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竺國就是古印度,有自己的語言梵語。一千個天竺人裡麵,能有一個會說漢語的人,已經很是了不得;一萬個天竺人裡麵,能找到一個會寫漢語的人,那可真是稀罕的不得了。
兩年前天竺曾經派使臣來衛國,皇帝大宴賓客,賈珂也在應邀之列,他還曾經和那兩位天竺使臣說過話。一位使臣每說十句話,起碼有三句話需要他連蒙帶猜,另一位說中文十分流利,可惜一共就認識十二個中文字,他還和賈珂大吹法螺,說自己是天竺中文最好的人。
賈珂原來還信了他的話,如今見到這位天竺大夫,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果然不假。這位天竺大夫不僅精通中醫,更精通中文,既能和梁太醫談笑自若,還能隨手寫下這一共四十七個中文字的藥方。
這是怎樣的一位語言天才?
這是怎樣的一位醫學奇才?
為什麼賈珂怎麼看,都覺得這人不像是天竺來的大夫,而是一個中原人假扮的天竺大夫?
賈珂心道:“如果這人真是彆人假扮的,他這麼做是什麼目的?這藥方上的藥材雖然十有八|九我都不認得,但既然經過了
太醫院那麼多太醫的檢查,這絕不可能是一張害人的藥方,而我也確實醒了過來。難道他假扮成天竺大夫,隻是為了幫我解了身上的毒?他是什麼大好人,這麼不求名,不求利,隻為了救人?我早幾天醒過來,對他有什麼好處?”
想到這裡,內心深處突然浮起一個念頭,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動,就好像一條活蹦亂跳的鯉魚被他放進了胸口,房間裡響起一陣簌簌的響聲,過了許久,賈珂才反應過來,那是被他拿在手裡的藥方因為不斷顫抖而發出的聲音。
賈珂心道:“這個人首先得精通醫理,不然決計開不出這張藥方來。然後他還得精通易容,我上次遇見的天竺人的眼睛是淡淡的碧色,眉眼口鼻也和中原人大相徑庭,中原人要假扮成天竺人,並且不露出半點馬腳,可不是略通易容術的人能辦到的。
當然了,他還得知識淵博,起碼對天竺的風土人情略有了解,如果他什麼都不知道,梁太醫問他的時候,他一問三不知,就算他模樣再像天竺人,也很容易就會露餡了。最後一點,這人不以真麵目示人,而是假扮成天竺的大夫,是不是因為他不能讓彆人知道他究竟是誰?
他費這麼大力氣假扮成天竺的大夫,就是想讓我少昏迷幾天,他這麼做是因為什麼?他待我這麼好,是不是因為他關心我?他愛我?他……他是……”
忽聽得一聲什麼東西落下的清脆之聲在手邊響起,賈珂側頭看了過去,就見他手邊的桌子上多了一杯清茶,茶碗的碗蓋打開,撲鼻一陣清香。再往上看,就見春笙正站在桌子另一側凝視著他,一見賈珂瞧了過來,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
他這次沒有化妝,人看著要舒服許多,賈珂心念一轉,微笑道:“好久不見。”
其實哪有好久,賈珂去“非人間”的那天的早晨,春笙才剛剛離開子爵府,回了皇宮。春笙聽到這話,很是受用,點了點頭,說道:“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賈珂聳了聳肩,說道:“還好,躺了那麼多天,一點兒胃口也沒有。”
春笙見他眉間頗有鬱鬱之色,一時也不知道賈珂是因為王憐花失蹤,還是因為剛剛殺死了春梳,抑或是二
者兼有,才這般不快活。他一心想要哄賈珂開心,想了想,說道:“可是你躺了這麼多天,更要多吃點東西才是。你有什麼想吃的小菜嗎?我吩咐廚房給你弄去。”
賈珂笑道:“等我餓的時候,少不得要麻煩你,你何必心急。你坐下來,咱們說說話怎麼樣?”
春笙萬料不到他會這麼說,一顆心歡喜的快要從胸腔中跳了出來,他坐下來,滿麵笑容道:“你想說什麼?”
