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山雨迷醉在女子溫柔的聲音裡,將心中的最後一點疑惑拋諸腦後。
這是個美好的夜晚,宗山雨輕笑出聲。
易申晃了晃手裡的燈,滿臉嫌棄地看著在地上躺屍的宗山雨。
“就這?就這?”她另一隻手的兩個手指拈著一張符紙,手臂伸直,身子後仰,活像手上沾了臟東西,所以努力把東西拿得遠一些。
布娃娃吊在她的燈下,抬起頭,努力地看那張符紙。
“易姐姐,這是什麼東西?”她好奇地問道。
易申屏住呼吸說:“小孩子彆看這種臟東西,快把眼睛閉上。”
布娃娃的聲音可可愛愛的:“易姐姐,我不小啦,我已經幾百歲啦!我也不會閉眼睛呀,而且閉上眼睛我也可以看到東西噠!”
易申:“……”好吧,她經常忘記這些小家夥其實都是鬼物來著,還總是忍不住用做人類時的標準評判它們。
她走到窗邊,一口氣吹開窗子,手一抖,把符紙扔到窗外。
一股陰冷的火焰在符紙上燃起,瞬間將其吞沒了。
易申用鬼力探到樓下,把小黑貓撈了上來。
小黑貓穿過幾層地板天花板,正暈頭轉向,待看到宗山雨,開心地“喵”了一聲。
易申說道:“快去吧,他答應做你的媽媽了。”
小黑貓愉快地一躍而起,在半空中化作一道流光,隱入宗山雨的身體,繼而消失不見了。
易申將燈掛在窗邊,寂靜無聲地飄走了。
這一晚上,不老實的人並不止支語支言兩兄妹和宗山雨。
幾乎每一層都有人探頭探腦。
易申並不關心他們。她沉下幾層樓,一路沉到地下室中。
地下室的入口處有一扇鐵門,門上掛著沉重的巨鎖。
這樣的門當然攔不住易申,她隻看一眼鎖孔中不知積了多久的鐵鏽,就穿過鐵門進去了。
鏽跡上有刮除和磨損的痕跡,裡麵露出淡銀色的金屬光澤,想來是白天來地下一樓探查的人做的。
易申一邊往裡麵飄,一邊想道。
地下室的麵積很大,易申放出一縷鬼力出去,發現地下室的範圍超過了一樓的麵積。
這裡也沒有活人。
易申飄進第一個房間,便看到房間正中擺放著一具透明的棺材。棺材之中似乎充溢著某種透明的液體。
而女管家家躺在這種透明的液體之中,雙手交疊放在胸前,神情恬靜而安詳,嘴角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旁邊的房間裡,情況也差不多。
兩位管家,還有易申白天見過的所有侍男侍女,都靜靜地躺在棺材之中。
易申忍不住歎了口氣。
沒有記憶這一點真是不好。
不過這也怪不得係統。因為原身似乎也沒有生前的記憶。
地下一層除了管家和侍者們的房間,還有一個巨大的酒窖。不過大概是時間過去太久,酒桶都已經空了。
易申在這裡一無所獲,隻能準備離開。
她正準備直接穿過一樓的地板上去時,聽到地下室入口處、鐵門上的鎖輕輕地響了一聲。
她頓時停住了腳步。
不對,她現在不是用腳走路。劃掉重新來——她頓時停住了準備飄走的動作。
外麵的人動作很輕,似乎也很小心。鐵鎖隻是輕輕地與鐵門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音。但是這一點聲音,在寂靜的夜裡,仍然顯得十分清晰。
易申飄到鐵門上方,探出頭往下麵看。
是樸析和樸遠。
樸析用兩隻手扶著鐵鎖,警惕地四處張望。樸遠則用在清除鎖孔中的鏽跡,還時不時地用什麼東西探進鎖孔。
兩人神情嚴肅而莊重。看起來不像在撬鎖的毛賊,倒像是保家衛國的戰士。
易申悄無聲息地落在地麵上,往樸遠的脖子後麵吹一口氣,又戳了戳他的後背。
“彆鬨,彆碰我。”夜裡有些冷,但樸遠感到額頭上都在冒汗。他以為樸析在逗他玩,忍不住低聲說道。
一句話出口,樸遠覺得哪裡不對。他手裡的動作頓住,動作僵硬地抬起頭,看到樸析詫異的目光。
樸析的兩隻手都扶著鐵鎖。
所以……
他身後的東西是什麼?
