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金玉想要將瞿敏麗送回家,但公安同誌說要帶這孩子回所裡，配合做一份筆錄。
顧智民說道：“我會安排女同誌給她做筆錄,詢問筆錄的過程中，也會儘量考慮孩子的感受。”
孟金玉這才鬆了一口氣。
不過她一向知道，顧智民做事周到穩妥，隻要有他在的時候，自己緊繃的神經總能稍微舒展一些。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瞿敏麗還是驚魂未定。即便當時他們來得及時，可彭汪舉著刀在她麵前揮舞時對孩子造成的傷害,恐怕孩子要用長久的時間去緩和治愈。
這就隻能交給時間了。
“阿姨，可以陪我一起去嗎？”瞿敏麗怯生生地開口,又小心翼翼地看向柚柚。
她擔心柚柚不同意，因為柚柚說，他們家今天要來客人。
柚柚看著瞿敏麗這怯懦的神情,感覺她也怪可憐的，點了點頭。
瞿敏麗舒了一口氣，跟上孟金玉的腳步，一起去派出所。
而昏厥不醒的彭汪,則被送到醫院。
“這樣的人，就是多拿刀剜他幾回,都難以解我的心頭之恨。十歲的孩子,懂什麼？他居然利用教師的身份,對孩子下手！”一個公安同誌說著,氣憤地踢了彭汪一腳。
孟金玉和柚柚陪瞿敏麗去了派出所,等過了一會兒，瞿母才急匆匆地趕過來。
得知真相的她，一陣後怕,哭得雙肩都在抖動。
“對不起，敏麗，都是媽不好，媽差點害了你。”瞿母的眼淚“唰唰”往下掉，“怎麼會有這樣的老師？我真是蠢，居然會相信他！不過，學校怎麼不提前調查清楚，就讓這種人任教！”
剛才瞿母在單位忙，快下班時，單位裡突然來了兩個公安同誌。
聽見他們說的話，她的雙腿都要發軟，急匆匆就趕了過來。
來的路上，她一麵自責，一麵抱怨校方，腦子就像是炸開了一般亂。
孟金玉拍拍她的肩膀：“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先安撫你女兒。這孩子當時太害怕了，這幾天，你得多在她身上花一些心思。”
瞿母一個勁點頭：“是、是，我得先在意孩子的感受……發生這種事情，即使那姓彭的畜生沒有得手，也已經給孩子造成傷害了。”
沒過多久，瞿父也趕到了。
倆口子確實六神無主，但為人父為人母，最重要的，是在孩子傷心難過時給一個依靠、一個港灣，而不是哭得比她更加傷心。
孩子隻是孩子而已，她不懂得釋放心中的壓力，很容易就憋出毛病來。
“敏麗不怕，爸媽來了。”
“想哭就哭出來吧，爸媽都在這裡。接下來幾天，我們都向單位請假，在家裡好好陪著你，好不好？”
瞿敏麗仰著臉，紅著眼眶點點頭，依偎在瞿母的懷中。
……
孟金玉帶著柚柚回到家，立馬開始準備晚飯。
柚柚在廚房裡幫忙，聞著香噴噴的糖醋排骨，忍不住直吞口水。
“媽媽，可以嘗一塊兒嗎？”柚柚眼巴巴地問。
“不行，一會兒有客人要來，你忘啦？”孟金玉說。
柚柚把腦袋耷拉下去：“小饞蟲不聽話，一直在我的肚子裡鑽來鑽去。”
孟金玉被孩子逗樂了，拿筷子夾了一塊糖醋排骨，塞到柚柚的小嘴巴裡。
酸酸甜甜的滋味，在柚柚的口腔中迸發開來，她滿足地眯起眼睛，還不舍得吞下，臉頰鼓囊囊的。
“真好吃啊！”柚柚滿臉驚歎。
孟金玉失笑。
這孩子，大概是個捧場王，不管是吃的玩的，隻要她嘗試過了，總要讚歎一番。
善善最近每天都在學校裡準備數學競賽。
