭西,說太後、國王都是他手中的棋子也不為過。在路易十四執政初期,馬紮然是淩駕於一切的攝政王,就連路易十四的初戀都是馬紮然的侄女——
巫瑾抓狂:我的繆斯?我的任務是和路易十四搶初戀?!
眼見大佬就要開始驗牌,巫瑾急忙製止:“等等,彆!驗牌的機會有限,不、不能浪費在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樂師身上!”
男人停筆。
衛時審問:“你的任務是什麼。”
巫瑾:“尋找……”
衛時繼續:“繆斯是誰。”
巫瑾努力不看魏衍:“紅色裙擺和純黑檀香折扇……”
所有人齊刷刷看向楚楚。
楚楚一秒光彩煥發,仿佛瑪麗蘇劇本砸在了她的身上,不僅是國王初戀,攝政王侄女,有紅衣主教帶躺贏,連宮廷內最漂亮的樂師都傾慕於她!
是瑪麗蘇本蘇了!咦嘻嘻!
衛時示意楚楚過來。
巫瑾一喜,大佬這是要借助馬紮然身份,直接幫自己完成任務——
衛時:“扇子給我。”
楚楚:“嘻嘻嘻嘻……啊?”
紅衣主教馬紮然伸手,逼迫楚楚交了扇子,徑直向巫瑾走去。
紅色祭袍翻飛,修長有力的兩指捏住扇骨。
衛時居高臨下:“我會庇護你。”
“記住。你的繆斯是紅衣主教,馬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