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1 / 2)

一千多字的作文, 敘事鏗鏘有力。將他這近兩年的下鄉插隊感受描寫的深入人心。支書拿著報紙進來,激動的讓他看這到底是不是他寫的,還是說同名同姓。

陳明宇拿著報紙瞅瞅, 抬頭不好意思的開口:“是我寫的。”

“哎呀, 小夥子厲害了啊, 居然上報紙了。作文都上報紙了, 你這回肯定考個好大學。哎, 聽說大學得填報誌願的,你填的哪兒啊?”

“京大、或者理工大學。”

支書對此其實也不懂,不過聽名字應該是好大學。“好啊,好,看來你一過年就要離開了。”

“沒領到通知書,這都不一定呢。”

陳明宇靦腆的謙虛著。其實在走出考場時就已經預估自己的成績應該不錯,數學他肯定在九十分以上, 如今語文作文上了報紙,那分數也不會低。因為這一屆語文,作文占了百分之七十的總分。

“叔,把這報紙給我留下行不?”

孟蕊看支書要走趕快開口提要求,男人拿手指指指她,將卷起來的報紙塞她手裡。

“給你了, 留著以後當傳家寶。”

“哎, 謝謝叔。”

孟蕊無視支書的調侃,鄭重的將這份兒報紙收了起來。男人的文章上報紙了, 她晚上拿著看了好幾遍。直到陳明宇再看不過去了, 伸手奪過放進了抽屜。

“還睡不睡覺了?”

“睡、馬上睡。”

一篇文章的發表,孟蕊心裡基本有底了。翌日大隊年底結算,成人每人一丈二, 她家四口一共四丈八。除去一年口糧,發了二百零六塊四毛七。看她領了錢票退出來,多少人家眼紅不已。

她家沒孩子,消耗少收入多。她跟男人一樣一直在掙整工分,她爹又經常幫大隊做木工活兒,這些加一起,比許多十來口人家的大戶都分的多。

“孟蕊、結算了你哪天去公社扯布做衣裳?”

樊愛芳拍她一下開口問,孟蕊有話直說:“今兒下午,扯了布得抓緊時間做。不然趕不及了。”

“那明兒把自行車借我用用行不,我讓孟山騎車帶我去公社。”

“行倒是行,可你家孟山會騎嗎?他自己倒是無所謂,可帶著你萬一摔了不是好玩的。”

孟蕊沒見孟山騎過,是以對此挺擔心。樊愛芳笑笑:“沒事,他會騎的。之前騎過他堂姐夫的車子,不過好長時間不摸車子了,估計得熟悉一下。”

“那沒事,這玩意隻要學會了不會忘的。明兒你用過來騎就行,我不等你了我先走了啊。”

“去吧,去吧,去的早挑塊兒好看的布。”

男人做衣裳能有什麼好看的布。孟蕊跟陳明宇騎車去了公社供銷社,一下子扯了一丈八的深藍棉布。看她還要扯土黃布,陳明宇一把拉住。

“給你和娘扯花布做衣裳,你都扯了藍的土黃的,你倆拿什麼做?”

“我去年新做的棉衣,今年還沒舍得穿呢,所以不用做。娘的罩衣也有兩件兒沒補丁的不上工換著穿,也不用做。”

“那給你做。我看這個紫色印花的好漂亮,給你做罩衣肯定好看。”

男人一番心意,孟蕊不忍拂了。給自己扯了花布後,堅持給他定了一件兒混紡的中山裝。這衣裳供銷社臨時調人給做,縫紉機專業裁縫量身定製,一般人可不舍得花這個錢。

量了尺寸,付了錢,拿上開的票十天後來取。

他們前腳走,孟香和吳強後腳也在這兒做了一件中山裝。過年了,她跟孟蕊是堂姐妹,今年又一起結婚,免不了被人比較,她可不願在孟蕊麵前丟份兒。陳明宇有的她男人也得有。

年前趕著做衣裳,打掃衛生、忙忙碌碌的一天天過的挺快。知青點許多人都回了城裡過年,孟蕊問陳明宇他的打算,男人搖搖頭說等高考消息再說。

“那是不是給你父母寄點兒東西,不論多少是我們一點兒心意。”

“不用了,他們什麼都不缺,大老遠的沒必要費那個錢。”

