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軻聽了他的話,眉頭不由得一挑,“這麼說來,亓官郎君也曾深受其害?”
亓官讓詭異地選擇了沉默,他的確是“受害者”,可他至今也不知道對方如何一照麵便知道那麼多內容。不過,親眼目睹這人坑都尉,亓官讓倒是隱隱知道了些什麼。
那人的雙眼可算是真正的洞察秋毫了。
徐軻笑了笑,說道,“郎君有此等本事,本就是好事,至少不會被奸佞蒙騙雙眼,反而能將對方抓一個現行。隻是,有益也有害,這難免會讓他的脾性變得固執且難以說動。”
太過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斷,說難聽一些便是自負,若是旁人的意見與她相悖,結果可就喜聞樂見了。照理說,這樣過度自負的人,實在不是一個好人選,因為手底下人會很蛋疼。
倘若跟她意見相左,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那麼最後是誰讓步?
亓官讓認真聽著,低聲問了一句,“既然如此,孝輿難道不為自己感到憂慮?”
徐軻說道,“儘管這樣,依舊是利大於弊。郎君雖然自負,然而還有分寸,若與他意見相左,可還要有幾分道理,他還是聽得進旁人意見。除此之外,對於自己不擅長的領域,郎君也不喜歡多加乾涉,這可比那些沒什麼本事的草包,還想指手畫腳討人喜歡多了。”
說完這些,徐軻又補充了一句,“再者說了,縱然不是這樣,軻的賣身契可還在他手裡,插翅也難飛。早早認命,也早早斷了不必要的煩惱,免得庸人自擾,給自己添不自在。”
亓官讓聽到賣身契三個字,表情有一瞬的錯愕,似乎沒想到徐軻會是賣身入柳府。
也是,徐軻之前的一番風度和氣勢,根本不是尋常奴仆能有的。
“年少輕狂犯了點事兒,然後就入了狼窩……”徐軻這話看似是抱怨,然而不管是臉上的表情,還是語氣中帶著的輕鬆笑意,都表明他對此並沒有怨氣,“有段日子被嚇得夜不能寐。”
亓官讓蹙眉道,“蘭亭性情雖然古怪,然而行事作風還算正當,如何嚇你?”
“軻可沒有說是郎君嚇的。”
徐軻嘟囔,柳佘那日淬了毒的眼神,至今還是夢魘的常客。
兩人有一茬沒有一茬地低聲閒談,聲音細若蚊呐,稍微離幾步遠就聽不到了。
哪怕薑芃姬聽力卓絕,可如今她的心神和注意力並沒有放在那兩個垂釣的人身上。
黑臉壯漢,亦或者說是喬裝打扮的都尉——孟渾,他努力想要將話題往孟悢身上帶,然而薑芃姬卻像是沒有意識到一般,還真是和他閒談家長裡短,問一問沿路碰見的民俗趣聞。
話題繞來繞去好幾個大圈,主動權始終掌握在薑芃姬手裡。
最後,她突然對孟渾發出了招攬邀請,眸光真誠而懇切。
“人生短短百年,能用雙腳丈量如此多的土地,也是不容易,我倒是有些羨慕。從小到大都被困在區區河間郡,沒有去彆的地方看過。中原腹地如此遼闊,真想到處看看。”
見薑芃姬一連向往的天真表情,孟渾恍然間瞧見了自家閨女,以前也曾如此對他抱怨困在內宅閨房,不能像他一樣縱馬馳騁,不能為主家拚命,更加無法建功立業……
他扯了扯嘴角,苦澀道,“小郎君這是沒有經曆過苦,外頭儘是窮山惡水,待在家裡尚且會有災禍從天而降。離開了家,離開了故土,更加寸步難行,日日風餐露宿,過得苦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