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遠行常住娘家(1 / 2)

孫氏很快氣喘籲籲地過來了,她進門後, 來不及坐下, 直接問道, “弟妹, 你怎麼樣了?”

李姝衝她笑了笑,“大嫂, 我現下還好,不是特彆疼。等一會子我疼狠了, 怕家裡無人主事,就請大嫂來坐鎮。”

孫氏忙道, “弟妹能想到我才是應該的,咱們都是一家人。我讓文崖去請穩婆了, 自己先過來的。”

說罷, 孫氏又到處查看家裡下人準備的怎麼樣。見各自都有條不紊地在忙活, 她也就放心了。

很快,李姝洗了澡, 換了乾淨的衣裳,坐到產房裡去了。穩婆也來了,二話不說, 先讓李姝把褲子脫了。李姝本來疼的厲害,聽穩婆這樣說, 也不矯情,脫的隻留下了外衫。

穩婆看了一眼,笑道, “二奶奶這是頭一胎,還早呢。”

生孩子最是急人,時間久,產婦疼,家人也幫不上忙。

等到了晌午飯時刻,李姝的額頭開始冒汗珠子,疼痛似乎越來越密集。臥槽,這是把剖宮產後一個星期的疼痛都集中到一起了嗎?

孫氏不時給她擦擦汗,“弟妹,可千萬彆叫,省些力氣。”

羅媽媽上午已經給李姝做了一碗紮實的吃食,這會子,又端過來一碗,李姝忍著疼,不等人勸,立刻又吃光了。

穩婆笑,“二奶奶這樣是最好的了,老婆子也去過一些豪門貴族,那些太太奶奶們,才剛開始呢,就叫的跟殺豬似的,到了後麵,半點子力氣都沒有了,還得我老婆子動手給她擠出來。大人受罪,孩子也容易被擠壞了。”

李姝聽到這話,嚇得越發不敢叫了。

時間很快挨到了下午,李姝已經疼得說不清楚話。每一陣疼痛過後,她立刻睡一會,迎接下一波疼痛。

等到趙世簡下衙回來,見家裡這陣仗,立刻嚇得軟了腿,然後罵兩個小廝,“你們是死人嗎,怎地不去叫我。”

墨染忙低頭認錯,“回二爺,二奶奶不讓我們去,都是我們的錯,請二爺息怒。二奶奶說了,等二爺回來,先好生吃飽了飯,然後再耐心等著。”

趙世簡哪裡還吃得下飯,他早上走的時候,姝娘吭都沒吭一聲,怎地這麼快就要生了。他急的在院子裡團團轉。

孫氏出來了,見他沒頭蒼蠅一樣,忙指揮他,“二叔,先去吃飯。”

趙世簡去廚房,隨便扒了幾口,繼續在院子裡打轉。

屋子裡,李姝的宮口逐漸開始開了,疼痛讓她眼前發黑,她開始忍不住叫喊。

趙世簡在外麵聽的她一陣陣叫喊,心疼的直扒窗戶,“姝娘,姝娘,你彆怕,我在呢,你要是疼,就喊兩聲。”

穩婆忙啪的一聲把窗戶關了,“趙二爺,可不能這樣說,二奶奶現下還不能大聲叫喊,得攢些力氣。”

趙世簡氣得要罵人,那麼大個孩子,要生出來,怎能不疼,疼了還不讓人叫,還有沒有天理了。

到了半夜子時,李姝的宮口全開了,她已經疼的目呲欲裂,穩婆喜道,“二奶奶,可以發力了,二奶奶這還算快的了。”

李姝聽到這話,如同聽到天籟之音,她再也不去擔心會不會有撕裂傷,會不會用力太大傷到孩子,她隻知道用力再用力。

但孩子哪裡是那麼容易生的,母親在受苦,孩子何曾不是呢,從那麼狹窄的地方出來,孩子要不停地配合母親,調轉姿勢,忍受壓迫,拚命往外擠。

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李姝感覺身下一輕,孩子終於出來了。她仿佛剛從刑場下來一樣,渾身再沒有一點力氣。

穩婆把孩子一抱起來,立刻高興地喊道,“二奶奶,是個帶把的。”

李姝嗯了一聲,她倒不在乎孩子是男是女,有氣無力地問了一聲,“孩子沒毛病吧?”

