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性人恩將仇報(1 / 2)

九月底的時候,慧娘出閣了。

李姝是親嫂子, 自然也要回去幫著操持。且她的身孕已經穩了, 李家下人又多, 並不需要她動手做什麼, 隻需要坐在那裡陪著女客說話就好了。

她如今有六品誥命,姐姐又是皇妃, 坐在那裡陪客,樣樣合適。

慧娘共往尹家帶去了二十八抬嫁妝, 另外還有三百兩壓箱銀子,三個下人, 這份陪嫁,到哪個六品官家都不丟人。

除了作為二哥二嫂給妹妹的添妝, 李姝自己也給慧娘添了兩樣首飾, 都是她陪嫁裡的東西, 樣樣都好。又給她買了兩匹好布匹,不論姑嫂, 算是她們姐妹之間的情意。

尹家那邊樣樣照著規矩來,原來趙家官位低,哪知趙家父子這兩年蹭蹭往上漲, 尹家更是高興,連四時八節的禮品都厚重了許多。尹三郎更是時常給慧娘買些釵環, 趙書良不是那等死板的人,女婿給女兒買東西,他隻有高興的。什麼規矩不規矩的, 我礙著你了?

慧娘走的前一個夜晚,趙書良拉著慧娘的手,說了許久的話,說的父女兩都紅了眼眶。

等趙書良和女兒說過了話,孫氏又往慧娘屋裡去了,她趴在慧娘耳朵邊說了許多悄悄話,直把慧娘說的羞紅了臉。走前,她又往慧娘枕頭底下塞了本書。

不管傷感還是羞怯,慧娘最終順順利利地嫁去了尹家,做了尹家三奶奶。

慧娘三日回門時,李姝再次來到柿子樹巷。

李姝仔細觀察了慧娘和尹三郎的相處,見尹三郎知道下車時扶著慧娘下來,吃飯時記得給慧娘夾菜,再見慧娘雖然羞怯,卻處處知道照顧尹三郎,小兩口看起來異常恩愛,李姝終於放下了心。

慧娘雖然有些膽小,但並不傻,自己的官人,若假於他人之手,遲早夫妻離心。

趙家父子三人也仔細查看尹三郎,見他懂禮,知道照顧慧娘,心裡滿意,熱情地招待了小夫妻。

趙書良把女兒嫁出去之後,見女兒女婿恩愛和諧,心裡的負擔頓時鬆了許多,從此更是整日泡在衙門裡,有時候夜裡都不回來。

這邊才辦過了慧娘的婚事,那邊,肖氏也讓人來傳話,三郎要定親了。

今春時候,就在趙世簡剛剛外出平叛之時,三郎過了縣試。李穆川的同僚劉侍郎家的大孫女十歲了,李穆川打聽得劉侍郎家風好,遂托人說項,劉侍郎竟也一口答應了。侍郎是三品,比李穆川足足高了兩級,若非李家出了個皇妃,這親事怕也難成。

李姝的胎已經四個多月了,基本上穩當了。她平日在家,吃了飯就在院子裡溜達。這個月份,孕婦最舒適了,熬過了最初的孕吐期,李姝的胃口開始好起來,吃啥啥香。胎兒不是很大,也不影響她睡覺。而且天氣又好,氣溫適宜,她就算偶爾出門逛逛,隻要不走太遠,有兩個丫頭和兩個小廝陪著,也不礙事。

三郎的定親宴當日,李姝上午一個人雇車先回去,趙世簡要等到夜裡下衙了直接過去接她。她的肚子已經稍微顯懷了,到了李家,嚴氏讓人在廂房給她搬了個圈椅,擺上靠墊,先讓她坐好,再讓麗娘陪著她,哪裡都不讓她去。

麗娘看了看李姝的肚子,“妹妹現在胃口好了嗎?”

