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季諸喜臨門(1 / 2)

日子擠擠挨挨地, 很快到了四月。

天愈發暖和,李姝早晚都換上了單衣, 窗前擺的兩盆花也開始打苞。

春睡遲遲。

這一日, 日上三竿了, 李姝還沒起身。

玉娘又來催,“三娘子,老爺和二爺三爺都出門了, 您還不起呀?”

李姝擁著被子,一條腿伸出來, 壓在被子上,褲腿被蹭的卷了起來,露出半截白膩的小腿, 她眯著眼睛回玉娘,“起來作甚?這麼好的天氣, 正適合睡懶覺。”

“這也是要出門子的了,就算以後沒有婆母管你,這樣懶, 我和你阿爹要被人戳脊梁骨了。”肖氏從正房過來了,走到窗戶邊, 聽到李姝的混賬混,忍不住罵她。

因李姝快要出嫁,家裡人想著這是她在家裡待的最後一段時間,對她多有縱容。等閒睡懶覺什麼的,根本沒人說她。嚴氏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每日都按時作息, 反倒是她一個小女娘,整日抽懶筋。

肖氏快步走了進來,坐到她的床邊,看著貓一樣蜷縮著的小女兒,心裡愛憐,摸摸她的頭發,“快起來吧,咱們一起去看看你阿奶。你也要出門子了,以後回來也不方便,趁著眼下還在家裡,多看看她老人家。”

李姝眯著眼睛嗯了一聲,慵懶地起了身。

因要去楊柳胡同,肖氏指點著玉娘從箱子裡挑了身水紅色衣裙。等李姝起身後,玉娘忙過來把衣服一件件地給她,李姝慢騰騰穿好了衣服。

那頭,桂娘也過來了,幫著打了盆熱水,和玉娘一起伺候李姝洗臉。

李姝揮揮手,“我自己來。”讓兩個小丫頭伺候自己,她心裡總是不忍落,但若一樣都不讓她們幫忙,丫頭們又惶恐,怕肖氏責罰。像洗漱之類的,李姝自己來,日常換衣服之類的,可以讓玉娘幫幫忙。

她如今的衣服樣式越來越複雜,從裡到外三層,有玉娘搭把手,穿的也快一些。

洗過臉,玉娘給李姝梳頭,肖氏在一邊看著。

玉娘原來手藝一般,自從葉媽媽來了,她看玉娘手笨的跟腳似的,抓著她狠學了一陣,如今玉娘總算能梳幾個像樣的發式。這還是未婚小女娘的發式,比較簡單。等李姝成婚後,婦人盤發更複雜,玉娘每日服侍完李姝,就鞍前馬後地逢迎葉媽媽,期待她能多教自己一些。李氏日常也給葉媽媽私自留些主子不吃的好菜,盼著葉媽媽能真心教女兒。

有肖氏授意,葉媽媽不敢藏私,把能教的都教給玉娘。但玉娘還小呢,能學個五成,就很不錯了。肖氏有些心急,葉媽媽一身的本事,彆說玉娘了,自己時常都會向她請教一些官眷之間來往的學問。

肖氏本來想把葉媽媽給李姝帶到趙家去,但葉媽媽去了,一則自己少了左膀右臂,二則趙家大兒媳身邊並沒有陪嫁媽媽,姝娘太顯眼也不合適。隻得作罷,讓李姝和玉娘主仆二人趁著還沒去趙家,填鴨一般多學一些。

玉娘手腳飛快地給李姝梳了普通的少女發髻,插戴上一根步搖,耳朵上戴上一對赤金嵌碧璽耳墜。紅衣裙配金步搖,裙下繡花鞋隱隱若現,整個人端得是俏麗鮮豔。

收拾好了後,玉娘去廚下端來了一直溫著的早飯,一碗小米粥,兩個春卷,還有一個小饅頭,兩個小碟子裝的兩樣小菜。

李姝笑道,“阿娘,我吃的這樣多,秀水坊沒有哪家小姐比的上我了。”

肖氏嗔她,“胡說,你還小呢,吃的太少了,瘦精精的怎麼能行。”肖氏沒好說的是,等你出門子了,很快就要有孩子,若太瘦弱,如何能養育健壯的孩子。

李姝把一頓早飯吃個精光,玉娘端來水給她漱口,再給她整理下衣裳,拿條乾淨帕子放到她手裡,這才算是徹底收拾利落了。

肖氏滿意地看看小女兒,“姝娘的皮子白,穿紅衣裙好看。”

玉娘在一邊附和,“太太說的是,三娘子這樣白,各色的衣服穿起來都好看。”

