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珂見李仁明知西門吹雪要來京城刺殺他了,竟然還敢跟自己發火,不由得大為驚奇,心想:“看這小子先前聽說西門吹雪要來殺他的反應,可不像是有武功厲害的人在身邊保護他,確保他在西門吹雪的劍下平安無事,怎的現在跟我說起話來,倒擺出了一副有恃無恐的架勢?我還以為他會求我保護他呢。”說道:“微臣絕不敢逼迫皇上出爾反爾,食言而肥,不過是心裡實在惦念妹妹,這才鬥膽相求。”
李仁見賈珂退讓,臉色稍緩,說道:“朕知你向來有分寸,從不會提過分的要求。唉,朕從前看父皇處理事務遊刃有餘,隻道做皇帝是件容易的事情,如今才知要麵對多少讓人頭疼的事情。你過來之前,朕還在應付老七的胡攪蠻纏,一時把你當成了他,說話的語氣就重了一點。你一路風塵仆仆,舟車勞頓,必定吃了不少苦頭,先回府上休息幾天,等養足了精神,繼續給朕當差。”
賈珂見李仁說讓自己回家休息幾天,心想他對自己的提防心好重,臉上不動聲色,說道:“多謝陛下體恤,微臣告退。”向李仁行了一禮,走出禦書房。
回到侯府,賈珂見王憐花明明說好偷偷跟自己去皇宮,竟然一直沒有露麵,心下正覺奇怪,就見戴管家走了過來,說道:“爺,剛剛宮裡來了人,說太後娘娘想要見見花爺,花爺就跟宮裡的人走了。”
賈珂眉心一跳,想起適才李仁聽到王憐花的名字之時臉上閃過的奇異表情,什麼太後娘娘想要見王憐花,這分明是他們母子倆針對王憐花布下的陷阱,心想:“難怪憐花一直不曾露麵,原來是去了皇宮麼。”
他雖知以王憐花的聰明才智,勢必一眼就能瞧出這是針對他的陷阱,隻是王憐花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明知這是針對他的陷阱,還要上去踩幾腳,然後站在被踩壞的陷阱上麵,嘲笑布置陷阱的人是何等愚蠢。以他的性子,他隻怕一猜出李仁和太後在宮裡設下陷阱對付他,就興致勃勃地跟著宮裡來的人去皇宮了。
賈珂無可奈何,但始終放心不下,心想:“我得去宮裡看看。”向戴管家說道:“我知道了。”轉身便出侯府。
剛到街上,就聽到一道清脆悅耳的女子聲音說道:“賈公子,你是在找我嗎?”
賈珂側頭看去,隻見一個粉衫少女倚在任我行的棺材上,左手抱著一隻雪白的兔子,右手輕輕撫摸兔子後背,星眸流波,似笑非笑地向他看來,竟是阿紫。
賈珂忍不住一笑,走到阿紫麵前,說道:“我還以為你進宮了呢。”
阿紫直起身來,將兔子扔到賈珂肩上,兔子拔腿要跑,卻被賈珂按住。
阿紫笑道:“我本來聽到宮裡的太監說話,知道他們要來家裡找我,是想要跟他們進宮會一會太後的,但是想到你此刻還在宮裡,我自然不能隻圖自己痛快,把你扔在宮裡了。”她生得清秀可愛,眉目如畫,說起話來,聲音卻像是一個男人,卻像是王憐花。
賈珂笑道:“所以你就回家布置了一番,找阿紫假扮你進宮,順帶換了這身裙子?”
王憐花正色道:“賈兄所言差矣。我可不是自己想穿裙子,不過是找了阿紫假扮我進宮,我沒法用本來麵目和你見麵,隻得扮成阿紫過來找你。她是女人,又不愛女扮男裝,我逼不得已,隻好穿上了這條裙子。”抓住賈珂的手,說道:“咱們去宮裡瞧瞧。”
賈珂點了點頭,兩人施展輕功,到了皇宮,一個起落,身子已如兩道閃電一般劈了進去,宮裡宮外巡邏的侍衛隻覺一陣微風拂過,吹得頭發微微顫動,竟然什麼異狀也沒有看見。
王憐花循著自己的聲音,帶著賈珂來到太後所住的仁壽宮的殿頂上。賈珂掀開兩塊琉璃瓦,和王憐花一起向裡張望,隻見太後坐在東邊的炕桌上,背後靠著石青金錢蟒靠背,手邊放著雪青白麒麟引枕,因為先皇過世不久,她身上衣服多是黑、褐、青這三種顏色,顯得莊嚴肅穆。“王憐花”坐在西邊的一張雕花木椅上,和太後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王憐花看了一會兒,便有些不耐煩,看向賈珂,挑了挑眉毛,意思是說:“他們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賈珂心中也覺奇怪,看李仁聽到自己提起王憐花時的反應,他顯然是在打王憐花的主意,太後拉下臉來對“王憐花”噓寒問暖,說這些令人昏昏欲睡的廢話,顯然也是彆有居心,可是他們到底在打算什麼?
好容易太後說完了話,抬起右手,站在一旁的宮女雙手捧起茶杯,遞到太後手上。太後飲了口茶,將茶杯放到宮女手上,笑道:“哀家一見你這孩子,就覺得格外投緣,今天晚上,你就彆回去了,在宮裡陪陪哀家啊。”
賈珂和王憐花聽到這話,儘皆愕然,忍不住對望一眼。王憐花心想:“雖然我英俊瀟灑,氣度不凡,比她的死鬼老公強上百倍,但她畢竟是太後,應該不會如此直白地向我自薦枕席。她要我留在宮裡過夜,難道要我做第二個太平王?”