李姝笑,“現在我可能吃了,一頓能吃兩碗飯。要不是怕孩子長太大,我怕我更能吃。二姐姐你摸摸,我腰上的肉多了許多呢。”

麗娘笑,“也不能刻意餓著自己,你不吃飽了,孩子餓啊,孩子餓了,還怎麼能長好呢。”

李姝點點頭,“可不就是,我有幾天晚上稍微少吃一點,半夜就活生生餓醒了。餓的抓心撓肺,我本來預備忍一忍到天亮。最後實在是熬不住了,讓人給我煮了碗麵,吃飽了後倒頭就睡了。”

姐妹兩正說著,雪娘進來了。

今兒她和肖青榮又是不請自來,跟著大房人一起來的。

娘家堂侄兒,這樣笑臉蹭過來,肖氏也不好不接。肖青榮兩口子過年過節都往秀水坊跑,一來二去的,兩邊也漸漸走動起來。

雪娘比李姝成親早,才生了個女兒,還在吃奶呢,今兒也帶來了。因她生的是女兒,她也不好說讓李姝抱抱,但也湊過來一起說育兒經。

雪娘看了看李姝的肚子,笑道,“姝妹妹這肚子,看著就像個男娃。”

李姝笑了,“我倒不在乎男女,我都喜歡。”

雪娘也湊趣道,“誰說不是呢,我們玲娘,雖然是個小女娘,我也恨不得整日把她貼身抱著。”

都是做娘的,麗娘雖然不喜歡雪娘,也跟著一起說了起來。

說說笑笑間,一上午就過去了。中午,李姝緊跟著麗娘,麗娘一邊照顧妹妹,一邊看著兩歲多的小嘉娘,竟也遊刃有餘。

李姝吃過了中午的宴席,在正房西屋歇息了大半個時辰。起來後,她並未直接回家,而是繼續賴在秀水坊。

李穆川和肖氏夫婦自然是希望女兒能多在娘家停留片刻,況且她如今身子重,早上一個人過來時,李家人都有些不放心,夜裡還是讓女婿來接她吧。

李姝下午無事,在院子裡溜達了一圈,又陪著張氏和麗娘說話。後來張氏跟著鄭氏回了楊柳胡同,麗娘也回家去了。

三郎見三姐姐無人陪伴,自己過來陪著李姝說話。

三郎看著李姝的肚子,擔憂地問她,“三姐姐,生孩子是不是很辛苦。”

李姝笑了,“乾什麼都辛苦,三郎你讀書辛苦,阿爹做官辛苦,阿娘和大嫂操持家務也辛苦。辛苦不怕什麼,一家子和和睦睦地在一起,什麼辛苦都不怕。”

三郎笑了,“三姐姐的道理總是特彆多,比阿爹還多。”

李姝想摸摸他的頭,又想起他如今已經定親了,是大人了,不好再摸他的頭,隻得拍拍他的肩膀,“不怕,我會照顧好自己的。等孩子出生了,能跑會跳了,你帶著他玩,到時候就不覺得辛苦了。”

三郎自懂事起,李家開始逐漸改換門庭,他沒怎麼吃過苦,且家裡人護的好,沒讓他沾染險惡人心,故而三郎心性較為單純,為人也很和善。

人的心裡沒有灰暗,眼神就明亮,釋放出來的都是讓人願意親近的溫和氣質。

三郎長得好,淨挑著父母的長處長,讀了幾年書,把幼時那些精致的淘氣都戒了,打眼一看,謔,好一個俊俏的讀書郎。

他的俊俏與他人不同,楊鎮文采風流,但帶了一股鬱氣,李承業穩重,卻心有城府,趙世簡文武雙修,有時又有些癡。

三郎的俊俏很乾淨,不染塵埃。在詩書的浸潤下,他竟有了些君子如玉的溫潤感,很是得大娘嬸子們喜歡。

三郎讀書也和他為人一樣,始終不緊不慢,且他對功名興趣不是很執著,雖依舊在讀書,除了經文,他喜歡看一些大家之言。

劉侍郎太太見過三郎,心裡喜歡的很,劉大奶奶見了這個女婿也很歡喜,長得好,肯讀書,脾氣又好,以後家世也越來越好,這樣才配得上她的長女。

李姝看著三郎,那個曾經偷偷在泔水桶裡尿尿的小男孩,如今比她還高了,以後,他會越長越大,也會越走越遠。

不過,她也要有孩子了。兄弟姐們之間的緣分,大抵就是這樣,在純真的童年時期,父母和手足是我們的全世界,長大了雖然各奔東西,但那些美好的回憶,始終能讓人一生都感覺到溫暖。

姐弟兩說了一會子話,外頭趙世簡和嶽父嶽母打過招呼,掀開簾子就進來了。

三郎忙起身迎接,“三姐夫。”

趙世簡拍拍他的肩膀,“三郎又長高了,快坐下。”

二人坐下後,趙世簡拉了李姝的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肚子,“娘子,今天感覺怎麼樣?它有沒有鬨?”近來李姝開始能感覺到胎動了,趙世簡每天都問她孩子有沒有鬨騰。

李姝笑了,“官人放心,我今天好的很,孩子也很乖。中午和二姐姐一起吃的飯,大夥兒都照顧我,我吃的好的很。吃了飯又睡了一會子,阿奶和二姐姐回家後,三郎一直陪著我說話呢。”

說完,李姝又問他,“官人怎地來的這樣早?”