樸遠的手心頓時濕了。他默默地停下撬鎖的動作,用眼神示意樸析放開鐵鎖。
樸析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
兩人躡手躡腳地轉身,順著樓梯往上麵走去。樸遠的兩條腿發軟,差點把自己絆倒。
“唉。”易申搖頭歎息,“怎麼膽子這麼小的?”她將兩人剛剛散逸出來的“恐懼”團成一個小球,塞進袖子裡。
她不怎麼需要這種東西。不過小黑貓現在做了宗山雨的鬼子,在人類的身體裡,它大概很需要這種東西補充一下營養。
——宗山雨真是個沒用的東西!
易申默默地吐槽道。他連為鬼子供給營養都做不好,讓他給小黑貓當媽媽,真是委屈小黑貓了!
*
次日清晨,所有賓客的房門都被侍男或者侍女敲響。
片刻之後,眾人走出房門,聚集在二樓的走廊裡,等待管家帶他們去餐廳。
所有人都在,除了宗山雨。
樸析和樸遠互換了一個眼神。
他們已經做好了有人會死亡的準備。在這種靈異世界裡,通常也不會所有人都通關的。
但是他們都沒有想到第一個出事的會是宗山雨。
雖然那貨色|欲熏心,還目中無人。但是在這樣的世界裡,還敢說出那種話的人,手裡肯定都有自己的底牌。
如果連底牌都沒有就敢那樣作死……
那就隻能是瘋了。
他們覺得宗山雨應該沒有瘋,所以他們覺得他應該有什麼底牌。
此時眾人都已經發現少了一人。人群裡產生了一陣小小的騷亂。
樸析看向宗山雨的房間:其他人的房間門口,都有侍者等在外麵。而宗山雨的房間外沒有人。
他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過去敲敲門。
忽然有人看向樓梯的方向,麵色詫異。
樸析也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卻看到宗山雨打著哈欠,一步三搖地從樓上走下來。
發覺眾人的目光,宗山雨還納悶地問道:“怎麼?看我做什麼?”
隨即他笑起來:“莫非都被我英俊的外貌迷住了?”
支言沒忍住,嘔了一聲。宗山雨隻裝沒看到。
這一天吃早餐的時候,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往宗山雨臉上看。
實在是他的模樣,與他們預想之中相差太大。
宗山雨起床的時候不在二樓他的房間。而管家也沒有安排人叫他起床。
那麼他這個晚上是在哪裡過的?
幾個去過樓上的人竊竊私語。
即便是在白天去過樓上的人,就可以察覺出那裡的詭異。更何況還有幾個人也是在晚上去的。
走廊兩邊隨時可能從畫框裡伸出手來的畫像、搖動的骨頭架子,滿身血跡的屍體、四處亂跳的玩偶……
這些肯定都是鬼物。而宗山雨,一大早從那種充滿鬼物的地方下來?
他是什麼時候去的?他是在天亮之後、其他人起床之前去的,還是昨天天黑之後去,在那裡過了一夜的?
而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宗山雨現在的表現都不太對勁。
他的臉色紅潤、神采奕奕,既沒有提前起床的困倦,也沒有與鬼物同宿一晚的驚懼。
他的胃口還很好,吃掉每個人的定食之後,還向男管家額外要了一份。
所有人食不知味的時候,他吃得津津有味。
易申也吃得津津有味。女管家時不時地偷瞄她一眼,眼裡帶著滿滿的不讚同,以及不易察覺的痛心疾首,仿佛她不吃清晨林中新鮮的西北風,而是吃這些人類的食物,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似的。
在易申向她要第二份薄餅的時候,女管家猶豫許久,終於忍不住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易小姐,這些食物不符合您的身份。”
易申心說我的身份應該吃什麼?難道我隻配喝西北風?她用堅定的目光望著女管家,女管家敗下陣來,滿心不情願地又給她上了一份薄餅。
這看在其他人的眼裡,就有些驚悚了。
其他人連自己的定食都沒吃完。
而宗山雨和易申還額外要了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