競賽班中，他是最小的孩子，但是他人雖小，腦容量卻大得很，好幾回其他同學都對著題目一籌莫展，他卻能輕輕鬆鬆地寫出答案。
偶爾有難倒他的題目，他更加興奮，不急不忙地分步驟解題，就像是個小學究。
連老師都說，聰明的孩子不多，能靜下心的孩子也不多，而能將兩者結合在一起的學生，好多年都沒碰上一個。
這孩子，就是學習的料。
此時，善善已經背著書包回來了。
他聞著味兒，進了廚房：“媽媽，我肚子餓啦。”
“那你來幫我處理土豆，辦好了，就獎勵一塊糖醋排骨。”孟金玉笑道。
善善一聽，立馬放下書包，開始幫忙。
聽見糖醋排骨這四個字，柚柚的小耳朵動了動，又慢慢吞吞挪了過來。
孟金玉連眼皮子都沒抬：“柚柚去寫作業。”
柚柚的嘴角往下一彎，哭喪著小臉寫作業去了。
這些年，孟金玉培養兩個孩子，用的是不同的方法。對待柚柚，得哄，平時想辦法讓孩子能坐得住，小屁股彆像橄欖似的，剛一挨著凳子，就要往外跑。
而對待善善，就得鼓勵他分散精力，這孩子的心思全在學習上，長大之後成了個生活白癡怎麼辦？
好在這一世，在她的刻意引導之下，善善的性子開朗了很多，有時候還總學著柚柚那愛撒嬌賣萌的模樣，逗得她直樂。
孟金玉動作利落，再加上有孩子在邊上幫忙，廚房裡時不時就傳出歡聲笑語，沒過多久，幾盤菜就出鍋了，一點都不費勁。
一家人坐在飯桌前等待著客人的到來。
“要是姐姐也在就好了，今天的菜，都是她最喜歡吃的。”柚柚雙手托著臉頰，說道。
“姐姐都好久沒回來了。”善善說。
“好久好久了！”柚柚輕輕歎氣。
孟金玉失笑：“哪有很久？平時果果是每個周末回家的，這個周末她得跟著同學去參加時裝秀，所以就直接在宿舍睡了，免得來來回回把時間全都耽擱在路上。”
柚柚“啊”了一聲，掰著手指頭數了數。
原來姐姐隻是晚了一天回來嗎？
“我好想姐姐啊，也好想哥哥。”柚柚輕聲道。
她想起了過去在江城時，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時的畫麵。
那會兒他們一家五口在一起吃飯，好吃的菜，總是會吃得搶起來，兄弟姐妹幾人的筷子在盤子裡打架。
柚柚總是搶不過哥哥姐姐。
但是，哥哥姐姐搶到了她喜歡吃的食物之後，又會不忍心看著小團子撅著嘴巴的模樣，給她喂一大口。
“要是哥哥和姐姐都能回家就好了。”善善也垂下眼簾。
孟金玉的心頭酸脹酸脹的。
孩子大了，總要往外跑，不管是薑成、薑果，還是將來的柚柚和善善，他們都會有自己的人生。
更加絢爛廣闊的人生。
而她能做的，就是默默地看著他們走得愈發遠，飛得愈發高。
“果果參加完服裝秀之後，就會回家了。”孟金玉沉默片刻，又說道，“但薑成寄來的信中寫了，過年的時候，他沒法請假回來。”
看著柚柚和善善失望的目光，孟金玉也歎了一口氣。
不知道薑成在部隊怎麼樣了，孩子出門在外，就怕他報喜不報憂。
“篤篤篤――”敲門聲打斷了一家人短暫的思緒。
孟金玉“騰”一下站起來：“一定是瑜青來了！”
孟金玉去開門時，兩個孩子都像是小尾巴似的，在她身後跟著。
在江城的時候，瑜青阿姨總是照顧著柚柚和善善，他倆可喜歡她了。
房門一打開，孟金玉驚喜道：“瑜青！”
屋外的沈瑜青頭發很亂，臉頰也凍得通紅，但整個人還是精神抖擻的。
一如既往的時髦。
她蹲下身，給了兩個孩子大大的擁抱，又站起來對孟金玉笑道：“你在信裡說京市很冷，我還想，能冷到哪兒去啊。沒想到，還真是凍得人眼淚鼻涕流了一地。”
