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深斷弦難續(1 / 2)

這邊廂,小兩口說著私話。狀元街那頭, 趙老太太也正在和趙書良說話。

趙書良父子夜裡回家後, 孫氏期期艾艾地把這事兒說了, 趙世崇瞪大了眼睛, 趙書良眯起了眼睛。

自他升官後,多的是人要給他說親, 還有要給他送妾的,他通通拒絕了。那些小吏人家的閨女, 陪嫁沒幾個,卻想來給他充太太, 然後一家子都巴上來,一麵靠著他, 一麵私底下還想刻薄他的兒女。他自己還靠著彆人呢, 如何肯讓人來分一杯羹。

大戶人家的女兒, 怎麼肯給他個半大老頭子做填房?再說了,娘子才走了幾年, 他也不允許有人來替代娘子的位置。況且,他弄個填房太太,若是年輕女子, 一輩子都要壓到老二媳婦頭上,李家定然也不樂意。

他又不傻, 分析利弊後,趙書良從來沒想過續弦的事兒。但他也是男人,四十多歲正當年, 身強力壯的,若說不想女色是假的。真素的久了,他也穿了便服到外麵打野食,找的都是正經掛起了牌子接客的人。

對那些人,他不過是發泄發泄,每回他去了,問媽媽要個身上沒病的。等人來了,直接閉著眼睛,完事兒了把銀子一丟,褲子一提就走人。

老太太這回大張旗鼓要給他續弦,必定又是什麼人在背後搗鼓,哼,也得看他答應不答應。

趙書良問孫氏,“你們如何回的老太太?”

孫氏頓時又卡殼了,吭吭吃吃道,“當時弟妹衝我點了點頭,我們隻得先含糊著,就說我們不反對,但我們是晚輩,萬事還是請阿爹自己做主。”

趙書良點了點頭,“你們做的很好,老大,跟我一起去登高巷。”

父子兩個腿長腳快,幾步路就到了趙書政家。

趙書良進屋後,沒有先去見老太太,而是在院子裡和趙書政說了幾句話。

“大哥,可是有什麼人在老太太麵前遞了話?怎麼想起來要給我續弦?”

趙書政搖了搖頭,“倒是沒聽說有什麼人在老太太麵前說什麼話,三弟年紀也不大,想來是老太太心疼兒子,見三弟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才有了這個想頭。”

趙書良點了點頭,“咱們進去說罷。”

兄弟二人並趙世崇一起,進了正堂,父子二人都給老太太見了禮。

老太太見三兒子來了,高興地拉著他坐下,“老三來了,快坐下,崇哥兒也坐。”

趙書良輕聲問老母親,“阿娘這幾日身子如何?兒子近來有些忙,來的也少了些,阿娘勿要怪罪。”

老太太笑眯眯地,“隻要你們都好好的,來不來我都不在意。”

趙書良笑道,“多虧了大哥大嫂,這麼多年,這樣細心照顧阿娘,兒子才能在外放心當差。”

餘氏忙在一邊說都是自己的本分。

老太太歎了口氣,“你也不能總是像長在衙門似的,我今兒跟崇哥兒媳婦和簡哥兒媳婦說的事兒,你考慮的如何。”

趙書良不意老太太開門見山,也回道,“阿娘關心兒子,兒子感激阿娘,隻是兒子如今還沒有續弦的打算。一來,沒有合適的人家,年輕的小女娘,誰願意給我個半大老頭子做填房。二來,若是後娘年輕,整日壓在兩個媳婦頭上,看著也不像樣。三則,若一個不慎,招了個壞了心腸的,豈不刻薄我的兒女。”

老太太聽他這樣說,有些生氣,“老三,你不要跟我打花腔。崇哥兒和簡哥兒都成家了,如今也是官身,新來的後娘哪裡能刻薄得到他們頭上。再者,有婆婆怎地了,難道嫁人都要嫁沒有婆母的?我知道,你定是舍不得你媳婦。可她也去了這麼些年了,自她嫁到咱們家,我可有為難她一絲一毫?如今不能因為她臨死不閉眼,就讓我兒子一直做個老鰥夫。”

趙書良知道老母親看似和善,其實是個主意特彆堅定的人,她決定的事情,是非要辦成了不可。

趙書良想了想,“阿娘,阿娘心疼兒子,兒子感激不儘,隻是,眼下確實沒有合適的人選了。”

老太太聽他這樣說,笑了,“如何沒有,我這裡就有一個。你幺舅家的幺女,十七了。原本她也說了人家,哪知那家郎君命薄,一病沒了,她就耽誤到了現在。”

趙書良心裡冷笑,老太太娘家那一窩子人,還是不肯死心。這麼多年了,阿爹在時,就整日來打秋風,阿爹沒了,如今還想拿輩分來壓我?

