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申當然不是想要出家。
雖然她懶得談戀愛又不喜歡生孩子,但是……
她也不喜歡出家。
無論是道教佛教還是其他的教,如果要出家,首先要做一個虔誠的教徒。這一點易申就做不到。
她對自己有著很清楚的認知:她不是個長性的人,特彆是在感情方麵。
她沒辦法將自己的感情長久地寄托在某一位或者某些位神身上,所以她不可能做一個虔誠的教徒,無論是什麼宗教。
她想讓陳卿卿幫她找道長,隻是為了給自己的修煉找個借口。
原身二十多年都是個普通人,沒道理她一過來,就變成個煉丹畫符樣樣精通的半仙兒了吧?這和突然表現出異於常人的武力值還不一樣,前者還可以說是此前的生活中沒有機會表現出來。
但是修煉……要是不想被有關部門盯上,最好還是找個過得去的理由。
陳卿卿知道乖女不想出家,隻是想找幾個道長談談心之後,反複向易申確認這一點,然後沒過幾天,就給她請來了三位仙風道骨的道長。
易申在看到他們的第一眼,就發現了他們身上波動的靈氣。
——看來這一方天地也不簡單嘛!易申想道。
三個道長都出自玄門,據說往上數六七輩,有著同一位祖師爺。不過幾百年過去,他們現在已經不是同一個門派中人了。
年齡最長的一個叫智明道長,稍年輕的一個是德鑫道長,剩下那個自稱承安道長,按輩分據說得叫前兩人一聲師叔。
修行的人,特彆是地位很高的修行之人,一般都有些特殊的癖好。這三人都不喜歡城市中的喧囂,於是陳卿卿為他們安排的見麵地點,是京郊玉蘭山上的一座彆墅裡。
那邊風景好,有山有水有溫泉,環境好得鬆鼠山雞滿地跑,蟲鳴鳥叫吵死人,想來很符合三位道長天人合一的理念。
幾人交換過稱謂,沒等易申問什麼,承安道長便從袖中取出一枚玉環,放在麵前的茶幾上:“這是我當年第一次下山之時,師父交給我的。她讓我在紅塵之中尋找有緣人,將這個交予對方——今日見到易小姐,貧道便知道,你是有緣之人。”
智明道長和德鑫道長隱晦地白了他一眼。
他們再超脫世外,總是要吃飯的。如今玄門衰微,他們的修行越來越困難,能夠解決的問題也越來越少。
像幾十年前那樣開張吃幾十年的生意,也是越來越少了。
——若是在幾十年前,彆說陳卿卿請他們三個一起過來,就算她拿出一半家產請他們之中的一位來看看她女兒有沒有仙緣,也是請不來的。
仙緣要是那麼容易有,現在道長就得滿地跑了。
不過智明白了承安一眼之後,抬頭仔細地看易申的麵相。
這個麵相……
智明眉頭一皺:“易小姐可否將八字與我一觀?”
易申便將出生日期時辰告訴了他。這是個現代世界,又不是古代,就算她不說,這些人也有很多其他方法知道。
——至於說被他們知道八字有沒有什麼壞影響……
能靠著八字算計到她的人,易申也想認識一下呢。
真當她那麼多年的鬼物是白當的?
聽到這個八字,智明便皺起了眉。他與德鑫對望一眼,臉上皆帶著幾分不確定。
“易小姐能確定是這個時候嗎?”智明問道。
易申:?
“這個時候如何?”易申反問。
智明猶豫片刻說道:“按照易小姐的麵相,你不應該是這個時候出生的。”
易申:?
現代社會,科學發展。說實話什麼時候出生真不是個嚴肅的問題。
催產的方法千千萬,生不出還可以切一刀,真的是想什麼時候生就什麼時候生。說她不應該是這個時候出生的?怎麼看出來的?
看到她臉上的迷惑,智明與德鑫再次對望一眼:“易小姐,借一步說話。”
承安道長:“……”我懷疑你們在排擠我,而且我證據確鑿。
承安總不能真等另外三人借一步說話,那也太失禮了些。他微笑著站起身說道:“我有些俗事,暫去一步。”
等他離開後,智明的臉上甚至帶了幾分莊重。
“你不應該是這個時間出生的。”他鄭重地說道,“按照您的麵相推算,你至少應該比這個時間晚五個月出生。”
德鑫點點頭,他喝一口茶水壓驚:“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您的命格與這個出生時間相符,但是您的麵相……是比這個時間晚五個月。”
易申聽得糊塗。但她再要細問,兩人卻是連連搖頭,說天機不可泄露。
易申:“……”不可泄露你們還說這麼多?!!