孫氏理解她的心情,立刻回她,“弟妹放心,孩子胳膊腿兒都健全,手指頭不多不少,兩個眼珠子也有,能看見光。”

李姝頓時放心了,頭一歪開始睡覺。

外頭,趙世簡聽見生了,一夜的困頓立刻飛走了,忙高興地搓手,對著窗戶問,“大嫂,姝娘還好嗎?”

孫氏也熬了一夜,但孩子生出來了,大家都高興,她忙安慰趙世簡,“二叔放心,弟妹累狠了,已經睡著了。”

孫氏和玉娘一起給孩子洗澡,穩婆幫產婦收拾。李姝迷迷糊糊感覺的到,穩婆幫她把胎衣收拾了。胎衣出來了,算是順利生完了,李姝徹底進入了黑暗。

等把母子兩個都收拾乾淨了,穩婆讓玉娘找了條被子,把產婦包裹的密不透風,然後讓趙世簡連著被子卷,一起抱回了臥房。孩子就放在親娘身邊,等會孩子哭了,可以直接喂奶。

孫氏熬了一宿,現下孩子生出來了,趙世簡讓人送她先回了柿子樹巷。煦哥兒還小呢,昨兒夜裡阿娘不在,不知道丹娘能不能帶好他。孫氏想念兒子,忙回去了。

穩婆也要走,趙世簡打發了厚厚的賞錢。

他自己熬了一宿,有些困頓,但現下還不是他休息的時候。趙世簡想了想,吩咐墨染,“去秀水坊,把嶽母請過來。”

墨染忙往秀水坊去了。

過了一會兒,肖氏滿臉喜色地過來了。等看到沉沉睡去的女兒和一臉疲憊的女婿,肖氏忍不住心疼。親家母不在,女兒遇到這些事情就無人主事。她忙打發女婿去睡覺,自己照顧新出生的外孫。

自從兒子兒媳婦帶著孫子外放以後,肖氏整日在家無聊,三郎大了,又不用她看著。她一麵想念兒子孫子,一麵又擔心他們在外麵水土不服。

為了一解相思之苦,肖氏時常讓麗娘把嘉娘帶到秀水坊,她也能和外孫女玩一玩。連家裡來附學的幾個小蘿卜頭,都得到了她更多的關注。現在李姝的孩子出生了,正好她沒有婆母,肖氏感覺自己終於能派上大用場了。

肖氏憐愛地看了看外孫子,再看看睡的很沉的小女兒,心裡頓時暖的像水一樣。

姝娘真是有福氣,女婿這樣上進有出息,她又一舉得男,以後定然是順風順水一輩子。

肖氏正想著,小娃兒忽然開始吭哧吭哧,然後閉著眼睛哭了起來,頭往兩邊拱,小嘴撮著,到處找奶喝。

母子天性,正在熟睡中的李姝忽然就醒了,她一扭頭就發現了肖氏,“阿娘來了。”

肖氏忙把孩子抱過來,“快,孩子餓了,你喂他吃。”

李姝有些囧,上一次喂孩子還是上輩子的事情了,“阿娘,我好像還沒有奶水呢。”

肖氏笑了,“你給他多吸幾口,就有了。”

李姝隻得揭開了衣衫,有些笨手笨腳地抱過孩子,幫助他找準位置,小娃兒立刻賣力吸起來。肖氏怕女兒傷著腰,忙用個大枕頭靠在她身後。

哪知吸了半天,一口都沒有,小娃兒頓時鬆開口,大哭起來。

李姝心疼地一邊輕輕拍他,一邊哄,肖氏笑道,“頭一次吸不出來也是有的,他餓極了,就會多吸,多吸就有了。”

哭了兩嗓子,小娃兒又開始吸,吸著吸著他累得睡著了,也不知吸出來沒有。

李姝摸了摸他的小頭,在前後腦門各摸到一塊軟軟的地方,這孩子囟門可不小呢。

李姝問肖氏,“阿娘過來,家裡的事情有人管嗎?”