他聽老太太這樣一說,迂回道,“阿娘且彆急,既然有人選了,等過了年再說。”

老太太見他不反對,也不想逼得太緊,點了點頭。

趙書良坐了一會子,就先回去了。

第二日,趙世簡再次提前回來了,他帶著李姝一起,去了柿子樹巷。

孫氏見他們來了,忙起身迎接,讓丹娘給她拿個褥子鋪在圈椅上,又拿了個大迎枕,讓李姝靠在椅子上坐著。並給李姝上了一碗才做的甜湯,又拿了些果子給她吃。

做完了這些,三個人一起坐下了。

煦哥兒在一邊玩耍,李姝摸摸他的頭,“煦哥兒越長越好了,都是大嫂的功勞。”

趙世簡也道,“大嫂整日操持家務,還要帶孩子,確實不容易。”

孫氏笑了,“二叔和弟妹不要誇我了,這都是我該做的。”

孫氏見夫妻二人聯袂而來,想來是為了公爹續弦的事兒。她先覷了一眼李姝,見她微微點點頭,知道二人必定是已經商議過了,遂開口問趙世簡。

“二叔,阿奶說給阿爹續弦的事兒,您怎麼看?二叔 和弟妹不曉得,阿奶想把她娘家的一個老姑娘說給阿爹,論起來,咱們該叫表姑的,但年紀還沒我大呢。”

趙世簡歎了口氣,“阿奶待咱們這些兒孫,向來都是掏心掏肺。隻有關係到娘家事,阿奶才會跟咱們較勁。這洪家人,一窩子男丁,慣愛靠女人吃飯,家裡閨女出嫁,個個都要了一大筆彩禮,陪嫁少的可憐。阿爺在世時,時常來打秋風。阿爺不在了,大爺和阿爹性子硬,他們來的少了些。如今見阿爹升了官,阿娘不在了,哼,定是想來占這個便宜了。”

李姝沒說話,她該說的昨天晚上已經說過了,至於怎麼辦,她也管不了。要是趙書良也同意續弦,誰也反對不了。反正她也不和後婆婆住在一起,愛咋咋地吧。

孫氏苦笑,“誰說不是呢,聽你大哥說,阿爹沒拒絕,也沒同意,意思是等年後再說。”

趙世簡想了想,把昨兒李姝的建議說了出來,“大嫂,若是阿奶非要堅持,做正室洪家不要想,納妾倒是可以。”

孫氏忽然結結巴巴了起來,“納,納妾?二叔的意思是,讓阿爹把洪家表姑納為妾室?”

趙世簡點點頭,“續弦哪裡是那麼容易的,我和大哥已經成年,都做了官,好人家的女人人家也舍不得,誰願意給這麼大的兩個兒子做後娘。那些想巴結阿爹或是想來占便宜的,我豈能讓她們占了阿娘的位置。要麼做妾,要麼老實嫁人去,彆想著占咱們家的便宜。若洪家想搗鬼,阿爹不好說他們,也要看我答應不答應。”

孫氏聽罷,頓時高興地直接想給二叔鼓掌,這可真是個好主意,若隻是納妾,她還愁什麼,難道她希望有個比她年紀還小的婆母壓在她頭上?若隻是個妾,哼,這個家內事不還是她說了算。

李姝在一邊敲邊鼓,“大嫂,官人,阿爹續弦,也不是咱們趙家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還有吳家舅父呢。阿爹敬重阿娘,若吳家不答應,事情也不能成。”

趙世簡點點頭,想了想,又跟孫氏說,“大嫂,近來煩請你到外麵多打聽打聽,挑那家風好、家裡貧寒、人口少的人家,若有大齡未嫁的女子,多留意兩個。若是阿奶堅持讓阿爹納了洪家表姑,咱們再給阿爹納第二個,不然她背靠著阿奶和洪家,阿爹屋裡就她一個,天長日久的,必定要拿大,最後給我們充起後娘來。”

孫氏點點頭,“二叔說的,我都記下了。說起來,以前阿爹每天夜裡回家後,不是問妹妹,就是在院子裡練功服,再要麼一個人在房裡。如今妹妹出嫁了,他整日回來一句話不說,孤零零的,我看著都不忍心。”

趙世簡歎了口氣,“誰說不是呢,也確實得有人照顧阿爹的起居了。”

三個人正說著,趙書良回來了,他見到老二兩口子並不意外。

趙世簡夫妻二人起身給他見過禮,趙書良擺擺手,“老二媳婦身子重,快坐下。”