與道長們的第一次見麵匆匆結束。如果易申真想從他們身上學點什麼,怕是要失望透頂。
好在她隻需要個幌子而已。
這個世界有靈氣的存在。這些道長作為得道高人,身上也確實有濃鬱的靈氣波動。隻是這些在易申眼裡根本不夠看。
——她可是飛升過一次的人!
雖然直接飛進了係統空間……
易申在山上的彆墅裡,用她自己的方法修煉幾天,就能夠從空氣中捕捉靈氣了。
這方世界的靈氣有些稀薄,畢竟整個世界點亮的是科技樹,靈氣那一側的發展就比較受限。不過山裡環境好,被科技發展影響得少,所以靈氣比城市之中稍微濃鬱一些。
修煉有一點成果之後,易申便發現不對了。
她最先看到的,就是承安道長贈送給她的那枚玉環上,縈繞著濃鬱的死氣。在她將靈氣附著在眼睛上仔細去看的時候,似乎還在玉環之中看到了一個胎靈的虛影。
所謂胎靈,便是沒能正常出生的胎兒,生命消失之後留下的一縷靈智。如果是出生之後再死亡的,那麼就是嬰靈。
易申本來並不覺得太過意外,畢竟無論在什麼地方,無論在什麼樣的社會,想要走歪門邪道的人,都不會在少數。
既然這方世界有修道者,有玄門的存在,那麼遇到一兩個邪修妖道,也不是沒可能的事。
但是易申隨後發現,玉環之中的胎靈,似乎……是她自己。
易申:????
*
承安道長離開玉蘭山彆墅之後,乘車去京郊的一座山莊式酒店。
他早在那裡訂好了房間,即使陳卿卿邀請他來的時候,為他推薦了另外一家酒店,他仍然婉言拒絕。
山莊的門衛認識他乘坐的車,隻看一眼便放行。
車子往裡麵行駛,承安道長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凝重。
——有人開始懷疑他們的計劃了嗎?
這怎麼可能?!
一切都按照他們所設想的一樣,毫無波折地發展著。
關家那個傻小子看上了易申,京城徐家也發現他們養了多年的女兒是假的。
所以哪裡出了問題?
承安百思不得其解。
他被陳卿卿找上門的時候,差一點走火入魔,師叔破門而入幫他理順靈氣,他才能夠緩解。
但是這樣一來,他和師叔的實力都有受損,無法完全遮掩一些事情,以至於被智明和德鑫那兩個老雜毛發現了端倪。
可恨!!
承安的臉幾乎沉得要滴下水來。
現在隻能希望,他搶先一步交到那個小姑娘手裡的玉環,能夠發揮它該有的作用吧。
不然……
*
易申的修煉被打斷了。
陳興美怒氣衝衝地找上門,管家說她在忙,他們差點打起來。
就算現在陳興美是陳卿卿的養女,管家也不敢真和她動手,便隻能聯係易申,問她能不能百忙之中抽個空見見自家姐妹。
易申當然不會拒絕。
易申覺得,現在陳興美身份尷尬,皆因她無法探究事實真相。是她實力太弱,才不能直接向陳卿卿說明,她和陳興美都是對方親生女兒。
這一點上麵,易申覺得她對陳興美虧欠了太多,現在陳興美隻是想見她,她如何能拒絕?
陳興美在等她的時候,給自己灌了大半壺茶水,見她出來就毫無形象地嚷嚷:“易申,易姐姐,我求求你了,關浩言是跟著你來京市的,你能不能看住他?他三天攪了我兩份兼職,再這樣下去,我這輩子都攢不夠搬出徐家的錢了!”
易申聽得眼皮直跳,她歎了口氣:“我在他們關氏實習的時候,他也差點把我攪和的丟了工作。主管讓我複印文件,複印到一半他讓我給他泡咖啡,我總得找個人交接把,他卻說他喝咖啡比文件重要——到最後主管交給我的工作,我一個也做不好,要不是他瞎折騰,我怎麼可能拿不到優秀?”