肖氏帶著女兒去了正房,她簡單收拾一下自己,讓梅娘把昨兒預備的幾匹尺頭拿出來,與她給老爺子老太太做的衣裳包在一起,再包兩包家裡才做的軟糯點心,然後帶著女兒和一乾仆從往楊柳胡同去了。

等母女兩個到了楊柳胡同,張氏婆媳三代人正坐在院子裡一起閒磕牙,李泗新出去溜達去了。現下他兒子做了六品官,他出門後聽到的全是奉承,就愈發愛出門了。

見二房母女來了,鄭氏起身迎接,全娘要起來,鄭氏按下她,“你彆起來,你二嬸也不是外人。”

肖氏母女給張氏見了禮,妯娌二人相互問好,李姝又給鄭氏和全娘見禮,一通的客氣後,才一起坐下了。

肖氏眼尖,來的時候見鄭氏不讓全娘起身,估摸著是全娘身上有事了,笑眯眯問道,“大嫂,侄媳婦可是有動靜了?”

鄭氏笑道,“這種事情才瞞不過弟妹的眼,才上身呢,我不敢讓她動彈。”

肖氏笑道,“這可是喜事,咱們是一家人,不用客氣。”

張氏拉過李姝的手,仔細摩挲了一會,“一轉眼,姝娘也要出門子了。時間真快啊,我也老的走不動了。”

李姝忙安慰張氏,“阿奶,您和阿爺是咱們家的定海神針,您還要看著重孫子灰孫子成家呢。”

張氏哈哈大笑,“姝娘說的我都想活一百歲了。”

眾人忙寬慰她,定能活一百歲。

鄭氏心裡愈發沉重,老太太近來時常精神恍惚,剛發生的事情不記得,倒是記得幾十年前的事情。有時候衝李承祖喊老大,鄭氏聽的心驚肉跳。

自從李穆方死了後,張氏沉迷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閉口不再提大兒子,隻一心守著大孫子和小兒子一家。

如今老太太開始三天兩頭喊大兒子的名字,可不讓人害怕。

鄭氏和婆母相伴了二十多年,張氏從沒當眾訓斥過她,即使兒媳婦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她也是背後說兩句,以教導居多,不曾責罵。在李氏一族,張氏是出了名的好婆母。

鄭氏十幾歲就守寡了,當時帶著幼小的兒子,若不是有公婆在,她心裡會惶惶然到什麼地步,自己都不敢想像。

如今家裡剛好過了,二叔做了六品官,大郎也從衙役混成了小吏,眼見著又要有孫子出生了,若老太太有個不好,家裡可不塌了天。

鄭氏不敢把這些事兒說給李泗新聽,老兩口一輩子感情好,公爹要是知道了,得多傷心。

張氏仍舊拉著李姝的手,“姝娘自小就乖,不哭不鬨,丁點大的時候,要尿了就知道叫人,極少拉在褲子裡。如今你也要嫁個好女婿了,阿奶心裡真高興。看看,這紅裙子多好看,這金步搖,戴在姝娘頭上,越發顯得貴氣。”

鄭氏幾人都笑了,老太太就是這樣,看自己家的孫男孫女,再沒有一點不好的。

李姝依偎在張氏身邊,“阿奶,我今兒不走了,晚上住在這裡好不好,我想吃阿奶做的大肉餅。”

張氏笑的愈加開懷,“好好,以後你出了門子,來的也少,今兒就住在這裡不走了。阿奶給你做肉餅,姝娘最乖了,小時候吃肉餅都吃的乾乾淨淨。”

李家以前日子清貧,若光吃肉,一大家子得半盆才能夠吃。為了給孩子們解饞,張氏時常把肉剁碎了,和著菜一起,做成餅,李姝小時候一次能吃兩三個。

鄭氏笑道,“那感情好呢,如今家裡房子多,人又少,姝娘你能留下來住,我們都高興著呢。晚上咱娘兒兩帶著瑞娘一起睡。”

肖氏笑道,“留在你大娘這裡,彆憨吃憨睡的,你嫂子現下不方便,你幫著你大娘一起照顧阿奶和瑞娘。”

