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你遇見了他。”
季糖聽罷孟婆的話,莫名地眉心一跳：“然後呢？他是誰？”
“你現在竟然不認識他了？”老奶奶有點驚訝：“他就是現在的鬼王,剛才一直陪著你的男人。”
季糖皺起眉，腦袋有點混亂。
看來西裝男說他丟掉過一半靈魂這件事，完全是真的。
他不但丟掉了一半靈魂,而且損失了很多很重要的記憶，那些曾經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似乎也被他遺忘了。
老奶奶：“他很愛你,以前愛你,現在也愛你。”
“……”季糖聽著這話，耳根有點紅,他抿起唇,轉向重要的話題：“……那你知道他為什麼要消失嗎？”
他瞥一眼時間，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隻剩下十九個小時。
老奶奶笑了,她搖搖蒲扇,無奈地搖搖頭。
“看來,他舍不得告訴你啊。”
“你知道你本來是一名鬼,可為什麼後來卻成了活人嗎？”
“為什麼？”季糖愣住。
“他用自己的陰壽給你換來的命。”
季糖整個人猝然怔住，心臟驟然狂跳起來，向孟婆投來不可置信的目光，他的語氣微顫,有點結巴：“是、是真的嗎？”
孟婆：“當然,我在這裡工作了成千上百年,看著你們在一起的。”
季糖緊張道：“……他為什麼要給我命？他為什麼會喜歡我？”
孟婆搖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愛你。你得去問問他本人。不過你們的感情可真令人羨慕啊，他用自己無限的陰壽，給你換了一條一百歲的命。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會要消失……他的陰壽已儘。
不過這對他來說，可能很值得，能讓自己最心愛的人，活在那個欣欣向榮的溫暖世界。”
季糖說不出話來。
孟婆：“彆站在這裡啦，你快去陪陪他吧。不然他消失啦，就再也見不到了。”她頓住，想起什麼：“說起來，你明明忘掉他了，可為什麼還要在他要消失時，趕過來？”
季糖摸了摸自己口袋的手機，不知如何應答。
這些事，都是手機裡的APP在指引他。一步又一步的，奔向他想要的溫暖。
這一次，他似乎找到了愛他的人，可……
對方快要消失了。
季糖：“他在哪裡？我先去見他一麵。”
孟婆思索片刻：“這個時候啊……他應該在辦公室裡頭吧，喏，辦公室在那裡。”
她抬起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棟屋子。
季糖：“……”
季糖：“辦公室？”
原來鬼界也有辦公室的。
“行。”
季糖點點頭，連忙向孟婆所指的地方跑去。
鬼界看似很狹窄，但實則大得很，和季糖生活在那個世界有的一比。
季糖越過無數街道，跑過無數架橋梁，終於在隻剩下十七個小時之時，抵達對方所在的屋子。
這棟屋子和其他古屋不同，它……顯得有點現代化。建築總體四四方方的，被白漆刷得很好看，門口還有一個寫有“地府辦事處”的牌子。
季糖：“…………”
沒等季糖敲門，兩旁的骷髏人便為他恭恭敬敬地打開門。
季糖徑直奔向最裡麵的房間。他站在門口，輕輕地敲敲門：“先生，您在裡麵？”
說起來，他來這裡有一段時間了，還不知道這名四星級厲鬼的名字。
“進來吧。”
季糖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映入眼簾的便是極富有現代風格的瓷磚地板，皮質沙發，男人則坐在中間的辦公桌前。他戴了一副金邊細框眼鏡，鏡片下便是泛著微光的金眸。
同時，季糖注意到貼在牆上的大字報。
【新時代，新地府。】
季糖：“…………”
季糖：“？？？”
還挺新奇的。
男人脫下眼鏡，輕笑道：“糖糖，你來找我玩了？”
季糖被對方輕鬆的模樣弄得有點不自在，他連忙走過去，道：“——不，我想找你來問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緊緊攥住衣角，心臟一直在狂跳。
他有很多問題想要對方。
——比如為什麼要把命都給他。
他不應該是活人的，應該在鬼界裡默默無聞的一名工作者。
男人疑惑：“什麼事呀？”
他很少見季糖這麼激動而緊張的神情。
“……”季糖低下頭，在醞釀要怎麼說。可沒等他說出來，男人便打斷他的話。
他抬起頭，看見男人笑眯眯地望著他，冰冷的金眸透著一些他看不出的情緒。
“糖糖，你是知道了那些事了嗎？”
“……”
季糖點點頭。
男人沒有生氣，他伸出手，輕輕地將少年圈在懷裡，柔聲道：
“你不用擔心我，你就當隻是來這裡旅遊，等時間到了，我一定會把你送回去。唔，我還會給你送一點糖當土特產，陰間才有的糖哦。”
季糖緊緊攥著衣角，搖搖頭，他支吾道：“我關注的不是這些，而是你當時為什麼會喜歡我？為什麼要對我付出這些？“他越發越像隻炸毛的小貓，想要迫不及待地獲得他想要知道的一切。
男人揉揉他的腦袋，眼眸裡儘是他看不出的柔意。
他和季糖很早就認識了。
那時少年隻是一名普通的亡魂引渡者，沒有名字，隻有一個冷冰冰的編號007.
