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薄皮餛飩【捉蟲】(1 / 2)

祁國這幾年來, 上至各大酒樓,下至街邊小販之間,都流傳著一個說法。

傳說中,這江湖上有一對廚神夫婦, 若是能入了他們的眼, 哪怕是一家經營不善快要倒閉的酒樓,都能夠很快起死回生。

可傳說終歸是傳說, 那張家的酒樓、王家的小攤, 突然在一夜之間重回大眾視野, 說是因著那廚神夫婦,可又有幾人真正見著了真容, 十有**便是他們家尋著了什麼祖傳秘方,故意編了一個幌子, 來忽悠眾人罷了。

江嶼知, 這饒州江氏酒樓下一任繼承人, 從來是不相信這種不知道從何時流傳起來的無稽之談,若真要讓他來說,那勞什子的廚神夫婦,還抵不上城門口那對擺攤賣小餛飩的小夫妻讓他更加感興趣。

今兒個一大早,江嶼知將自己從頭到腳好好地收拾了一通, 天還蒙蒙亮就牽著馬出了城,想要趕上那賣小餛飩的攤子出攤,買上那第一碗餛飩。

可縱然他起得再早,江府終歸是離城門口有些距離, 出城門也不免需要耽誤一會子功夫,故待他抵達城門口時,餛飩小攤兒雖然還沒有擺起來, 可還是已經有三三兩兩的人排成了一小戳的隊伍,在那兒等著了。

江嶼知心下暗罵了一聲,卻還是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地站在了隊伍的最後麵,排起了隊。

那排隊的人裡麵,有一早便認識江嶼知的,見著他來,笑著同他打招呼,“江公子,今日來得倒是比昨日還要早些啊……”

那人一身粗布麻衣,與江嶼知那一身特意打扮過的樣子是分外不搭。

江嶼知倒也沒覺得自己在這有什麼不對,十分熟練地喊了那人一聲,道,“可終歸還是你們來得更早一些,與王大哥相比,我這壓根不算早。”

“江公子這是還不死心?”

“既然方娘子要求了是要讓我連續一個月來買清晨的餛飩,”江嶼知握了握拳,“那無論如何,我都必須要做到!”

“可這方娘子的餛飩雖好,也終究一碗隻需兩文錢,”有看不過眼的人勸道,“哪兒能真能救得了你們家那麼大一個攤子,要我說,還不如去打聽打聽其他的路子,說不定還來得及。”

今年三月,城門口突然多了一家餛飩攤子,擺攤的是一對瞧著年紀不算大的夫婦,原本呀,這也沒有什麼值得讓人關注的地方。

可這攤子卻名曰“方氏餛飩”,與汴京城中最出名的方氏食肆同樣叫做方氏,倒讓許多人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專程來城門口嘗一嘗這餛飩。

這一嘗,嘿,味道還不錯。

哪怕這方氏餛飩與汴京城中赫赫有名的方氏食肆並無任何乾係,可看在它的味道和便宜的價格的份上,也還是有許多人趨之若鶩,專程早上來了這兒排隊,就是為了吃一碗餛飩。

其實江嶼知也知道,方氏食肆的東西價格不菲,這一碗兩文錢的餛飩,除了“方氏”二字,壓根沒有一點兒能與名揚天下的方氏食肆搭上乾係,他也不止一次向自己的父親表達過自己的不理解,為何要將賭注放在一個小小的餛飩攤兒的份上。

可,想到父親躺在病榻上,也依舊日日不忘向自己詢問招攬方式餛飩的進展,這一個月,無論如何他也得堅持下來。

哪怕,隻是為了安父親的心,讓他能放心養病呢?

他正思索著,突然聽到有人喊了句,“裴兄弟來了!”

江嶼知連忙站好了隊伍,看著一個身強體壯的男子,身著一身精乾短打,推著個小車走了過來。

那人便是方娘子的丈夫,聽說是行伍出身,英氣十足,就那長相,哪怕穿著一身粗布衣裳,比起自己更像是個矜貴公子哥。

這饒州知道裴兄弟名號的人,每每看著他,氣焰都短了三分,旁人以為是因為這裴兄弟當過兵的緣故,可江嶼知見多識廣,卻知道,這裴兄弟,絕對是見過血的狠人。

那被稱為裴兄弟的男子,站在小攤前,一板一眼地詢問來人、收錢、下鍋煮餛飩,那姿態不似在煮吃食,卻生生整出了幾分提劍上戰場的氣勢。

有些不熟悉的人,看著那裴兄弟的樣子,大氣也不敢出,報上了自己要的餛飩,丟下錢就乖乖坐在一旁等著。

而有些熟悉之人,知道這位裴兄弟看著嚇人,可卻是個極為懼內的,不由地多了幾分共鳴,上前客套了幾句,開口問道,“裴兄弟,今日怎隻有你一人?方娘子怎麼沒來?”

那位裴兄弟,開始還有些愛答不理的,可聽見這人問起了自己娘子,眉眼頓時柔和了三分,如春風過境,冰雪消融了一般,道,“內子有了身孕,不便出來擺攤,待七日之後收攤,各位以後也無需再來了,我要陪內子待產,怕是也無暇顧及餛飩攤子。”他眼角帶笑,話也比平時多了許多。

“那可恭喜裴兄弟了,”那人知道既然人家小夫妻遇上這事,無心擺攤也是正常,能來說一聲已經是極好的了,哪怕是再想吃這方氏餛飩,也不過是等上一兩月罷了,有了孩子,自然更是要顧及生計,說不準日後還能吃到更多好吃的,“不知道方娘子何時生產?”