趙書良先開了口,“阿爹,阿奶昨兒說的事情,兒子都知道了。兒子知道,阿爹和阿娘情分厚重,不想辜負阿娘。隻是,兒子想著,阿娘也去了這麼多年了,阿爹身邊,總不能沒人照顧起居。”

趙書良忽地抬頭,眼神銳利地看向趙世簡,“老二,你阿娘生前可是最疼你了。”

趙世簡忙站起來,先給趙書良鞠個鞠,“阿爹,在兒子心裡,沒有人可以替代阿娘。但阿奶這裡,阿爹總不能做沒個交代。就算阿爹拒了這一回,還有下一回,下下一回。故而,兒子想了個餿主意,阿爹聽後,要是覺得不好,隻管打兒子。”

趙書良點點頭,“你說罷。”

趙世簡把心一橫,直接說了,“阿爹,不若把洪家表姑納為妾室?”

趙書良再次抬頭看向趙世簡,他思索了半天,老二一向有些癡,不怎麼會算計人。這樣的婦人招數,定然是老二媳婦想出來的,她不好說,借著老二的口說出來,想來也是李家的意思。

趙書良沉默了半天,又仔細想了想這個主意,倒是不錯,一來省得再有人以他身邊無人服侍為由打他的主意,二來,老母親那裡也有了交代。隻是,這人選,他實在不再想和洪家扯上關係。

趙世簡見他意動,趁熱打鐵,“阿爹,阿奶這裡苦苦相逼,若阿爹不同意納洪家表姑,怕是不能善了,阿爹不若把她納回來,放在家裡養著,反正是個妾室,一個月不過費些米糧,她家裡人也不是正經親戚。兒子說句打嘴的話,等以後,也能徹底撕擄乾淨。”

趙書良知道他說的是老太太沒了之後,洪家就可以慢慢斷了來往。一個妾,也不值個什麼。

孫氏也不好讓二房單打獨鬥,插嘴道,“阿爹,洪家表姑到咱們家來,既然是要養著她,阿爹身邊不還是沒人服侍。不若,不若再相看一個老實些的。”

趙書良哼了一聲,“老子的房裡事,你們倒算計的清楚。”

孫氏頓時羞紅了臉,趙世簡忙作揖道,“阿爹恕罪,都是兒子的不是,大嫂隻是聽了兒子的建議,阿爹要生氣,先打兒子吧。”

趙書良本來想踢他一腳,見老二媳婦挺著大肚子在這裡,怕驚著她,遂忍住了。

過了一會兒,他歎口氣,“也罷,就照你們說的辦吧。老二帶著你媳婦快些回去,後麵的事情,我去跟你們阿奶說。老大媳婦,給你十天時間,你快些再相看個人,要那老實勤快,家裡貧寒的,年紀大不要緊,隻要不作妖就可以。另外,不要找和家裡有親戚關係的。老二媳婦,必要的時候,我還要借你們李家的名頭用一用了。”

李姝笑了,“阿爹隻管用,阿爹又不乾違法亂紀的事兒,這些子人,嚇唬嚇唬也就老實了。”

說完了話,趙書良直接往外走,“我去看看你們阿奶。”

孫氏忙喊道,“阿爹,您吃了飯你再去吧,和煦哥兒他爹一起去。”

趙書良頭也不回,“我去去就回。”

他走後,趙世簡也帶著李姝回如意坊去了。

趙書良幾步趕到登高巷趙書政家。

老太太見三兒子又來了,滿心高興,以為他答應了親事。這親上加親,多好的事情。她娘家這些年也沒個成器的子弟,她再不拉一把,等她死了,那就要徹底敗了。

趙書良和老母親問過好,坐下了。

老太太高興問道,“老三來,是有什麼事情?”

趙書良開門見山,“阿娘,兒子不孝,不能迎娶洪家表妹做妻。若洪家願意,兒子可以納表妹為妾。”

他這一個雷扔出來,直把老太太炸的暈頭轉向,“什麼?老三你吃屎了,說這樣的混賬話!那是你幺舅家的表妹,你要納她為妾?你眼裡還有我嗎?”