肖氏笑道,“你放心吧,有葉媽媽呢。”

李姝笑道,“多虧了阿娘過來,不然我就要抓瞎了,昨兒還勞累大嫂子來陪我一天。”

肖氏見女兒滿臉疲憊,摸了摸她被汗水浸透的頭發,“我兒昨兒受苦了,我讓你家裡的婆子給你做了些吃的,你等下吃兩口。累了一天,多吃一些,下奶也快。”

話音剛落,羅媽媽端了一碗紅糖雞蛋來了,“二奶奶快些吃了,這個排惡露快,也頂餓。可憐見了,受了一天罪。”

李姝不矯情,把六個雞蛋吃個精光,連紅糖水都喝光了。

肖氏又吩咐羅媽媽,“等家裡收拾好了,你去買些蹄子和花生,再買兩條鯽魚,中午給你們奶奶燉個花生豬蹄。以後每天換著做,讓她多喝些湯,裡麵的肉不用多吃,仔細長的太胖。”

羅媽媽接過李姝手裡的碗,忙答應道,“我知道了,謝過太太指點。”

等羅媽媽出去了,肖氏又看向李姝,“咱們家幾代人,從我外婆開始,到你外婆,再到我和你二姐姐,從來不缺奶水,喝口水就有奶了。我先讓羅媽媽給你下幾天奶,等以後奶水充足了,倒不用每天大補,五穀雜糧魚肉蔬菜都要吃,不能光吃肉。”

李姝忙點頭,“我聽阿娘的,可不敢吃太多,隻要奶水夠了,再多吃,都到自己身上了。阿娘看我大嫂子,煦哥兒都戒奶了,她身上的肉還是掉不了。近來她一頓比一頓吃的少,可那吃到身上的肉,哪裡是那麼容易下去的。況且如今家裡丫頭婆子一大堆,不用她做活,想瘦下去就太難了。”

肖氏沒有說孫氏的不是,隻是點撥女兒,“女婿如今已經是六品官了,以後會越走越高,你若變成個大胖子,外頭一些壞心眼的人,說不定就要給女婿送妾了。”

說完,肖氏忙擺擺手,“看我,說這些作甚,如今你剛給女婿生了兒子,他高興著呢。再說了,你們打小的情分,不用怕。”

正說著,小娃兒又開始哭了,李姝忙又喂他,小娃兒拚命吸,吸著吸著,李姝忽然感覺有什麼東西從胸口流過,再見小娃兒開始咕咚咕咚大口吞咽。

肖氏經驗老道,立刻輕聲笑道,“好了,有了,我就說你定然像我。你們幾個小的時候,從來沒缺過奶水。”

李姝忙笑道,“多虧我像阿娘,我們坊裡有個董太太,就是沒奶水,她吃的再多都沒啥奶水,隻得請了奶娘。現下孩子天天扒在奶娘身上,都快不要親娘了。”

肖氏笑了,“小娃兒就是這樣,有奶就是娘。等他吃好了,你再好生睡一覺。”

很快,小娃兒吃飽了,嘴巴一吐,又打了個小哈欠,然後睡著了。

肖氏接過孩子,讓李姝又睡了。有肖氏在一邊看著,她沒啥不放心的,故而這回她徹底睡死了過去。

肖氏等她母子兩個都睡沉了,悄悄掀開被子一角,看看女兒惡露排的如何。多少人孩子生出來之後,滿心歡喜,哪知很快就大出血,人說沒就沒了。

仔細查看了之後,肖氏放心了,女兒這樣子是正常的,是自己多操心了。

唉,“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啊。姝娘自己都有兒子了,我還是總想把她當小孩子。

到了下午,李姝和趙世簡都醒了,兩口子都睡飽了,中途李姝還給孩子喂了三遍奶。這小娃兒一個時辰就要吃一回,真是磨人。

趙世簡給嶽母鞠躬,“多謝嶽母來幫著操持。”