陳興美心有戚戚:“他可太能瞎折騰了,我真是沒見過這麼蠢的人。我說我要做兼職賺生活費,他說就這麼幾個錢為什麼要這樣辛苦。我說你覺得錢少你可以直接把錢給我,我就真的不用這麼辛苦了,你猜他說什麼?他說我不應該這樣看重金錢——救命啊,我不看重金錢難道我下半輩子去喝西北風嗎?他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說得輕巧,我找兩份兼職容易嗎?你知道我找小姐妹幫忙找兼職用了多少人情嗎?現在可好,他一個人都給我攪和了,真是個攪屎棍!”
兩人越說越覺得投緣,手拉著手惺惺相惜,差點抱頭痛哭起來。
這時候管家進來說:“兩位小姐,外麵有位關先生——”
陳興美大怒:“讓他滾蛋!!!”
易申連忙安撫地給她拍背:“彆氣彆氣,氣出病來沒人替——我出去對付他,你去樓上躲一躲,我不會讓他煩到你的。”
陳興美憤怒地叫道:“我都躲到這裡來了,這個傻缺怎麼還能找過來?——他是不是讓人監視我了?我要報警!我要讓警察叔叔為我做主!京市不是他們關家的地盤,他怎麼敢?!”
易申好言安慰許久,終於把陳興美勸上樓去了。
她覺得關浩言大概並沒有監視陳興美。
他能找到陳興美,大概率是因為……
他是原劇情中的男主。
按照慣例,易申這副身體的原主是女主,那麼其他女人當然隻能是女配。
男主嘛,多多少少都有點主角光環。一個披著主角光環的人,找一個沒有主角光環的女配,這也能算困難事兒?
不存在的。
易申下樓的時候,關浩言已經竄進門,直奔著樓梯口衝過來。他嘴裡念叨著“興美,興美你為什麼不能多看我一眼”,對易申視而不見。
當然就算他全力以赴,易申也能一巴掌把他拍翻。
現在他全無防備,易申一巴掌直接把他按地上了。
“誰?誰在打我?”關浩言趴在地上慘叫,四肢徒勞無功地掙紮著,像是一隻待宰的王八。
易申問道:“你闖進我家裡,然後問誰打你?楊女士生你的時候是不是忘了把腦子生出來?”
關浩言聽到是易申的聲音,長長地鬆了口氣。他說道:“阿申,你不要因為我現在喜歡興美,就對興美心生嫉妒;你已經被金錢照花了眼睛,晃暈了心智,但興美她是個好姑娘,她是個不求名不圖利——”
易申聽他馬上又要開始長篇大論,手一癢,拎著關浩言的腦袋往地上一敲,關浩言頓時沒聲了。
管家這時候才慌裡慌張地進來,他的衣襟被人扯開,頭發也有些淩亂:“易小姐,我的錯,我沒有攔住他——但是關先生太過分了!他居然帶了保鏢過來!他太肆無忌憚了!我要報告先生和太太,他們關家要為此付出代價!”
易申不禁一驚:“還帶了保鏢?——你沒事吧?”
管家抹一把頭發,驕傲地揚起頭:“我當然沒事!再來十個我也能打得過!”
易申:“……”她對這個世界奇怪的畫風,真是無力再多吐槽了。
她手底下有數,關浩言隻是暈了,並沒有被打死。當然陳興美在知道這一點之後非常失望。
“他怎麼不去死呢?”陳興美充滿怨念地說,“他這是私闖民宅,就算弄死,找個好律師,說不定也隻是防衛過當,所以他為什麼不去死呢?”
易申心說因為下手的是我而不是你。
法製社會,她怎麼可能讓自己手中鬨出人命?