賈珂輕歎一聲,說道:“我也不知道,我總覺得我很快就會死了。”
春笙心頭一震,忙道:“你怎麼會死?你又中了什麼毒嗎?我這就給你找梁太醫去!”他一連串說了這麼多話,忙不迭地要去找梁太醫,賈珂見他起身欲走,忙叫住他,說道:“不是中了毒,是有人要害我。”說完微微一笑。
春笙忙問道:“是誰要害你?”
賈珂道:“春梳生前跟我說,皇上懷疑李大人的死和我有關係,說照那天晚上許總管所說的事情經過來看,這朵金波旬花很可能是我事先放在那裡的,等到了‘非人間’,我先把李大人約到那間倉庫,等他到了,就用金波旬花殺死了他,再自己吸了一口金波旬花的香氣,昏倒在地,我以為我這麼做,就沒人懷疑是我殺死的李大人了。”長長歎了口氣,問道:“他說的是真的嗎?皇上真這麼懷疑我了?”
春笙見他滿臉委屈,神情淒苦,心中又疼惜,又可憐,搖了搖頭,正色說道:“你彆信他的話,他是吳明的手下,嘴裡沒有一句實話,每一句都是騙你的。”
賈珂眼睛一亮,說道:“真的嗎?”忽然又歎了口氣,將信將疑道:“你彆騙我,他說得那麼言之鑿鑿,篤定不移,我……我可不信他說的都是假的。”
春笙急道:“真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他見賈珂仍是滿懷惆悵,心事重重的模樣,沉吟片刻,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能讓賈珂相信他的話,柔聲道:“那天晚上許總管去見皇上,向皇上稟告你們在‘非人間’都遇到了什麼事的時候,我也在場,我將那天晚上他說得話都告訴你好不好?”
賈珂笑道:“不會太麻煩你了嗎?”
春笙見他目光中滿是期望神色,
心裡好生快活,說道:“不麻煩,不麻煩,隻要你想聽我說話,無論說幾千句話,幾萬句話,我都跟你說。”
賈珂微微一笑,說道:“幾千句話?幾萬句話?那可要好久才能說完呢。”
春笙臉上一紅,心中甜滋滋的,暗道:“他……他這是暗示我,現在王憐花失蹤了,我們兩個就可以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嗎?”忽然想起王憐花那晚說過,如果他死了,賈珂會為他殉情。他說得那般輕描淡寫,也那般如操左券,如今看來,竟全成了一場笑話。
春笙洋洋得意,甚至想要放聲大笑,忽聽到賈珂笑道:“怎麼不說話了?”才回過神來,將那天晚上禦書房裡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從頭到尾地說給賈珂聽。
賈珂一聲不響地聽完,暗自慶幸道:“好險!如果不是老子覺得皇帝不可能因為李不愁死了,就把老子的真實身份告訴李家人,更不可能告訴李家人現在老子藏在哪裡,老子還真不會懷疑春梳說的是假話!老子如果中了他的圈套,豈不要親自作證老婆殺人了!”
又想:“他媽的!憐花的醫術不知道要比太醫院那麼多太醫高明多少,他說老子沒事,那肯定沒事,你們操這麼多閒心做什麼!這狗皇帝!老子天天忙著幫你做事,好幾次險些丟掉小命,你倒好,朝上那麼多人的毛病你不挑,反倒挑起我老婆的毛病來了!媽的,如果憐花出了事,你們這些人彆想好過!”