阿紫是頭一回和衛國皇室打交道,聽到太後要自己留宿宮中,登時想起那些色眯眯地看著自己的老色鬼來,仔細打量太後的臉龐,愣是從太後滿臉慈愛的俏臉之上,看出了幾分詭譎之意,心下又震驚,又好笑,尋思:“她不會是看上了王憐花的皮囊,要王憐花做她的麵首吧!啊,真好玩!若不是擔心姊姊生氣,我一定幫王憐花答應下來,誰叫他找我假扮他呢。”眨了眨眼睛,說道:“太後娘娘,你不會是生病了吧?”
王憐花見這句完全不像是他說的話,從“他”的口中說了出來,心想:“我果然就不該對她抱有什麼期望。”
太後神色不變,微笑道:“你對哀家如此關心,果然是個好孩子。我身體還好,隻是近來有些胸悶,每次自己待著,就忍不住想起先皇來,心裡頭啊,真不是滋味。隻在和你們這些孩子聊天的時候,我覺得自己仿佛也年輕了幾十歲,胸口就舒坦多了。
我知道你舍不得賈珂,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兩口,自是好得蜜裡調油,一刻也舍不得分開,不過俗話說小彆勝新婚,你在宮裡待上一晚,明天回府見到了他,他隻怕更稀罕你呢。”
阿紫道:“太後娘娘,我和我哥哥分開一晚上,倒沒什麼事,隻是我一個男人,在後宮裡過夜,宮裡這些妃子的清白,豈不都要沒了?”
賈珂見阿紫用王憐花的聲音,王憐花的臉蛋,無比自然地在外人麵前叫自己“哥哥”,忍不住一笑,向王憐花斜睨一眼。
王憐花早就聽到阿紫用他的聲音這麼叫賈珂了,但又沒法出聲製止,隻能寄希望於他和賈珂過來以後,阿紫不會提到賈珂,這時先是聽到阿紫說出了“我哥哥”這三個字,又被賈珂含笑瞧了一眼,目光中充滿了打趣之意,霎時間熱血湧上腦袋,雙頰火辣辣的,幾乎都要燒著了。偏生這時沒法用乾咳來掩飾尷尬,隻好瞪了賈珂一眼,眼睛睜得很大,試圖讓賈珂知難而退。
賈珂才不會怕王憐花,他笑嘻嘻地看著王憐花,兩道目光就像是兩道火焰一般,將王憐花從頭打量到腳,又從腳打量到頭,幾乎就要將他烤成焦炭。
太後掩嘴一笑,說道:“你這孩子說話真有意思。宮裡從來不止皇上一個男人,除了諸位皇子之外,還有禦前侍衛,禦廚,樂師,以及哀家的娘家子侄,哀家有時也會將他們宣進宮來,陪哀家說話,然後留他們在宮裡過夜。何況是哀家讓你留在宮裡過夜的,怎會有人因為這事說你的閒話?若是有人非說閒話不可,就讓他們來說哀家的閒話好了。”
阿紫道:“太後娘娘,你放心,我若是留在宮裡過夜,第一個被人說閒話的,肯定是你。那些慣愛搬弄是非之人,見娘娘留我在宮裡過夜,可不會認為娘娘是愛護小輩,想要找我聊天,隻會認為我長得還算俊俏,娘娘看中了我這張臉,就不顧先皇屍骨未寒,把我留在宮裡過夜了。
娘娘,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隻是我從小在江湖上長大,最是清楚流言蜚語的厲害了。一件事本來是這樣的,經過幾個人傳話,就會變成另一個樣了。倘若娘娘對我的愛護之意,在那些好事之徒的口中,變成了對我的愛慕之意,偏生這件事越描越黑,很不好解釋,到時娘娘成為眾矢之的,不僅自己顏麵掃地,聲名儘毀,皇上也會受到牽連,這樣的罪名,我可承擔不起。”
太後拿起茶杯,飲了口茶,放下茶杯,然後溫溫柔柔地一笑,說道:“我自小在民間長大,遇到過饑荒,也在街上討過飯,幸得大長公主垂憐,將我接進府裡,我才有如此造化,豈會不知人言的厲害?好孩子,你說得不錯,是我考慮不周,沒想到這一點。不過你不留在宮裡過夜,可得在宮裡吃了晚飯再走。你就在我這裡吃飯,我看見你在旁邊,心裡就高興,就能多吃下幾口飯。”
阿紫心想:“我若能捉幾隻蜈蚣,放進你的米飯碗裡,看你把蜈蚣吃進嘴裡,我也心裡高興,也能多吃下幾口飯!”
好在現在已是下午,再過一個時辰,就要吃晚飯了。阿紫雖然不耐煩跟太後聊天,但區區一個時辰,她總是能堅持下來的。
晚飯過後,宮女端來一壺人參紅棗桂圓銀耳茶,先給太後斟了一杯,捧到麵前,又給阿紫斟了一杯。
阿紫也不知是自己不習慣京城飯菜,所以大驚小怪,還是宮中口味向來如此,今天晚上的這幾道菜肴都是又鹹又辣,吃得她口渴不已,見宮女將茶送到麵前,隻覺自己這是瞌睡就遇枕頭。
她接過茶杯,先用藏在指甲裡的銀片試了毒,見沒有毒性,便將杯中的熱茶喝得乾乾淨淨,但覺茶中的人參味和桂圓味十分濃鬱,將其他味道都蓋了過去。
兩人一邊喝茶,一邊閒聊,等到一壺茶喝完了,太後說道:“如今時候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阿紫見太後肯放自己走了,登時如獲大赦,心想:“我情願去殺一百個公主,也不想再在這裡陪太後聊天了。下次王憐花再叫我假扮他進宮,無論他如何花言巧語,我都不能答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