李姝笑眯眯地點頭應了。

中午,肖氏想著家裡爺們都不在,就不打算回去了。又想著嚴氏一個人在家,打發順寶回去給嚴氏帶個話,讓她自家想吃什麼吩咐廚下做,並囑咐葉媽媽,好好看著大奶奶。

葉媽媽來了後,稱呼李承業為大爺,並建議肖氏,家裡都可以改口。兩房人已經徹底分了家,若聚到一起,自然可以按排行來,平日各過各的,倒是可以單獨序齒。

肖氏應了,從此秀水坊家下仆人幫傭,統一稱李承業夫婦為大爺大奶奶,三郎李承誌為二爺,李姝的排行不變。

肖氏母女一起陪著張氏婆媳在院子裡說笑,中途,鄭氏讓全娘回房歇著去了。

如今楊柳胡同隻住著大房一家,頗是寬敞。

李泗新老兩口還住正房東屋,中間廳堂仍舊做待客用,西屋原是李姝姐妹的屋子,現下空了出來,等瑞娘長大了可以居住。

鄭氏如今帶著瑞娘一起住在東廂房,李承祖夫婦二人住在西廂房。家裡兩個幫傭不回家時,住在西耳房。

肖氏母女來了後,鄭氏就吩咐家裡幫傭去多買了兩個菜,家裡兩個媽媽都是李家經年的老人了,不需鄭氏看著,她們自己都知道二太太和三娘子的口味。

肖氏趁著張氏高興的時候,把自己給公婆做的衣裳拿了出來。

張氏笑眯眯的,“老二家的如今這樣忙了,還給我們做衣裳。”

肖氏忙道,“這是兒媳婦該做的,大嫂整日照顧阿爹阿娘才辛苦,我不過一個月來看個幾次。”

鄭氏也客氣道,“弟妹謙虛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張氏笑眯眯的,她看著兩個兒媳婦道,“你們嫁過來的時候,都是十四五歲的年級,如今都要抱孫子了。”

鄭氏看了肖氏一眼,來了,老太太又要開始講古了。

到了晌午飯時刻,李泗新回來了,見到二兒媳和小孫女,高興地點了點頭。

中午,一家人一起吃了頓午飯,然後肖氏回去了,李姝留在了楊柳胡同。

且不說李姝這邊優哉遊哉地度日,孫氏近來可忙壞了。

趙世簡要成親了,婆母不在,公爹和官人都要當差,小姑子定了親要養在深閨,一應的事情都要她來總理。

關鍵是煦哥兒還小,正是纏人的時候。家裡雖說有幫傭和丫頭,但老二成親的事兒,她敢交給丫頭和幫傭,公爹第二日就能直接帶著老二和小姑子出去單過。

孫氏時常一隻手抱著煦哥兒,一隻手忙活家裡的事情。

趙世簡雖說在家裡閒著,但他是新郎官,許多事情不好自己動手,且他時常要去同科家裡走動,也不是整日在家。

謝舉人聽說他快要成親了,自告奮勇要幫著迎親,趙世簡自然答應。

謝舉人為人雖然有些放蕩不羈,但他不是個臭講規矩的人。趙世簡雖然中了文舉,因自小跟著趙書良和趙世崇沒少舞刀弄槍,也厭煩那些繁文縟節,故此二人雖然差了十幾歲,卻很是能說到一起去。

謝舉人是地道京城人士,家裡是誠意侯府的旁支。說是旁支,都出了五服了,關係遠的很。謝舉人家常極少去侯府奉承,就愛喝喝小酒,做兩首歪詩,吹牛的本事一流。因他性子懶散,侯府雖然看重他中了舉,也未曾太熱絡。

趙世簡近來時常去找謝舉人玩,二人名次差不多,性格相投,關係愈發親密。

這一日,趙世簡吃過早飯,問過孫氏有無需要他辦的事情,孫氏搖頭,他就自去找謝舉人了。

謝舉人見小友來了,很是高興,“趙老弟多日不來,我甚是寂寞,今兒咱們定要多喝兩杯。”

趙世簡給謝太太見過禮,又跟謝家孩子們打招呼。

謝家長子比趙世簡隻小了一歲,已經成親了,因趙世簡和謝舉人兄弟相稱,他隻得開口喊叔父。

趙世簡很不好意思,但這輩分太亂了,他也不知道要如何糾正,每到這時,趙世簡就很尷尬。

謝舉人打趣,“老弟不用不好意思,這個蠢材,連個秀才都中不了,合該喊你叔父。以後沒個正經功名,見人就叫爺爺的日子還多著呢。”

謝大爺性格像謝舉人一樣疏朗,開玩笑說道,“阿爹說的很是,叔父少年有才,侄兒很是仰慕,彆說隻是叫聲叔父了,就是讓我日夜服侍叔父,侄兒也願意。”

謝太太在一邊解圍,“你們兩個就莫要再打趣了,看把人臊的,都跟你們爺兒兩一樣粗糙不成?”

謝太太是個中年美婦人,說話溫溫柔柔的,見趙世簡臉紅了,忙出聲阻止這父子兩個。

謝舉人家裡也是正經二進院子,謝舉人把趙世簡和謝大爺一起帶到了前院客廳,剛一落座,就開始叭叭說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