賈珂微笑道:“春公公,多謝你將這些事說給我聽,皇上待我一向很好,我不該聽奸人挑撥,就以為皇上懷疑起我了。”
春笙笑道:“你怎的這般客套起來?你叫我名字,好不好?我想聽你叫我名字。”
賈珂微笑道:“你若有個陳大富那樣的名字,我叫叫還可以,可是你這名字,連姓都沒有,我直接叫你名字,未免太親近了一些,還是就這樣叫你‘春公公’吧。”
春笙道:“什麼太親近了一些?你……”
賈珂打斷他的話,微笑道:“春公公,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
春笙聽到這話,頓時漲紅了臉,手足無措的坐在椅子上,隻覺得渾身都在顫抖,就好像狂風中的柳葉一樣。
賈珂繼續道:“我很感
激你幫了我這麼大一個忙,但是我已經把我這輩子都交給王憐花了。我就這一顆心,沒有辦法再分出一點給彆人來,你對我的厚愛,我也隻能謝絕了。”
春笙心中迷茫,又是難過,又是羨慕。其實究其根本,他對賈珂生出這般狂熱的愛情,三分之一是因為賈珂相貌英俊,世所罕見,三分之一是因為賈珂當日在禦前力挫群雄的風采,還有三分之一,卻是因為賈珂對王憐花的癡情。
春笙怔怔瞧著他,忽然問道:“如果他死了呢?”頓了頓,又道:“那天他說如果他死了,你一定會為他殉情。”
他說這話,本是想要讓賈珂看看王憐花是多麼的自私,多麼的狠毒,哪想到賈珂卻笑了,笑容清清淺淺,便好似第一縷春風吹過湖麵時,湖水漾起的漣漪,他淡淡道:“他說得沒錯,我確實會陪他一起死。”
“不過我要先殺光那些害死他的人。”賈珂在心裡補充了一句。
春笙怔愣許久,突然笑了,笑個不停。
賈珂怔了一怔,問道:“這句話有這麼好笑嗎?”
春笙又突然不笑了,他麵無表情地看著賈珂,淡淡道:“好笑極了,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見他死的那一天了。”
賈珂心頭一震,看向春笙,春笙卻已經站起身來,倚在牆上,看向窗外,在心中道:“王憐花啊王憐花,你可千萬彆死在外麵,你一定要活著回來,讓我殺了你。”
他二人各自思索著心事,客房中一片沉寂,忽聽得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在屋外響起,賈珂站起身來,向門外望去,就看見許寒封當先一步走了進來,陳大富跟在許寒封身後,雙頰通紅,滿頭是汗,走進屋時,還在粗重地喘著氣,顯然他剛剛一路狂奔,終於找到的許寒封。
許寒封看見賈珂,雙目射出極為喜悅的光芒來,正想打招呼,就聽賈珂道:“許總管,王憐花交給你的那三樣東西——一個青瓷小瓶,一個木盒,盒子裡放著一朵金波旬花,還有一件僧袍——確實是那個西域頭陀留下來的,這幾天皇上有沒有派人順著這條線索調查?”
許寒封一怔,見他神色焦急,不似作偽,他自己的臉色也難看起來,說道:“皇上本來是讓我調查
這件事的,沒想到第二天,王憐花就被他的同夥——”
賈珂截住他的話,說道:“那不是他的同夥!陳大富還沒來得及和你說吧,王憐花是被冤枉的,吳明的同夥確有其人,但不是王憐花,是春梳公公。”
這話一入耳,許寒封就覺得自己如同墜入了一個冰窖,渾身上下,無處不冷。這倒不是因為他和春梳有多少交情,但是春梳自小進宮,在宮中長大,是皇帝身邊的暗衛親手培養的徒弟,連他都能被吳明收買,那麼皇帝身邊還有幾個可以信賴的人?
許寒封呆了半晌,重複道:“爵爺,你說的是誰?”
賈珂道:“春梳公公。”
陳大富在旁邊幫腔道:“許總管,賈爵爺說的是真的,這件事是春梳公公自己承認的,小的和春笙公公還有梁太醫都聽見了。”
許寒封知道陳大富自小在皇帝身邊伺候,對皇帝忠心耿耿,不然皇帝也不會派他來做這等機密要事,一聽他也這麼說,儘管很不願意相信這事,也不得不相信了。
就聽得賈珂繼續道:“許總管,金波旬花是咱們現在唯一查到吳明的同夥的線索,這已經是第三天了,線索很可能已經被吳明毀了,也有可能沒有,咱們必須爭分奪秒,竭儘全力,去調查這金波旬花。
這種花產自天竺,在中原極為稀罕,西域頭陀手裡的金波旬花,八成來自他的主子,隻要咱們查出近幾個月有沒有貨物從天竺或者附近國家運來,進了京城後,又去了哪裡,就一定能找到他的主子,也就是吳明的同夥。”
作者有話要說:珂珂:感謝金波旬花讓我想起《連城訣》,感謝萬震山足以獲得奧斯卡影帝的演技!他就是我演技路上的啟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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