“快了,明年四月桃花開,內子便要生了。”

那人掐指一算,眼下才七月,等到明年四月,還有整整九個月,再加上坐個月子,合著整整一年,這餛飩攤子都不開張了??

一旁排著隊的人也紛紛議論了起來,“難得遇上一家這般合胃口的攤子,若是沒得吃了,以後可怎麼辦?”

“自從吃了方娘子的餛飩,我便感覺其他東西再也入不了口……”

“我娘子最愛這家餛飩,若是沒了,我該如何交差啊……”

江嶼知也十分忐忑,自己不過才堅持了十日,這方氏餛飩還餘七日便不開了,那自己與方娘子這賭約又該如何算?

他跟著隊伍一點點地挪動著,終於輪到他站在攤子前,他張了張口,“裴大哥,來……來一碗餛飩……”他想要問一問眼前之人自己那賭約該怎麼辦,可看著他那張臉,卻嚇得彆的話都不敢說了。

不過好在,那裴兄弟看了江嶼知一眼,頓了一頓,道,“你一會便在一旁侯著,待我這般收攤了以後,與我一道回家一趟。”那個語氣絲毫不客氣。

可江嶼知哪裡在乎眼前之人對自己客氣不客氣,聽著他的話都覺得如聞天籟。

還好還好,既然讓他跟著一道回家,方娘子對自己應當是有安排的,這他就略微放心了。

不過,說是讓他在一旁侯著,可這位裴兄弟顯然沒有要讓他閒著的意思,見他吃完餛飩,便吩咐他收拾碗筷、打雜跑腿,待結束了以後,已經把這位從未吃過什麼苦頭的江大公子累得不行。

而那邊,裴兄弟利索地收拾好了小攤,眼風一掃,看著坐在小凳上休息的江嶼知,鄙夷道,“就這點能耐?”

然後推著小車往前走,丟下兩個字——“跟上”。

江嶼知歎了一口氣,牽過自己的馬,三步並作兩步跟著前方的小推車往前走。

方娘子家離此地不算太遠,可依舊把嬌生慣養的江嶼知走得氣喘籲籲,隻覺得腿都要廢了才好不容易走到地方。

眼見著那裴兄弟推開了門,江嶼知覺得自己終於看到曙光了。

他一鼓作氣,三步並作兩步,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休息了好一會兒才有心思觀察起這院落。

這小院委實不算大,但好在彆致,院子四周種著桃樹,樹下是一個石桌子,上頭擺著個棋盤和些許瓜果點心,院子的最中央是一樹葡萄藤架子,那位方娘子,便恰好坐在最中央,瞧著一副十分溫婉的樣子。

那裴兄弟把推車停在一旁,湊到方娘子身邊,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夫人,你怎麼出來了,外麵日頭大,快回去躺著,小心身子。”

他小心翼翼的扶著方娘子,仿若扶著世間最珍貴的寶貝。

而那方娘子,卻掃了他一眼,沒好氣道,“裴韶安,我是有了身孕,不是癱瘓了!”

沒錯,這夫妻二人,便是方知魚和裴韶安。

方知魚將汴京的事處理好以後,便留了張條子,說自己要出去遊山玩水,將方氏食肆全權交給範凜等人搭理,並請他們照顧好方父方母。

而後便拍拍屁股和裴韶安兩人離開了汴京,至今已有三年有餘。

他們於今年三月停在了安頓在了饒州,買了個小院子,又開了個餛飩攤子,便在這兒過起了二人世界。

原本他們是打算,住上半年便走,可卻突然發現方知魚有了身孕,計劃趕不上變化快,隻得一麵安頓下來,另一麵飛鴿傳書回汴京,告知方父方母此事。

二人又說了些話,方知魚這才注意到站在角落的江嶼知,愣了愣,“江公子也來了啊?”

然後一把把裴韶安扯得俯下/身子,湊在他耳旁輕聲問道,“是你帶他來的嗎?”

裴韶安點了點頭,渾然不在意道,“你不是早就打算幫他了嗎?剛好早些教會他,明日這餛飩攤子便讓他去,也好讓我有更多時間來陪你。”

方知魚沒好氣道,“你就是不願意去!”

“我當然不願意去,”裴韶安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眼下你有了身孕,一人待在家裡我不放心,當然需要找個苦力來幫忙。”

江嶼知頓了頓,強迫自己裝出一副沒聽到裴韶安將自己當苦力的話語,隻覺得人生艱難,自己隻是想要救一救自家酒樓,怎麼還得被迫在這裡,吃上了狗糧?

方知魚用手肘輕輕捅了裴韶安一下,“彆胡說。”

“既然人帶來了,便好好教。”

“是是是,”裴韶安裝模作樣地衝著方知魚拱了拱手,無聲地說了句,“都聽淳和郡主的。”惹得方知魚作勢要起身打他。

裴韶安嬉皮笑臉地躲了開來,而後站起身來,收起了笑容看向江嶼知,麵色嚴肅,“你,跟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