再次被拒絕了,孟蕊對公公婆婆充滿了好奇。還有陳明宇,他對自己父母提起來就是一句話帶過,總說他們離得遠,沒必要在乎。

既然婆家不用管,過了臘月二十後孟蕊就隻準備自家親戚過年走親戚所需。這時代也沒啥好的,一家十八個黃饃饃就是頂好的禮物。

乾燥的糜子上鍋炒熟,然後拿到碾盤上碾成粉。熱水和麵放在大甕裡捂上被子將它放到炕上自然發酵。

這樣過去兩天糜子麵就發好了。紅豆上鍋煮熟加紅棗搗碎,然後團成一個個圓球。用發好的糜子麵包裹紅豆餡兒,做好後上鍋蒸十五分鐘。香噴噴的黃饃饃就做好了。

黃饃饃晾涼,一個個放進沒火的南房大甕裡。正月初二得先去幾個舅舅家,今年他們結婚後第一年上門,她娘特意吩咐把饃饃做大點兒,彆小了看著小氣吧啦。

大年初一,家家團圓。初二開始一家家走親戚拜年。初六的時候去孟蕊小姑姑家,小姑姑跟他們一個大隊不用出村,上午快十一點倆人才提著籃子過去。

拐進小巷迎麵遇上孟香兩口子,一碰麵孟蕊就皺眉頭,望著孟香身上那和她一模一樣的罩衣恨的咬牙。

死丫頭故意的,吳強身上的衣服和陳明宇一樣,她的也和自己的分毫不差,連領口扣子都一模一樣。

孟香望著她揚起腦袋,一副你有啥我有啥的驕傲表情。孟蕊對她忽然的攀比奇怪至極,不明白她好好的發什麼瘋。

先是放著城裡工人的對象不要,偏撬她牆角嫁給了吳強。後來更是處處都想壓她一頭。高考牟足了勁兒讓吳強複習,如今過個年做新衣也做的跟她倆的一模一樣,絲毫不差。

“姐、你也喜歡這雪青色的布料啊?”女人說著話,眼神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姐你個子太高了皮膚也不白,其實穿灰色更好。灰色不挑人,不會映襯的人氣色不好。”

死丫頭說話依舊軟綿綿的,可那話語好似帶著尖刺,一下下直戳人心。孟蕊被她氣的咬牙,好想上去給她一腳。可她知道不能。小時候這麼做換來的是爺奶的一頓揍,父母賠禮又賠東西。如今這麼做,她得被人把脊梁骨戳斷。

“姐你彆生氣啊,我是真心為你好。想幫你挑合適你的衣裳。”

“我覺得這紫色就最適合我媳婦。”

陳明宇對著外人不愛說話,這幾天跟著拜年都是跟在媳婦身後隻管拱手拜年。這會兒看他媳婦被這嬌滴滴的堂妹擠兌的想打人,終於開口了。

“紫色是最高貴大方的顏色,蕊蕊個子高利落大方,穿了最是合適。反倒是堂妹你,若是換了粉色的話更合適。你個子嬌小,襯不起紫色這種大氣的顏色。”

陳明宇多年書畫熏陶,渾身濃重的書卷氣。一開口那話語就好似帶著某種力量,讓人想不信服都難。本來孟香長相精致,穿紫色也挺好看。可她非要貶低人家媳婦,那彆怪人家出口貶低她。

吳強聞言在倆女人身上打轉,居然跟著點點頭,附和了他的話。

“香、你的確更適合粉色。”

“吳強、”

孟香氣急敗壞,真想給這豬隊友一巴掌。前世她在改革開放後窮困潦倒,堂姐卻是首富夫人。

今生她占了先機想要超越她,吳強這笨蛋居然附和陳明宇說她撐不起紫色。笨蛋,老娘幫你破壞孟蕊的人品,為今年爭取加工廠做準備,你居然給老娘拉後腿。

“情人眼裡出西施,堂姐咋樣在姐夫眼裡都是好看的。姐夫你對我姐可真好,不枉我姐每天上工讓你在家休息。”

變著法的說陳明宇吃軟飯,所以才說好話巴結媳婦,孟香你這話術實在是高。孟蕊被她堵的拳頭好硬,眼看要動手了。直來直往的孟蕊會回懟,這種拐彎抹角的就隻想上手。

“比不得堂妹你。保胎保了一秋天,農忙時節正好過去。”

他這話一出口,孟香臉色煞白。不知道他是隨口說的,還是知道什麼。賊人膽虛,她生怕再扯出啥來,適時住口不敢再趁口舌之快。

“來了咋不進屋,一個個在外頭說啥呢?”