她把關浩言拖到一樓的一間客房,非常敷衍地隨手拖一條毛毯給他蓋上,然後讓管家把家庭醫生叫來。
“沒什麼大事,但是為了避免擔責,最好讓醫生過來看看。”易申說道。
陳興美摩拳擦掌,想趁關浩言暈著,上去給他痛擊。
易申便說:“輕點輕點,彆打得自己手痛。”
陳興美畢竟是個年輕的姑娘,雖然在憤怒之下說過“讓關浩言去死”的話,但是在這之前的二十多年裡,她都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姑娘。
所以她根本沒太用力打關浩言,隻是心懷不滿,打兩下泄憤而已。
而且打了沒幾下,看到關浩言額頭磕在地上磕出的大包,她不僅消了氣,還憂心忡忡地問易申:“怎麼看起來這麼重?他不會有事吧?”
說著她拍拍胸脯,忍痛說道:“如果,如果真的有事,就說是我做的,我不能讓你替我擔責任!”
易申白了她一眼:“你當房子裡的監控是擺設?”
陳興美蔫蔫地“哦”了一聲。
等到家庭醫生過來,看過關浩言之後,說應該沒什麼大事,如果過一會兒還不醒,就拉到醫院去做個CT。
陳興美問:“如果醒了呢?”
家庭醫生看她一眼:“……那就讓他自己走去醫院做個CT。”
易申差點沒忍住笑。
這邊醫生繼續觀察關浩言的情況,易申把陳興美請到樓上,親自給她泡茶。
陳興美有些羨慕地看著她如行雲流水一般的動作,等到她為兩人各倒上茶水,才感慨地說:“唉,你真不愧是媽媽的親生女兒。她教過我好久,但我總是靜不下心來,做得一點也不成樣子……”
說到一半,她自覺失言,訕訕地說:“我,對不起,我不該說這話,這不合適……”
易申笑著把茶杯放在她手裡:“好茶還堵不上你的嘴?喝你的茶吧!”
陳興美鬆了口氣,抿一口茶水,開始大讚易申的茶藝。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陳興美無意中抬頭,看到茶架上的玉環,不禁愣了愣。
易申注意到她的異樣,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便看到了承安道長送給她的玉環。
——剛才出來的時候,她順手把這東西放在這裡了,隻是陳興美怎麼會是這個表現?
陳興美慢慢地蹙起眉,站起身走過去,伸手去拿那枚玉環。
易申連忙說道:“那東西有點邪門,你不要直接碰。”
陳興美趕緊把手收回來。
“邪門?怎麼會邪門?”她盯著那枚玉環看了一會兒,忽然說道:“我好像也有這麼一塊玉,我記得是小時候,有一次我跟著媽媽去給太外公上墳,回來之後一直發燒,怎麼都治不好;媽媽急得要命,後來有人介紹了一個道長給她,那個道長就給了我這麼一塊玉。”
易申:“……玉環不都是差不多的嗎?”這個玉環上麵沒有什麼特殊的紋飾,外觀上隻是一片普普通通的環。
陳興美皺著眉說:“我的那塊玉,我貼身戴到成年,後來又去道觀裡看了一次,道長說可以摘下來,我才摘下來。我戴了那麼多年,記得很清楚的,那塊玉在一些方向上,有放射形的條紋。”
由於易申說這枚玉環有些邪門,陳興美不敢直接用手碰,隻是虛虛地在玉環上方比了一下:“咦,不對,”她比過之後皺了皺眉,“這塊玉和我的不太一樣,我的那一塊,這些放射形的條紋以圓心為起點,形成一個四十五度左右的扇形,你這裡的這一塊,大概是五十度左右的扇形,不一樣的。”
易申:“……”她迷惑地看看這枚玉環,又拿起來仔細地看。
恕她眼拙,她倒是能看出來陳興美所描述的那些放射形的細線,但是……四十五度和五十度之間的區彆,她不太能分辨出來。
易申試探著問:“你現在還能找到那塊玉嗎?我可以看看嗎?”
陳興美說:“當然可以。不過我得想想在那棟彆墅裡麵,爸媽房子太多,我記不清了。”
易申差點流下羨慕的淚水。
陳興美看著她的表情,莫名其妙地說:“你羨慕個啥,以後那些房子不還都是你的?——哦不對,至少有一半是你的。”
易申:“……”唉,知道一部分真相的她,真是為這個家承受了太多。
兩人下樓。易申囑咐家庭醫生,如果關浩言有什麼不對勁,就馬上送他去醫院。家庭醫生擺擺手說他是專業的,兩位小姐有事趕緊忙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