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全身一顫,咬牙切齒地道:“你真的這麼想?”
幾滴淚珠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李莫愁卻渾然不覺,哈哈一笑,說道:“是啊,我早就盼著你這個見異思遷、背信棄義的負心人死了!”袖子一揚,將沈浪腰間長劍卷了出來,握在手中,長劍白光閃閃,向朱七七的身子劈去。
眼看長劍就要落到朱七七的身上,將朱七七劈成兩半,李莫愁忽然感到手臂傳來一陣鑽心疼痛,同時耳畔響起兩聲“喀喇”輕響。
李莫愁慘叫一聲,長劍脫手,那柄長劍突然間向後飛去,落到地上,李莫愁同時感到雙膝一痛,跟著跌倒在地,與那柄長劍落到地上幾乎是同一時間。
李莫愁痛得忍耐不住,眼中珠淚盈眶,咬著牙齒,側頭看去,隻見一人站在她的身後,笑吟吟地向沈浪招了招手,說道:“沈兄,好久不見。”卻是賈珂。
李莫愁揮劍去砍朱七七的時候,沈浪就察覺門口有人,所以沒有出手阻攔,但他以為來人是李尋歡,是龍嘯雲,卻沒想到竟然是賈珂。
沈浪微微一怔,隨即臉上露出微笑,說道:“小弟和賈兄不是剛剛就見過麵嗎?‘好久不見’,又是從何說起?”
賈珂聽沈浪見自己現身攔住李莫愁,就猜到這事是自己布的局,心下好笑,暗道:“沈浪啊沈浪,你可知你在這件事上表現得聰明,隻會讓人覺得你做賊心虛?”微笑道:“剛剛沈兄雖然看見了我的臉,我卻沒有看見沈兄的臉,自然不算是‘見麵’了。”從懷中取出一隻黑色瓷瓶,倒出兩粒丸藥,遞到沈浪麵前,說道:“朱姑娘自己吃了毒藥,不吃解藥,就動彈不得。沈兄吸了朱姑娘的血,中了同樣的毒,還請服下解藥。”
沈浪知道賈珂的“自己”二字,絕不是隨便說的,他看到賈珂從後麵出現,捏斷了李莫愁的手臂的時候,便疑心這是賈珂布的局,於是出言試探,見賈珂並不否認,心裡也有了數。
沈浪雖然覺得以賈珂的精明圓滑,不會為了抓到李莫愁,就給朱七七下毒,給人留下把柄,但又覺得以朱七七的為人,她再嫉妒李莫愁,痛恨李莫愁,也不會利用自己對她的關心,配合賈珂布局抓住李莫愁,思量再三,倒是朱七七的人品更得他的信任,沒想到是自己信錯了人。
沈浪笑了一笑,接過賈珂手中的丸藥,一枚送入自己口中,一枚送入朱七七口中,絲毫不擔心這是毒藥。
李莫愁雙臂都被賈珂捏斷,沒法支撐身體,隻能掙紮著從地上坐了起來,看看沈浪,又看看賈珂,忽然哈哈大笑,說道:“沈浪,你對我如此狠心,卻願意為朱七七死,朱七七又是怎麼回報你的?是不是彆人對你再好,你也把人家的一片真心當成敝屣,彆人對你很壞,你反而把人家真正放在心上了!”
忽聽得一人咬牙道:“李莫愁,沈浪對你不好嗎?你可知他剛剛以為自己要死了,一句話都不肯留給我,心裡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還跟李尋歡說,你若是聽聞消息趕來了,希望李尋歡能對你手下留情。我多麼希望自己是沈浪心裡唯一放不下的人,而不是沈浪用性命相救,卻一句話都懶得留下的可憐蟲。”說話的人卻是朱七七,她坐直身子,淚流滿麵地看著李莫愁。
賈珂在一旁哭笑不得,心想:“這有什麼好爭的?朱七七,你的要求也太低了吧。”
李莫愁呸了一聲,罵道:“我的男人,要麼他整顆心都是我的,要麼他的心誰也得不到。你自己沒出息,得到他的半顆心就心滿意足了,不要拉上我!”
賈珂心想:“對嘛,李莫愁這話聽著就痛快多了!”
朱七七心中淒然,暗道:“我若能得到他的整顆心,又怎會羨慕你。”
當下冷笑一聲,說道:“我雖然沒有出息,但你卻已栽在我這個沒有出息的女人的手上了。你在西域害死了那麼多人,如今苦主找上了你,李莫愁,這次你必死無疑了。”
然後轉過身來,抓住沈浪的手,雙目凝視著沈浪的眼睛,似乎燃燒著熊熊大火,看上又狂熱,又興奮,說道:“沈浪,李莫愁是被我害死的,我還騙了你,你快殺了我吧!”
李莫愁本來以為朱七七是想要除掉自己這個情敵,以便沒有絲毫阻礙地和沈浪在一起,所以配合賈珂、王憐花布局抓住自己,沒想到朱七七一心想要死在沈浪手上,不由大感詫異,說道:“我本來以為我自從見到沈浪和王雲夢拜堂洞房以後就瘋了,沒想到你比我瘋得還要徹底。
你死在沈浪手上,就算他現在愧疚,過個三五年,又遇到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不就把你忘得乾乾淨淨了嗎?男人若是變了心,你便是用一千匹馬也拉不回來,何況那時你已經死了,想拉他也不可能了。你做了這麼多事,竟然隻是想要死在他手上,你是心眼比彆人少了幾個,還是心智隻有三歲?”