小姑從屋裡迎了出來,掀開門簾讓他們進屋。四人在炕上坐下,小姑用白瓷碗給他們倒了水過來。

孟香偷偷打量陳明宇,將他和前世那個儒雅的大學教授往一起拚。這人長相清雋,城府比孟蕊可深多了。簡簡單單兩句話,就打破了她激怒孟蕊的心思。

“這是一起做的衣裳嗎,一模一樣的。”

撞衫了誰醜誰尷尬。孟香仗著自己漂亮要壓堂姐一頭,她也的確漂亮,什麼顏色穿身上都有不一樣的風情。紫色的衣裳跟孟蕊不分伯仲。

“香香穿啥都好看。前年我在公社供銷社看見一塊兒粉底蝴蝶的花布,你穿那個會更漂亮。粉色嬌嫩更適合你。”

小姑姑也知道她漂亮,可轉頭看吳強的眼神那麼耐人尋味。孟香不吭聲臉色變的不太好看。轉頭默默打量吳強和陳明宇,這回不用任何人說她自己也明白、她男人如今比不過堂姐的男人。

陳明宇個子比吳強高,且他五官清雋氣質出塵。中山裝上麵的口袋裡彆一支英雄鋼筆,那股文雅高貴的勁兒是吳強裝不出來的。

可那又如何,吳強才是未來首富。實實在在住彆墅開豪車的。記憶裡吳強威風八麵的模樣出現,女人頓時喜笑顏開。

“你說的那粉色的布我也買了,準備開春暖和了穿。百花盛開,到時候穿了更好看。”

“吆,你公婆對你不賴啊。過年給扯兩塊兒布呢。”

小姑姑很上道嘛,一聽就知道她要表達的意思。孟香這回更高興了,開心又羞澀的衝吳強笑。吳強根本不知道他媳婦這些話都有啥彎彎繞,看美人展顏他也咧嘴樂。

“我娘可喜歡香香了。說她長的好,穿好看些也是我們家的門麵。”

“那是。我們香香可是十裡八村有名的漂亮姑娘,你吳強能娶到手那是天大的福氣。”

孟蕊兩口子坐著默默喝水嗑瓜子,隻要不波及到我身上,你自己想咋誇就咋誇。把自己誇的天上少有地上缺都沒關係。

“明宇喝水啊,我給加了糖的。”小姑姑誇孟香也不冷落二哥家閨女女婿。“你這考試成績啥時候能出來?聽說你寫的文章都上報紙了,考大學肯定沒問題吧?”

陳明宇禮貌的衝小姑姑笑:“不知道呢,具體消息沒出來這個誰也不敢保證。”

“你這孩子就是謙虛。知青點那些人都說你學問好,考大學肯定沒問題。”

小姑姑誇了陳明宇,轉頭問另一個侄女女婿:“吳強,你呢感覺咋樣,能考上嗎?”

“應該能吧,吳強可也用功呢。”

說著話院裡幾個鄰居進來,一開口就說行。吳強感覺自己被架在了火上烤,乾笑著不知還能說啥。陳明宇說不知道是謙虛,他說不行那還不被笑話啊。他一秋天沒上工在家複習,要是考不上那大家肯定說他腦子不好使。

“說不準呢,得等錄取通知下來才能確定。”

哼唧半天出來這麼一句,他身旁的孟香嘴角微微抽一下,心裡酸酸的不服氣。她本不在乎男人考不考大學,可如今大家都在議論這個。陳明宇前世考上了京城的大學,吳強連個大專都沒考上。

彆急,彆急,她按下心思安慰自己。村裡八一年底土地下戶,離吳強搞養殖場還有四年。今年大隊要開加工廠,她給吳強爭取過來,賺了錢就能反超孟蕊一回。

兩口子各有心思,坐在炕上都不再說話。進來的鄰居在外聽說了城裡人的生活,此時好奇的問陳明宇城裡到底啥樣。聽說城裡樓房的廁所真的在屋裡,一個個驚訝的不敢相信。

“城裡人那麼乾淨講究衛生,咋能把廁所弄到屋裡呢?那、那臭的可咋住人?”

