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
安興帝收到海城知府的折子,在朝會上商議,文武百官議論紛紛。
文官們說公主跋扈,恣意妄為,以一己私欲使海城黎庶不安,非所為也。
武官們說事必有因,公主乃是皇帝親女,必不是那等因私廢公之人。隻是海城衛兵力薄弱,若真有外敵來襲,恐怕公主有傷。因此有不少武官紛紛請戰,要求去支援易申。
文官們便又說外敵之事尚不知真假,沒看海城知府折子裡寫的是“擒獲夷人數十名,皆不知公主所言之事”嗎?
武官們無話可說,於是挽起袖子便打。
安興帝被眾官吵得頭疼,索性稱病不出,又把知府的折子留中不發。
不過他也擔心易申的安全,仍舊額外從海城附近的衛所調人馬過去支援,並令齊興伯領驃騎將軍之職,火速趕往海城府,務必保證公主的安全。
然而齊興伯剛進江南地界,便在驛館遇上一個來換馬的驛兵,從其口中得知了海城大捷的消息——
長寧公主領海城衛、長寧三衛及火器營兵士,擊沉敵艦四艘,捕獲俘虜百六十名,繳獲艦船一艘,火銃十餘把,炮三門,金幣數十枚,新奇玩意兒若乾。
齊興伯聞訊大驚:“他們怎麼這麼窮?一百多個人連點油水都刮不出來?”
驛兵騎馬騎得頭昏腦漲,聞言說道:“這些還有一大半是從海裡撈上來的,聽說領頭的人還是個他們的貴族,真不知道貴在哪裡!”
齊興伯也知道從驛兵嘴裡問不出多少東西,悻悻放他去了。然後便遲疑起來:他去海城,是為了增援易申,然而現在易申自己就打了勝仗,那他還去嗎?
一息之後,齊興伯果斷作出決定:去!必須去!
自從北邊消停之後,他已經十幾年無架可打,每天在京城裡閒著,幾乎要閒出屁來。這次好不容易被放出來乾架,怎麼可以半路折返?
雖然海城已經大捷無需支援,但是公主是他的侄孫女,侄孫女立了大功,他過去道個喜,怎麼了?
於是齊興伯日夜加急趕往海城——不急不行,驛兵說大捷已經是前天的事情,他去晚了可就一點熱鬨都看不到了!
隨行幾十人緊趕慢趕,終於在次日清晨進入海城。
齊興伯把累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扈從趕去府衙交接公文,自己騎馬直奔海城港。
前幾天這裡剛剛打過一仗,硝煙尚未散儘,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火|藥氣息。戰事已畢,港口已然開放,內裡已有普通百姓出入。隻是船隻不多,海邊涼風蕭瑟,灘塗上露出大片大片的碎石。
齊興伯勒住馬,怔怔地望著滿目荒涼,良久歎了口氣:“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這時旁邊一個客商經過,見齊興伯衣著精致,仆從整齊,雖風塵仆仆,臉上也帶著幾分驕矜之色,料是遠來的貴人,上前招呼道:“貴人安好,貴人徹夜趕路,可有住宿之地?在下對海城頗熟,可以給貴人領路。”
齊興伯見客商滿麵滄桑,須發斑白,想到他一把年紀還在為生計忙碌,不禁肅然起敬,跳下馬道了聲辛苦:“這裡前些日子苦戰一場,你們受苦了。”
客商愕然:“什麼苦戰?沒有的事!”
這回輪到齊興伯愕然了:“什麼?”
客商便眉飛色舞地對他講起前幾日那場大捷。
*
當日海城人心異動,皆因易申強令封閉港口,使無數商人利益受損。海城商會決定推舉出三五個人去勸說公主,一來許之以利,二來要讓對方知道,他們背後也是有靠山的,一個公主並不能對他們為所欲為。
然而人還沒選好,出海巡視的斥候便回報,南方海域有數艘炮船往海城駛來。
商會頓時消停了。整天去港口附近轉悠,想看看有沒有機會鑽空子的行商也老實了。
海城知府知道形勢不妙,想要追回彈劾的折子卻也晚了。
海城全城戒嚴,海城衛嚴陣以待。
易申便將四門火|炮全部推到沿海地勢高平之處。不是她不想開炮船迎敵,而是俞行和鄭千戶拚死相攔,不讓她出海。而海城衛所用的戰船沒有事先固定火|炮,臨時去做有點來不及,易申便退而求其次,隻在沿海高地上搭建臨時炮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