少年很愛吃奶糖，總是軟綿綿黏糊糊地纏著他要糖吃，可陰間很少糖吃，少年每天都焉巴巴的，他看著心疼，於是給少年建立了陰間第一座糖廠，還給少年取了一個名字。
姓是他從百家姓裡隨便拿來一個的，名則是少年最愛的食物——糖。
少年便擁有了一個甜滋滋暖洋洋的名字，季糖。
那時的小季糖雖然是一名鬼，但他卻很向往活人的生活。
他是奈何橋上的靈魂引渡者，幫死去的靈魂過橋。久而久之，他也聽不少亡魂提起過那個屬於活人的世界。
他知道那個世界有太陽，有星星，有月亮，還有各種花花草草。
他未曾見過那些東西一麵，他隻知道那些東西擁有他求而不得的溫暖。
男人還記得每天晚上他們共枕而眠時，少年總會蜷縮成一團，縮在他臂彎裡，然後小小聲地分享他聽說過的那個世界。
少年聽說那個世界的人都是有溫度的，那裡的空氣，都有著花香，而不是這裡難聞的骨灰味兒。他還聽說過生活的那裡的人，都擁有無限的希望和活力。
那裡還有光，有他想象不到的溫暖。
少年的聲音很軟很清晰，男人聽得出季糖有點委屈和羨慕。
小季糖說完這些話後，眼眶和鼻子都會有點紅。他怕男人看見，所以都是縮進被窩裡睡覺的。
那時的小季糖是鬼，沒有體溫，很怕冷，緊緊地縮成一團才能睡著。
男人還記得有一次，季糖跑到暖爐前，將自己烘得很暖很暖，然後將他溫柔地抱住。
他清晰地記得季糖說了什麼。
——“您看我現在像不像活著，懷抱是溫暖的。”
“如果我真的是活人該多好啊，這樣我每天都能給你溫暖的懷抱和親吻了。”
他無法描述出那時的自己是什麼樣的情緒。
他那時隻覺得，無論怎麼樣，他都要他的少年，去到那個世界，擁有一條溫暖而強大的生命，然後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後來，他與天做了交換，用自己無限的陰壽，給少年換了一條一百年的命。
如今他的陰壽要耗儘，快要消失了，但他覺得不虧，真的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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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糖聽完他們以前的故事後，呆呆地愣住，遲遲沒反應過來。
許久，他低下腦袋，盯著地板，喃喃道：“我、我……真的不值得擁有這些。”在他二十年來的人生觀中，隻覺得自己是一個普通人，哪怕他認識了這麼多厲鬼，他本身也是普通人。
他從未知道自己還有這些經曆，還認識過一個這樣的人。
“你值得呀。”
男人被季糖逗笑了：“說起來，我還沒說我是怎麼喜歡上你的呢。”
季糖疑惑起來，眨眨眼睛：“你……怎麼喜歡上我的？”
男人低聲道：“其實，我一開始並不是鬼，是人，這是除了你，誰也不知道的秘密。”
但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連他也不太記得清。
他是人的時候，十六歲就死了。也正是因為他做過人，見過太陽與花草，所以對這些事物求而不得的季糖特彆心疼。
他死後，便和無數亡魂一樣，來到奈何橋上，遇到了身為靈魂引渡人的季糖。
季糖那時比他還矮一個頭，長得很瘦，麵龐蒼白而清秀，卻是一個引渡過無數靈魂的強大引渡人。
他死得太早，怨氣很重，所以季糖費力好大勁，幫他開解了很多東西，還實現了很多他生前求而不得的願望，才幫他通過橋，足足花了好幾天。
可當他即將要進入輪回時，他突然不想走了，他緊緊地攥住季糖的衣角，要和季糖回家。
他那時還是一個半大的小毛孩子，渾身灰撲撲的，頭發很亂，眼神卻出奇地乾淨，誰看了都會心軟。
季糖無奈，隻能偷偷摸摸地收養下他。季糖並不懂養小孩，但還是很耐心地養他，給他做好吃的和衣服。他所獲得的溫暖，甚至比活著的時候所擁有的更要多。
但季糖所做的事，是違背輪回規矩的，一旦被發現了，是要被懲罰的。
他沒讓季糖被發現，反而給予季糖全鬼界最強大的保護——
他長大後，轟轟烈烈地除掉了**頹廢的老鬼王，成為新的鬼王。這下全鬼界都知道，季糖是鬼王的戀人，誰也不能傷害，哪怕碰掉一根頭發都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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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說完這些話後，時間還剩下十六小時。
季糖坐在椅子上，耳根滾紅，腦袋仿佛全是漿糊，整個人很不知所措。他原來不是活人，是一名小亡靈，他也曾經和他的厲鬼們一樣，非常向往活著的世界。他也曾經很愛過一個人，也被轟隆隆地愛過。
“對了，我差點忘記你是活人，要吃東西的。你來這裡後，都沒吃過東西吧？我給你去做點吃的。”
男人突然想到這件事，他摸摸季糖的腦袋，表示安撫，然後轉身離開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