柚柚一聽，立馬小跑著回屋給沈瑜青拿外套。
善善也趕緊去倒熱茶，小手端著茶杯，謹慎地邁著小步子，要給她暖暖手。
“小心點，彆燙著你了。”沈瑜青忙說道。
從江城來京市的路程並不短，顛簸了一路，沈瑜青又冷又餓。
這會兒，她裹著厚厚的外套，捧著一杯熱茶，聞著飯香，還能和老朋友敘敘舊，這滋味實在是太暖心了。
“金玉，你最近在忙什麼？”沈瑜青說，“最近的那封信，你說是開了一間服裝店嗎？”
孟金玉點點頭：“裝修得差不多了，等你參加完服裝秀之後，一定得來看一看，到時候給我點意見。”
“真羨慕你，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沈瑜青說，“服裝廠雖然一直都在改革，但我的設計理念，還是和廠長的有一定的衝突。我也特彆想出來單乾，隻是江城各方麵總歸是落後了一些，就像剛才我從火車站出來之後，越往你家的方向走，愈發覺得，京市城裡的女同誌們真時髦。”
“瑜青，那你有沒有考慮過來京市發展？”孟金玉熱情地邀請，“如果你來了，我們可以一起管理店麵，到時候多開幾家連鎖店，甚至還能一起辦服裝公司，將來自己設計款式！”
沈瑜青看著孟金玉提起服裝事業時這意氣風發的模樣，不由心生向往。
“我沒辦法離開江城。”她無奈道，“我很快就要結婚了。”
孟金玉知道沈瑜青和她對象的感情非常好，隻能點點頭，沒有再勉強。
但不由地，她又想起上一世看過的采訪報道。
她記得，在那篇采訪報道中，對方無數次想要了解沈瑜青的家庭，但是對自己的家庭，沈瑜青並沒有做任何回應。
那篇采訪報道的記者甚至還用主觀的語氣寫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即便是女強人，也化解不了這樣的難題。
所以，上一世究竟是因為沈瑜青保護隱私，才不願意提及家庭，還是因為家裡發生了什麼，才讓她對那一切諱莫如深？
孟金玉抬起頭，看著沈瑜青略顯黯然的神情，溫聲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記得一定要告訴我。”
柚柚在邊上軟聲道：“瑜青阿姨也是柚柚最好的朋友！”
沈瑜青“噗嗤”一笑，揪了揪柚柚的鼻尖：“我們柚柚最好的朋友可太多太多了。”
……
彭汪被送到醫院之後，無法接受現實，幾次三番地想要了結自己的生命。
“我不是男人了，再也不是男人了……你們讓我死了吧。”
“能不能給我判死刑？我不想活了。”
短短幾天，他瘦了一大圈，整張臉都凹陷了，就像是被人拿刀削了似的。
公安同誌讓醫護人員看管好彭汪，甚至還拿手銬和麻繩綁著他的手腳，讓他動彈不得。
想死，沒這麼容易。
這樣的人，怎麼能不關他個幾十年？
經調查之後，公安同誌將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串聯起來。
他不是京市人，當初在原先的學校就因對孩子們動手動腳而被舉報過。原先那學校的家長以為舉報之後，這人就肯定會被學校趕出去，可誰知道，他前腳被學校“辭退”，後腳就被調來京市。
公安同誌去學校了解情況，校長得知這消息之後，既震驚又憤慨，查了彭汪之前在那所小學的記錄之後，竟發現，他並不是被辭退的，而是被調職。
