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佘不置可否地垂頭看了眼手中被他捏成一團的家書,看到消息那一瞬的惶恐令他有種瀕臨死亡的感覺。
他真不敢想象,若是連蘭亭真的沒了性命,他會不會因此跟著女兒去了。
一路緊趕慢趕,柳佘帶著一身風塵回到了幾年未曾踏足的“家”,慶幸門房還是之前的老人,認得他,不然他這位柳府老爺都進不了自己家門,就被人當成貧窮寒門給趕出去了。
柳佘一回來,第一時間去了繼夫人房裡,室內濃鬱的藥味令他不禁蹙了眉心。
製止繼夫人想要起身行禮的舉動,“你身體不適,就不用起來了,躺著說話就好。”
“姐夫,你不是還有幾日才回來?”繼夫人沒有依從,反而慢慢起身,身子歪在憑幾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她對柳佘的稱呼竟然還是閨中時候的,“可是為了蘭亭?”
柳佘說道,“一接到家書便緊趕慢趕回來了,那些盜匪倒真是膽大……蘭亭現下如何……”
繼夫人搖了搖頭,帶著病態蒼白的臉上浮出一縷輕笑。
她安撫柳佘說道,“姐夫平日裡那麼理智細心,怎麼到了蘭亭這裡就方寸大亂了?你這一路回來,可有看到一點兒辦喪事的痕跡?我兒蘭亭自然是無礙的,她的夫子病重告假,然而學業不能耽誤,今早便去了族學,算算時間,應該還有半個時辰才下學。”
柳佘一回想,還真是這樣,柳府除了有些蕭瑟冷清,但並沒有掛白幡。
隻是他關心則亂,沒有發現。
不然的話,依照蘭亭的身份,如果她沒了,整個柳府還不哭聲震天?
“是我大意了。”
柳佘簇緊的眉頭終於鬆開,整個人也像是放下了什麼巨大的負擔,唇角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繼夫人有些擔心地說,“不過,此次蘭亭也真是險之又險,若是她下學回來,姐夫要好好教她一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雖說有急智有膽略,但若是一個不慎,那就是萬劫不複……姐姐泉下有知,如何能安心?”
柳佘連忙追問,繼夫人這才將薑芃姬之前敘述的過程說了一遍,前者越聽眸子越亮。
“等蘭亭回來,我跟她談一談。”
柳佘的話帶著十分明顯的淡笑,甚至連常年抿著的唇角也上揚幾度,顯得整張臉都生動了。
若說之前的他生得像是蠟像一般死板,現在便是注入一股生氣,變得鮮活明亮。
繼夫人看著柳佘前後的變化,放在袖子下的雙手暗暗攥緊,硬生生壓下胸口那股刺痛。
她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笑著道,“姐夫一路疾行,滿身風塵,就這樣去見蘭亭?”
柳佘心中最緊張的事情放下了,這才有功夫顧自己。
繼夫人見他緊張,不由得用繡帕掩著唇輕笑揶揄,“趁著蘭亭未歸,你好好去梳洗一番,免得在她麵前失了儀態。蘭亭可經常聽說,她父親年輕時候是如何的風光霽月、淵亭嶽峙,出個門都能引得眾貴女擲果盈車……如果一回來看到你這樣……”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柳佘一向抵不過他家小姨子這張利嘴,不由得苦笑道,“你都病成這樣了,還不好生將養著,竟然還有這份力氣尋姐夫開心?好好養病,我先回正院梳洗一番,免得蘭亭見了真失望。”
看著柳佘離開的背影,直到連他衣角都看不到了,繼夫人這才緩緩鬆開攥緊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