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1 / 2)

菽是一種非常不容易食用的食物。想要蒸煮它都需要大量的柴火,但種植它的有多是貧困的農人,很少有人舍得耗費那麼多的柴火去煮一個不好消化的作物。

可有的田確實不適合種植其他的作物,隻能勉強的種菽。

分到下田的農人也隻能食菽。

而菽價低,顧衍家的井有的是鹽鹵井,用笨辦法熬了鹽出來,雖然品相沒有在鹹陽那裡精心做的好看,但用來換豆子肯定是綽綽有餘的。隨便拿了些鹽去換了今日所需要的教學工具,顧衍招呼著孩子們圍過來。

“菽雖難刻化,可我曾教過你們什麼?”他笑著問小豆丁們。

“木以火灼,化煙化塵;水以寒激,化冰化實。萬物一成不變,實乃法之不覆,技之未達也。”岐東裡的一個小姑娘搶先脆聲背道,“先生是要教我們如何改變菽的物理嗎?”

“大丫你笨,用火煮菽也改變了它的物理,可好吃了嗎?先生肯定不是教這個!”有個男孩沒等顧衍解釋,搶先懟了小姑娘。

這是甲班,也就是基礎班,很多孩子前陣子才和顧衍學了‘物理’這個詞,沒有完全搞懂,但是每天必然掛在嘴邊以顯示自己學會了新知識。

“對,也不對。”顧衍先糾正了大丫的話,“我曾經教過你們,物理的改變是——”

“維持原物。”顧熙接話,然後在自己叔父鼓勵的眼神下繼續說,“物理,實乃物之道理。樹木變梁,是物理之變;水變冰,是物理之變。蓋因此變並無新物產生,木依舊是木,水依舊是水。......火燒木,有煙有塵,非物之變......故,大丫舉例,前半句不對,後半句對。”在書齋,他堅持稱呼顧衍為先生。

顧衍笑著點點頭,心裡想著的卻是大家族的孩子果然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更容易接受新的知識。不是智力的差彆,而是基礎的不同。顧熙很小就以《國語》,《左傳》啟蒙,家中也藏書頗豐。雖然在他看來,《左傳》什麼的根本不適合給一個三四歲的孩子用來啟蒙,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樣的超前教育會讓貴族子弟們更早的成熟,思辨力,記憶力都會得到更好的鍛煉。

他們對新知識的接受度也更好。

“先生是想教我們什麼呢?”顧熙替所有孩子問了出來。

“那大家猜猜?”顧衍拄著鴟鴞杖,走到泡著菽的大桶變,伸手將一些豆子撈出來,試探著軟硬。

“前些日子學了物理,但先生並未教我們火灼木生灰此類的道理,是否有關?”大丫問道。

“大丫說的對。”顧衍點點頭,招呼著所有孩子到身邊來,“應該都磨過土和麥吧,菽也一樣。”

然後他不需要解釋,孩子們就拿過鬥將菽塞進磨盤的小孔裡。磨土的磨盤和這不太一樣,這個是百姓用來磨麥時改造的,比磨土的盤更適合磨糧食。

就來顧熙都挽起寬大的袖子上去幫忙,少數的士人孩子也好不介意的上去幫忙。這個時代活著是很難的,就算是貴族子弟也會些簡單的活計。雖然平時不需要他們真乾,但大多也都知道農具怎麼使用。

“有人能告訴先生,將菽磨成粉是物理之變嗎?”

“無新物產生,是物之變!”

“是物之變。”

嘰嘰喳喳的聲音立刻回答,顧衍分辨著孩子們的聲音,點點頭,“哪能告訴先生,現在菽是什麼樣的嗎?”

“白色的,像羊酪......”一個小姑娘糯糯的說。

“那,和菽長的不一樣了,大家是怎麼知道這沒有產生新物的呢?”顧衍笑著問。

孩子們又你一言我一句的回答,最後告訴顧衍是因為磨盤磨土時,不會產生任何新的物質,土還是土。菽進入磨盤,應該和土進入磨盤產生的結果一樣。白色的豆漿是因為他們加了水,就像是土加水會成為泥,但泥曬乾還會變成土一樣。這個過程並沒有什麼新的東西產生。

顧衍滿意的笑了笑,讓越丫給孩子們將豆漿煮一下。煮好的豆漿散發著孩子們從來沒有嘗試過的新鮮味道,一個個忍著口水從越丫姐姐的鬥裡領到自己的那份豆漿。

然後迫不及待地喝下去。

就連一貫夥食不錯的顧熙都亮了眼睛,高興的對叔父說,“先生!這個好好喝!”

顧衍接過越丫端來的豆漿,一口氣喝完,才將喉嚨裡的血腥味衝散。他曾經預計的沒錯,當眼睛不能抵消改變現實的代價後,就會用其他的器官代替。

好在,嬴政雖然不太看那些原理,但那一年的努力他也不會像普通的封建帝王那樣了。有了他的平衡,這些小小的改變現實的技術的代價,顧衍還能承受的起。

“可,先生。”大丫的聲音在他膝下傳來,“這便是不同於物理之變的事情了嗎?”

顧衍笑著對小姑娘說,“剛剛大家是不是說土和泥的關係嗎?泥乾了還是土,那豆漿呢?要自己試試嗎?”

“唔。”小姑娘咽了咽口水,狠狠點點頭說,“要試!”

顧衍寫了簡單的實驗報告格式,給大丫細細講了後就放她自己去弄。他想看看,如果隻是單純有基礎知識,這些如白紙一般的孩子能不能給他驚喜。

顧熙端著豆漿碗,等大丫去找自己的小夥伴一起做‘實驗’後才走過來,他偏頭看了看一堆聚在一起的孩子,又看看手裡的豆漿碗,“先生,其實就算將豆漿煮熟就物理和其他的變化夾雜著吧!”

“哦?”

小孩在顧衍空洞的眼神裡竟然有些緊張,猶猶豫豫的將自己的猜想說了出來。

“往日有什麼想法,先生都會立刻給予我們結果,可今日我們的猜測先生都未給予評價,再加之先生定是想教會我們新知識,定然不會是我們能隨意猜測出的。”

“故而你如此想?”顧衍笑著對自己的侄子說。

“是。”顧熙抿了抿嘴,“本來是這麼想的,可先生又說格物致知,定然希望我等自己通過自己的實踐得到結果,如此——”他看了看那堆興致勃勃的做實驗的同學,“也說不定是先生所期待的結果。”

“哈哈哈哈”顧衍低聲笑了出來,自己的兄長直爽沒想到竟然有了個心思如此彎彎繞繞的孩子。

“阿熙日後有大才啊!”簡直是千層餅轉世。

顧熙竟然沒有從他希望的理工科的放心思考問題,而是從人心,簡直神情。不過顧衍知道,這才是這個年代貴族和士人習慣的思維方式,不是說他們不擅長或者學不會理工類的知識,而是他們是先了解人心再將這樣的思維方式融入各種學科裡。

就是顧衍自己,其實現在也更習慣揣摩人性。

將知識內化於心,外化於行。

思維方式沒有高低,隻是文化帶來的習慣。顧衍沒有否認顧熙,淡淡的說,“萬物也沒有絕對,就是變化也不是單一的。我如今隻是教你們一些簡單的理論,萬事萬物的混沌還需要你們去探求啊!”

顧熙低頭看著豆漿碗,又抿了一口,然後輕輕的點點頭。

顧衍走到豆漿鍋邊,伸手到冒著熱氣的容器上感受了一些那燙人的溫度,然後招呼還在等豆漿裡的水蒸發的孩子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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