那會兒學生家長都舉報了，他怎麼還能被調職？
拔出蘿卜帶出泥，很快，公安同誌就查出了彭汪背後的人。
原來他的大伯，是京市教育局的副局長。
對方得知自己被牽連之後，立馬提著厚禮上顧智民家，求他網開一麵，並且承諾會給他更多的好處。
顧智民嗤笑：“放了他，再讓他去禍害其他的孩子？”
顧智民將彭汪的大伯以及他送來的厚禮一起丟了出去。
沒過多久，不單單是彭汪的大伯，連帶著包庇彭汪的每一個相關人員，都丟了工作。
新上任的教育局副局長剛正不阿，著力於整頓整個教育界風氣。
孩子們是祖國的花朵，教書育人的領域不該存在著這樣的害群之馬。
……
一九八二年的十二月十九日，孟金玉的第一間服裝店開業了。
劈裡啪啦的鞭炮一放，很快就吸引了來往的路人。
當著大家的麵，孟金玉掀開了紅布，露出亮堂的店名。
琢玉。
一個路人奇怪道：“還以為這是一家賣玉石的店呢。”
有人笑著說：“我聽說，老板娘的名字裡就帶有一個‘玉’字。起這個店名，應該是想著，玉不琢不成器，不管是她本人，還是像我們這樣進店買衣服的客人，都像是未經雕琢的璞玉一樣，通過悉心的雕琢，更上一個新的台階。”
“你可真是文化人！這樣一說，我就全明白了，這店名真好記！”路人覺得怪有趣的，就進了店。
第一天開張，孟金玉心中忐忑，但麵上卻不顯，笑容滿麵地招呼大家進店看看。
她做了個促銷活動，購買兩件以上衣服的，都給打折，而且還會送一些裝飾品當作小禮物。
一些女同誌被小裝飾吸引，也有一些，本來隻想買一件上衣，聽說有折扣活動，又忍不住多看看，想要湊一件裙子或褲子，好打個折。
大家大概是圖新鮮，見店裡擠滿了人，就都要進來看一看，孟金玉到處招呼著，累得夠嗆。
要是沈瑜青在就好了。
隻可惜，她今天跑去看服裝秀了。
“老板娘，這褲子還有沒有大一點的碼？”客人問道。
孟金玉趕緊過去：“有的，稍等一下，我這就去給你拿。”
“琢玉”服裝店的生意好得出奇。
望著這一幕，阮雯雯眼紅得都快要滴出血。
她抱怨道：“這些人是不是都沒見過世麵？孟金玉店裡的衣服，能好看到哪兒去？”
吳德耀說道：“她生意好是她的事，你這不也有小店了嗎？我給你把店麵開在她對麵，到時候裝修好了，你就好好乾，把她壓下去。”
這些天，阮雯雯軟磨硬泡，終於哄得吳德耀也給自己開一間服裝店。
店麵都選好了，就在孟金玉那家店的正對麵，到時候，她一定要壓孟金玉一頭。
隻是即便心裡頭有底了，此時看著孟金玉店裡的生意這麼好，她還是不順心。
“你可彆去找她鬨，就安心做自己的小買賣。”吳德耀說道，“等過段時間，你就跟靜清說不乾了，要回老家。她身體不好，不會經常出門的，肯定不會發現你。”
“我知道了，就算被她發現了，也不能說這店是你給我開的。”阮雯雯嗔了一聲，又柔聲道，“你對我真好，知道了我以前的事，也不舍得指責我。”
吳德耀掐了掐她的腰，又叮囑道：“我再提醒你一回，千萬彆去找你那雙胞胎姐姐的麻煩。她不是盞省油的燈，到時候要是把我們的事捅到靜清那裡，我吃不了兜著走。”
吳德耀對高靜清是有所忌憚的，畢竟他能擁有這一切，既是因為高靜清選款的眼光好，當初一選一個準。
並且辦廠的錢還是她娘家人出的。
阮雯雯表麵上溫順地答應下來，心中卻笑話他慫。
孟金玉又不是這麼神通廣大，難道還能知道她和吳德耀之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