“是抽水馬桶,用過後馬上就用水衝乾淨的。屋裡不會有味兒,更不可能有那啥。”

“哦,這樣啊。”他這麼一解釋,倆鄰居頓時明白了。“我就說城裡人那麼乾淨,咋可能把廁所弄屋裡嘛。原來人家是這樣弄的,那敢情好。冬天不用挨凍,夏天不用挨蚊子咬。果然城裡人生活條件就是好,天天刷牙經常洗澡,屋裡還這麼方便。”

“也不都是這樣的。新蓋的樓房這樣,但以前的大雜院也跟農村的一樣。不過城市都有澡堂,工人每月有澡票洗澡方便。”

“嗯,還是城裡好。人家那澡堂裡暖暖和和的,冬天也好洗。咱這家裡冬天生了火不算冷,可洗澡是不行的,得凍死。”

男人們天生對於外麵的世界有著好奇,逮住陳明宇問東問西。正閒聊間,屋外孟蕊她爹著急忙慌的跑了進來。

“考上了,考上了。錄取通知送到咱家了,你們快看看這是啥大學?”

孟蕊接過她爹手上的錄取通知遞給陳明宇,男人打開仔細的看看,然後抬頭衝這些著急的麵孔開口道:“京大,政治與經濟。正月十八報到。”

“哎呀,這可是好大學。”大家沒上過大學,但還是聽說過的。“明宇你好厲害,考上這麼好的大學。”

屋裡鬨哄哄的在恭喜陳明宇考上大學,屋外聽聞消息又進來許多人。一時間陳明宇如眾星捧月,被人圍在中間七嘴八舌的問話道喜。

孟香兩口子早被擠的離開了炕沿,女人低頭瞅瞅自己身上和孟蕊一樣的衣裳,拉上吳強默默出了小姑姑家門。

“我就說我不做跟陳明宇一樣的衣裳,你非拉著我做不可。這回好,丟臉丟到小姑姑家了吧。”

出了小姑姑家院子,孟香被吳強甩開了手。她回頭瞅瞅這個男人,努力的將他和記憶裡那個西裝革履的首富聯係到一起。

“一時輸贏而已,不用太計較。不就是個大學嘛,畢業了領死工資罷了,一個月賺的不如擺地攤一天的多。”

“啥?香,你這話我咋聽不懂。上大學鐵飯碗,在你眼裡那麼不值一文?擺地攤是啥,比鐵飯碗還賺的多?我咋沒聽說過?”

“是……哎呀強哥你彆問那麼多,你就聽我的就是了。考大學沒啥了不起的,彆再瞎浪費時間。”

“胡說八道。”吳強這回不認同她的了,開口訓斥她:“考大學,最基本也分配當技術員,耍筆杆子的不用勞動,體麵又輕鬆。女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啥也不懂。我這回沒考上,那就複習夏季再考。我就不信了,我能不如陳明宇。”

男人打定了主意要考大學,孟香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急的跺腳。這死男人要複習考大學,那上工乾重活兒的就輪到她了。她婆婆已經開始讓她挑水,他要複習的話她不知還得被逼乾啥活兒呢。

“強哥,你等等我。”

女人急匆匆的追去,絞儘腦汁想辦法勸他。前世孟蕊嫁給吳強,他連考三次沒考上,家裡都是孟蕊在支撐。難道今生他還要連考三次,那她不知道能不能熬到他當首富的時候啊。

“強哥、你彆鑽牛角尖啊。考大學得靠運氣,要是運氣不好考不上,那時間可都浪費了。”

“孟香、”大街上走親戚的人來人往,吳強被媳婦這麼說氣急敗壞的回頭。結婚以來第一次望著她那張柔美的臉蛋怒火衝天:“你他娘的胡說八道什麼呢?我要考大學,我一定能考上大學。”

“你……”

知道結果的孟香這一刻眼淚都下來了。想說什麼他早已走遠,她又氣又急的在地上跺腳,想想前世土地下戶之前他考大學不上工,她就急的恨不能敲開他腦袋,讓他接受自己根本考不上大學的事實。

眼看陳明宇接到了大學錄取通知,吳強羞憤離開回家後十分不甘心。他是家裡幾代單傳的男丁,他爹娘趕快跑來安慰兒子,讓他不要灰心今年奮戰夏季再考。

“會不會是落了你的了?”寶貝兒子在自己眼裡永遠自帶濾鏡,吳媽媽一句話提醒了吳強。他蹭一下站起來,一掃之前的頹廢,興奮的雙目圓睜。拉著母親的手在地上跳了好幾下。

“對啊,也許是他們把我的錄取通知落下了。我去趟知青點,打聽下什麼情況。”

吳強興奮的跑了,孟香站在原地滿是無奈。落下了,也就你們母子能想出來。剛才她打聽過了,他們大隊一共被錄取了仨,除了陳明宇,還有另外倆大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