趙世簡笑了,“我給上官告了一個時辰的假,提前回來的。上官知道今兒三郎定親,就放我走了。衙門裡的事兒,有張大哥呢,張大哥最是能乾,他一個人能挑起半個職方司。”

說罷,他摸摸李姝的頭發,“等會兒我們給嶽父嶽母告個彆,咱們先回去。你身子重,車不能跑太快,若吃了晚飯回去,怕要趕上宵禁就不好了。”

李姝點點頭,“我都聽官人的。”

三郎一直在一邊沒說話,從三姐夫進來開始,跟他打了個招呼後,眼睛就沒離開過三姐姐,還一直摸三姐姐的頭。三姐姐在他麵前凶的跟母老虎似的,到了三姐夫麵前,乖的像隻貓兒。

還是三姐夫有本事,三郎心裡想。

小兩口膩歪地說完了見麵話,忽然想起三郎還在一邊,又開始跟三郎說話。

趙世簡對三郎道,“三郎有空去如意坊坐坐,那邊空屋子多,你去住住也使得,一來陪陪你三姐姐,二來也省的二哥天天抓你寫文章。”

李姝拍他一下,“彆胡說。”

三郎摸摸頭,“我也想去三姐姐家,請姐夫給我看看文章,二哥說姐夫的文章更有靈氣。”

趙世簡哈哈笑了,“二哥那是謙虛話,定是嫌你整日煩他,想把你打發走。”

三人說笑了一會,趙世簡看時間不早了,就要走。

小兩口很快跟李穆川夫婦道彆,肖氏知道女兒現在走得慢,故而要提前走,她也沒攔他們。但讓葉媽媽把今兒廚下未用完的菜讓女兒帶一些回去,都是肉菜,現下天涼下來了,也壞不了。

葉媽媽給李姝弄了整整兩個大提籃,一個籃子裡麵六個大湯盆,滿滿裝了六樣肉菜,都是沒下過鍋的,都已經切成了塊,四樣是生的,其餘兩樣也是半生的。另外一個籃子裡有一口小鍋,裡麵都是從今兒的席麵上撤下來的肉菜,都撿乾淨了,還用熱水淘了一遍。

肖氏想了想,又讓丫頭把家裡的各色點心給女兒帶一些回去。

李姝笑了,“阿娘,我回一趟娘家,又是吃又是拿的,跟土匪是的。”

肖氏嗔了她一眼,“彆胡說,咱們家裡人也不多,這麼多菜,不趕緊吃了,過幾天壞了多可惜。你若嫌味道不好,吃不下去,給女婿吃也使得。”

李家如今住在秀水坊,這裡住的的都是官員,家裡的剩菜不好送給左鄰右舍,肖氏就讓兩個女兒多帶一些回去,麗娘走的時候,也是拎了滿滿一籃子吃食。

李姝帶著大包小包,坐著騾車,慢悠悠地回了如意坊。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半黑了。

石媽媽已經做好了晚飯,就等二爺二奶奶回來。

趙世簡親自把李姝從車上抱下來,石媽媽看的眼神暗了暗。

下車後,趙世簡扶著李姝往院子裡走,一路上,看都沒看其他人一眼。

玉娘一邊走一邊問石媽媽,“石媽媽,廚下有熱水嗎?”

石媽媽笑了,“都預備好了,就等著二爺和奶奶回來呢。”

玉娘吩咐封娘去打了熱水,自己服侍李姝洗了臉,給她換了家常的衣裳。

李姝收拾完了後,歪在貴妃榻上。趙世簡坐在一邊陪她說話。

很快,玉娘端來了晚飯,擺在了正廳裡的飯桌上。

李姝不喜歡在臥房吃飯,感覺頹廢的緊。每天一日三餐,她都要正經坐在正廳的大飯桌上,哪怕中午隻有她一個人,她也要這樣,再活一世,她喜歡儀式感。

小兩口一起坐在餐桌邊,說說笑笑一起吃了晚飯。玉娘在一邊服侍,等李姝吃過了,玉娘再去吃,讓封娘過來服侍。

夜裡,李姝要洗澡。平日都是玉娘拎了水來,今日等了一會子玉娘沒來,趙世簡出門去看。

剛出了正房門,發現石媽媽拎了一桶水過來,見到趙世簡,石媽媽笑著把水桶遞給趙世簡,並說道,“玉娘讓我把水提過來,倒讓二爺親自出來了。”