賈珂聽到這話,險些笑出聲來,暗道:“救命!我從前怎麼沒有發現,李莫愁這麼有說相聲的天賦!”
朱七七向來被人捧在手心,遇到的男人女人,無不對她另眼相待,就算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郭翩仙,也從不吝於稱讚她的美貌,還是頭一回被人當麵嘲諷,何況嘲諷她的人,還是她的情敵。
她不由又羞又氣,滿臉通紅,突然大喝一聲,說道:“氣死我了!”然後飛身躍起,來到外麵的紫藤花架上,抓了幾塊冰雪塞進嘴裡,咬得咯吱作響,簡直像是在吃李莫愁的血肉一般,但是整個人還是像是燒著的炭一般紅得發燙,於是又在花架上滾了幾滾,白雪沾了滿身,同時還不忘往嘴裡塞雪。
紫藤花架就在朱七七的屋子對麵,待在屋裡就能看得清清楚楚,無論是待在屋裡的人,還是站在屋外的人,此刻都看得目瞪口呆,撟舌不下。
賈珂雖然早就知道朱七七在書裡就做過此等“壯舉”,但是親眼瞧見這一幕,和看書時讀到這一幕,感受自然大不相同,心想:“可惜憐花不在這裡,沒能看見這麼好玩的事情。”
他想到的王憐花,當然是他的王憐花,而不是那個因為沈浪和王雲夢成親了,不願和沈浪見麵,就留在外麵,此刻看朱七七在紫藤花架上發瘋看得興高采烈,甚至看熱鬨不嫌事大,暗自琢磨要不要把紫藤花架打斷,讓朱七七從上麵摔下來的王憐花。
李莫愁瞧見朱七七現在的模樣,也不禁大為歎服。她何嘗不知自己越來越瘋了,可是沈浪和王雲夢拜堂成親、洞房花燭的畫麵,就像是怨靈一般,如影隨形地跟著她,一刻也不肯放過她。
她已然墮入阿鼻地獄,日日夜夜飽受烈火折磨,若是放過彆人,她隻會更加痛苦,憑什麼讓彆人幸福快樂,當然要讓這世上所有人陪她一起痛苦。
但是今日見到朱七七,她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來她還是個正常人,喃喃道:“原來她真的是個瘋子。”然後向沈浪一笑,說道:“原來你喜歡瘋子。”
賈珂聽到這話,差點笑出聲來,心想:“沒想到李莫愁這麼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個瘋子。”
便在此時,忽聽喀喇幾聲輕響,紫藤花架似乎終於無法承受朱七七的重量,幾根枝條從中斷開。
朱七七“啊”的一聲驚呼,從紫藤花架上摔了下來。
沈浪一驚,飛身躍出,要將朱七七接住,但是在門外看熱鬨的李尋歡,已然先他一步,接住了朱七七,將她放到地上。
沈浪收回了手,看著朱七七,苦笑道:“你何苦如此……”
朱七七看著沈浪,頭上臉上沾滿白雪,露出的皮膚卻紅得發燙,突然間放聲大哭,說道:“你也覺得我心眼比彆人少了幾個,心智隻有三歲,是不是?”
賈珂聽到這話,忍不住咬住自己的手背,生怕自己下一刻就要笑出聲來。
沈浪苦笑道:“怎麼會。”
朱七七道:“那你就殺了我!”
沈浪輕歎道:“我若是還有良心,怎會下手殺你?”
朱七七聽出沈浪話語中透露出的似有若無的情意,不由一陣狂喜,卻聽王憐花笑道:“換做是我,我也不會動手。就像三歲小孩抓住我的褲腳擦臉,我也隻會把她甩開,不會把她殺了一樣。”
朱七七隻覺王憐花是在說沈浪因為她的種種行為,把她當成三歲小孩,所以不跟她一般見識,想到李莫愁對她的嘲諷,不由得臉上一陣紅,一陣青,哭道:“沈浪,我不要你有良心,若是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隻求死在你的手上!”
沈浪聽到這話,轉頭看向李莫愁。李莫愁也正坐在地上看他,嬌豔無倫的臉上滿是怨毒之色,好似從地獄裡爬上來的厲鬼一般。
沈浪不由想起自己去洛陽之前,李莫愁那溫柔可愛的模樣,她此刻變成可怖可憐的模樣,全都是自己害得,是自己欠她的。
突然間眼前一黃,賈珂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個麻袋,點住了李莫愁的昏睡穴,然後將她整個裝了進去。
沈浪走到賈珂麵前,問道:“賈兄一定要把她帶走嗎?”
賈珂拎起麻袋,說道:“沈兄知道李莫愁在西域害死了多少人嗎?各大門派幫派的掌門,連同我的手下,加起來一共七十九人。如今我嶽母死了,江玉郎死了,江琴死了,玉簫道人死了,木婉清死了,他們都為他們從前做的事情付出了代價,參與這件事的人,隻剩下李莫愁自己了。我若是放過李莫愁,如何向那些因為李莫愁丟掉性命的人交代,如何向那些忠心耿耿為我做事卻無辜慘死的手下交代?”
沈浪微笑搖頭,說道:“賈兄誤會了,我並沒有希望賈兄放過她。隻不過她做下這些事情,都是因為我,在這件事上,我原就是她的同謀。你既要給她治罪,豈能放過我這個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