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得很突然。
就在埃米爾斬釘截鐵,發誓一樣說出“我要是認錯人了就從這跳下去”之後, 接下來的一切在埃米爾眼睛裡刻畫成了慢動作。
他清清楚楚地看見沙發上那個混蛋撇開了視線, 喉結滾了滾,仿佛做了一個艱難——或者也沒有那麼艱難的決定。
青年的肌肉充滿爆發性。他幾乎是瞬間從沙發上跳起, 長腿一蹬, 幾乎是飛一般從埃米爾麵前躥過。傑森表情顯得很僵, 眼神掃過地上帶著鞋印的包, 又在埃米爾臉上停留了一瞬,而後, “嘩啦”一聲, 他的肩膀手肘已經擊碎了陳舊脆弱的木質窗框和上頭臟兮兮的玻璃。
玻璃碎成了渣, 窗框也往外濺木屑, 突如其來的風從被迫大開的“窗洞”裡嗚嗚嗚地往裡倒灌, 吹得埃米爾頭發都要迷了眼睛。
埃米爾胳膊還沒有收回來, 他眨眨眼, 又眨眨眼,眨掉黏上眼瞼的頭發, 再三步並做兩步地衝到床邊,扒著窗框往下看。
青年如同矯健的豹貓。
八層樓的高度,他在六層的陽台和四層的廣告牌上分彆落腳借力, 最後靴尖在牆上一踏作為緩衝, 一個淩空後空翻化解了裡力道,便輕盈靈巧地落地。
埃米爾低頭看下去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青年烏黑的後腦勺。
埃米爾:“……”
少年咬牙切齒, 喊出的名字都破了音:
“傑森·托德!”
被叫出名字的人頓了頓,沒抬頭,倒也沒直接跑。
埃米爾腦袋探出去,半個身子都晃到了窗外。埃米爾簡直要被混蛋托德氣死了哦!
被發現了就跑?
埃米爾聲音超大的:
“你有本事你跑——”
不知道到底是該有本事還是不該有本事的傑森:“……”
埃米爾掂量了一下八層樓的高度和自己隻比普通人強一些的小身板,非常明智:
“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就站那彆動,我下去找你!”
說完,埃米爾收回腦袋,抓著鑰匙就急衝衝地下樓。電梯正在地下一層,埃米爾眼睛裡燃燒著熊熊烈焰,他按按下樓按鈕,等了幾秒,最後一咬牙,直接衝向了步行梯。
而原地站著的傑森:“……”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不可能等埃米爾的,絕對不能現在就聽埃米爾的以至於他的計劃通通不能生效;小孩兒那點軟乎乎的威脅他才不害怕呢,反、反正他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是了。
他回來……是為了複仇。
至少,至少等他做好了他想做的事兒,再來考慮,把虧欠埃米爾的給補上。
傑森這樣想。
他抬頭看了一眼那扇破碎的窗戶,手插在口袋,低下頭,快步消失在原地。
他路過停車區域,一眼看見了一輛又拉風又騷包的機車。
嘖,可真眼熟啊。
傑森嗤了一聲。
他正憋著一口氣沒地發泄呢,手腕一抖,固定在小臂內側的鋒利匕首就落在了掌心。
他熟練地隻花了幾秒鐘,就完成了像小朋友結怨一樣的幼稚複仇。
這口氣終於勉強發泄出去了。
傑森抬頭,眼角還透著一絲懶得偽裝的得意,然後,那點笑意就僵在了臉上,特彆滑稽。
機車後視鏡,映出一個滿臉紅色簡筆畫像是在搞什麼奇怪行為藝術的黑發青年。
傑森:“……”
“埃米爾……”傑森眼神震驚又麻木,“真有你的。”
***
一口氣跑下來,埃米爾氣喘籲籲地扶著牆,眼前卻完全沒有傑森的影子。
——他果然消失得一乾二淨。
埃米爾好像也沒多生氣。少年眯著眼,竟然還能笑起來,笑得像是偷吃到鬆子的小鬆鼠,眼尾還帶著一絲得意。
“……嗬,你以為你跑得掉嗎……”
抓到某人尾巴的少年念念有詞:
“既然你出現在這,你去找提姆,你去哥譚……你根本什麼都記起來了。”
埃米爾自言自語著,眉眼舒展,嘴角悄悄翹起來。
“不管怎麼說,很高興……你過得還好。”他說,“歡迎回家啊,托德。”
對於傑森回來的這點欣慰,埃米爾持續了大概三分鐘,在見到迪克的機車的時候戛然而止。
那輛經過蝙蝠科技改造過的機車,兩個輪胎都被卸了下來,連帶著迪克每天擦得鋥亮的漆殼上都劃出些痕跡,橫七豎八的線條最後組合成一幅後現代藝術品畫作,甚至後視鏡都碎了一個。
埃米爾:“……”
埃米爾這次是真的笑了。
少年笑得溫柔甜蜜,嗓音語氣膩得像是漬了蜜糖,在唇齒間將罪魁禍首的名字翻來覆去地咀嚼。
“傑森·托德……”埃米爾笑容滿麵,“可真有你的。”
他隻能緊緊地攥著拳頭,重新踏上電梯,回到0816。
房子租都租了,埃米爾對這也有點小小的打算。
房間不大,埃米爾把他的批量製作白大褂拆成小抹布,把整個公寓檢查,並且簡單清掃了一遍。
客廳,臥室,廚房,浴室。
整體格局沒有任何變化,隻有一點瑣碎的家具變動。被小時候的埃米爾用來當書桌的餐桌更還是原來那張,連他貼的超人貼紙都還在桌腿上。
最後,找了個床單糊在窗口,勉強當一下窗戶。
光線第一時間變得暗淡。埃米爾掂量了一下那個沉甸甸黑色挎包,幽幽地歎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門被敲響,門口傳來彼得·帕克的聲音:
“埃米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