趙世簡看了石媽媽一眼,見她今兒穿了裙子,紅色的,大夜晚的,居然還戴了朵花,趙世簡沒想太多,對她點點頭,“你把水桶放下吧,我來。”

石媽媽拎著水桶的手遲疑了一下,然後放下了水桶,自去了。

趙世簡拎了水進去,親自照顧李姝洗了澡,又幫她換了衣裳。

李姝本來不想讓他幫忙,“我如今腰粗的像個水桶一樣,官人還是彆看了,萬一你看多了倒胃口,不喜歡我了,我可沒地方哭去。”

趙世簡哈哈大笑,“我怎麼會不喜歡娘子呢,娘子在我心裡是最美的。”

李姝斜眼看他,“哼,我可是知道你們官場上愛相互送小妾的。”

趙世簡忙表忠心,“娘子放心,我斷然沒有那個心思。隻是,隻是。”

他把身子靠了過來,“娘子能像前兒那樣,再給我一回嗎?不會傷著孩子的。”

李姝笑著擰了他一把。

日子呼啦啦地就到了冬月底,皇宮裡,賢妃的肚子也起來了。兩個女兒已經大了,一些小事情,她都交給奶嬤嬤處理。自己隻管安心陽台,偶爾帶女兒們玩一玩。

與平貴妃不同的是,賢妃按照皇後定的規矩,每隔三日必定要去坤寧宮給皇後問安。

每每皇後都說,“你身子這樣沉重,也不必回回都來,一個月能來個一次兩次,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賢妃笑道,“娘娘仁慈,體恤臣妾。隻是,規矩不可廢。若因為懷胎就不來給娘娘請安,那宮裡的規矩豈不成了擺設。再說了,臣妾如今吃得好睡的好。這肚子不大不小,並不難受。借著給娘娘請安,臣妾也能出來走一走。”

皇後笑了,看了看賢妃的肚子,“這回沒有上回大,想來是一個吧?”

賢妃忙驚道,“我的娘娘,可不能再是兩個了。上回兩個丫頭一起來,肚子大的臣妾整日睡不著覺。”

有賢妃帶頭,周德妃等人自然也不敢仗著肚子不敬皇後。就連王貴人身為貴妃的狗腿子,也一次落地過來。

平貴妃見王貴人這個樣子就想生氣,但她也不能說不讓王貴人去給皇後請安。近來聖上到她宮裡越來越少,她都快半個月沒見著聖上的麵了。

景平帝雖然年輕,卻深諳平衡之道。他才給了平家軍權,又駁回了龐家立太子的提議,自然要給皇後母子多一些體麵。平貴妃這樣不識大體,且冷她一冷,慢慢就知道規矩了。庶女就是庶女,得了些勢就張狂。還是不如皇後得體,可惜了,要是皇後不姓龐該多好,要是龐家野心小一些多好,朕又何曾想和龐家對著乾呢。

景平帝想了一會子後,告誡自己,父皇說自己太過仁慈,看來是沒錯的,朕以後要戒了這些婦人之仁。

宮外,李姝的肚子有六個多月了,比之前整整大了一圈。

一天上午,李姝正在廊下坐著曬太陽。今兒天氣好,太陽足,李姝眯著眼睛躺在躺椅上。

這躺椅買了有一陣子了,原本李姝出嫁的時候想要買個躺椅,肖氏不同意。年紀輕輕的小媳婦,整日躺在躺椅上,人家看了要笑話。

如今她自己當家,自從懷孕後,她立即讓文崖去買了一個質地上好的躺椅。她要養胎,躺著舒服,誰都沒說二話。

溫暖的太陽照在身上,肚子裡的小娃兒又在咕咕嚕嚕地翻跟頭,李姝靜靜地躺著,任由躺椅一搖一晃,舒服的快要上天。

玉娘坐在一邊,靜靜地做針線,封娘在李姝的臥房裡擦拭各處灰塵。文崖跟著趙世簡走了,硯台跟著石媽媽在廚下幫忙。

就在大家各自忙碌的時候,大門忽然響了。硯台忙去開門,來的是孫氏身邊的丹娘。

李姝沒起來,讓玉娘給丹娘搬了個小凳子,給她倒了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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