趙書良堅定地點點頭,“阿娘,若要續弦,兒子能娶到七八品官家的大姑娘,為什麼要幺舅家的表妹?幺舅整日不務正業,就指望把表妹們稱斤做兩賣個好價錢,如今我願意出價錢,他肯定也樂的出手。阿娘彆生氣,阿娘為兒子想一想,若娶了表妹,難道兒子以後要養著他一大家子?兒子自己有兒女,還有兄弟侄兒,兒子的官位不高,力量有限,目前還靠著李家吃飯呢。”

老太太氣得要命,可她又無法反駁,她的小弟,讓家裡人慣壞了,可不就是不務正業。但那也是她弟弟呀,自己的親兒子瞧不起自己的弟弟,老太太感覺臉上火辣辣的。

趙書政怕老太太氣狠了撐不住,在一邊打圓場,“阿娘,阿娘莫要生氣,不若明兒我讓康哥兒他娘去問問舅母,說不得舅舅舅母同意呢。三弟大小也是個六品官,要續弦,總要找個像樣的。阿娘,幺舅家裡,實在是不成個樣子。三弟的官位是靠著李家得來的,若三弟娶了幺舅家的表妹,就幺舅那個性子,還不到簡哥兒媳婦麵前充外公,李家知道了,能不生氣。若三弟倒黴了,咱們這一大家子,都要倒黴。阿娘全當為了兒孫,我們和幺舅各讓一步吧。”

老太太本來氣的要拿拐杖打趙書良,聽的大兒子這樣說,忽然有些驚醒。

是啊,這些日子,自老三給她請封了六品安人誥命後,她忽然有些飄了起來,聽了娘家人幾句奉承,就想做起老封君來,還想要把持兒子的後宅,以此拿捏簡哥兒媳婦,讓她乖乖聽話給趙家謀好處。

可簡哥兒媳婦看著和善,那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人。更彆說李家了,聽說李家大郎生生逼的李二娘子婆家大嫂跪下磕頭賠罪。

老三的官位怎麼來的,那可不光是靠著他用心當差,用心當差的人多了,怎不見彆人升官。

若強按著老三的頭娶了親,就幺弟那一家人的性子,搞不好真要來做張做喬,得罪了李家,還有個好。她的子子孫孫,如今都在努力往上爬,她個老背晦卻想拖後腿。

老太太心裡頓時有些後悔,但她一向要麵子,如何肯認錯,仍舊拿著拐杖往趙書良腿上敲了兩下,罵他,“你如今官大了,我管不了你了,你要不怕你幺舅罵你,你儘管去說!”

說罷,老太太氣哼哼要回房間。

趙書良笑了,“阿娘好生歇息,兒子都有孫子了,還讓阿娘操心,是兒子的不孝。兒子過兩天休沐,過來陪阿娘吃飯。”

老太太頭也不回,“你先把這事兒給我料理乾淨了,不然我和你吃飯怕噎著。”

趙書良和趙書政對視了一眼,老太太這是服軟了。

老天太回房間後,趙書良跟趙書政說,“大哥,阿爹不在了,這事兒,大哥給我做主吧,我就不管了。說起來,幺舅這些年,零零散散從我手裡借走了一百多兩銀子呢。既然是納妾,也省了下聘和陪嫁,這一百多兩銀子,全當我這個外甥給他的孝敬。若幺舅和舅媽願意,我再讓老大媳婦給她買些衣裳首飾,多的再沒有。”

趙書政笑了笑,“我這裡恭喜三弟了,三弟不知道,幺舅家的芳表妹,性子辣的很,三弟怕是要費神了。”

趙書良撇撇嘴,“不過是個蠢丫頭,餓她三天就老實了。”

趙書政摸了摸鼻子,三弟這個蠻牛樣子,真是。

那邊廂,趙世簡帶著李姝回了如意坊。

他一路上思索了好久,決定還是把昨兒晚上的事情告訴娘子。娘子是一家主母,在她眼皮子地下,家裡下人這樣作妖,若讓他親自處理,有損娘子的顏麵。

夜裡,他沒有讀書,而是擁著李姝而眠。

他悄悄在李姝耳邊說道,“娘子,有件事情我得向你稟報。”

李姝眯著眼睛享受他的按摩,“什麼事情,官人說得跟朝廷機密似的。”

趙世簡在黑暗中摸了摸她的臉,“娘子明兒找個由頭把硯台母子打發了吧。”

李姝本來放鬆的身體忽然緊繃了起來,“他們母子是有什麼不妥嗎?”

趙世簡嗯了一聲,“娘子不知道,石媽媽近來跟吃了**藥一樣,背著娘子就往我身邊湊。”

黑暗裡,李姝的嘴巴忽然張了老大,結結巴巴說道,“石媽媽,石媽媽她往官人身邊湊?”

趙世簡又嗯了一聲,“我實在不耐煩應付她,娘子把她打發了吧。天長日久的,她若壞了心腸,娘子防不勝防。”

李姝忽地哈哈大笑。

趙世簡立刻在她胸口狠狠揉了一把,“娘子作甚發笑?也不怕嚇著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