肖氏笑了,“我如今在家閒著無事,來幫著你們看一看。就是我人老話多,女婿彆嫌棄。我還準備在這裡住兩天呢,等洗三過了再走。”

趙世簡大喜,立刻又鞠躬,“多謝嶽母。”

肖氏擺擺手,“你打發個人跟著桂娘一起回秀水坊,讓葉媽媽給我準備些東西送過來,桂娘也跟著一起來。”

桂娘忙應了,趙世簡打發了文崖跟她一起去。然後趙世簡又讓玉娘開了銀錢箱子,給家裡下人幫傭多賞賜了一個月的月錢。

肖氏一直在如意坊住了三天,直到孩子過了洗三才回去。

洗三那天,趙氏族人都來了,李姝娘家人、肖氏娘家人、吳家人、趙世簡同窗和同僚,擠擠挨挨一群人,把個小院子坐的滿滿當當。

吳氏不在了,一應事情都是肖氏和孫氏在操辦,李姝隻管出銀子。孫氏把趙世簡中進士時辦喜宴收的禮金給了李姝一部分,裡麵包括李姝娘家人、趙世簡同窗和同科送的禮,這些人情以後都需要李姝兩口子去趕。至於趙氏族人送的禮,趙世簡是趙書良的兒子,他們雖然分開住了,但並未到衙門備案,禮法上來說還是一家人,這些禮以後還是趙書良去還,故而禮金由孫氏掌管。凡是趙氏族人家有喜事,李姝直接去吃酒席就可以了,不用送禮。

趙書良一再向肖氏道謝,“謝過親家母來幫扶,他們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呢。老大媳婦還要看孩子,柿子樹巷那邊一堆的事情也離不開她,若不是親家母來幫忙,我還得請老母親過來操勞。”

李穆川在一邊道,“親家不用客氣,都是自己人。”

自從肖氏來了,孫氏立刻事事以肖氏為先,她每天隻帶著孩子過來看看,若肖氏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她幫著跑腿,一應拿主意的事兒,她從不開口。

過了洗三,肖氏回了秀水坊,李姝正式開始了養孩子生涯。趙世簡給孩子取了個小名,就叫慶哥兒,今年家裡喜事多,這孩子來的時候好。

慶哥兒能吃能睡,哭得響亮,身子骨壯實的很。李姝奶水足,把慶哥兒養的越發肥壯。

等慶哥兒滿了月,足足長了快兩斤。

羅媽媽整日在廚下煲湯,李姝隻喝湯,不吃肉,裡麵的好東西都給了丫頭們吃。一個月子下來,李姝沒長胖,玉娘和封娘倒是胖了一圈,連兩個小廝和羅媽媽,因為經常跟著一起吃,臉色都愈發紅潤。趙世簡因為每天還會練功夫,他是家裡唯一一個吃的多卻沒長胖的。

日子呼啦啦地都跑了,很快入了夏。

天氣逐漸熱了起來,李姝家裡還用不起冰,故而有些難捱。特彆是慶哥兒,他長得胖,現在開始不願意躺在那裡,非讓人抱著到處走。幸虧家裡丫頭小廝多,若光指望李姝一個人,累也要累死了。

天氣剛熱起來,朝廷裡又出了大事了。

北邊連著三個省好多地方旱災嚴重,地裡的苗兒都乾死了。剛開始牲口還能有水喝,後來,連人都快喝不上水了。京城這一帶雖然不缺水,但今年長久不下雨,天氣也乾的厲害。

李姝家裡水井的水位越來越低,現下她每天都讓小廝從外麵買一些水用,家裡的留著吃。外麵澀水井出的水,原來隻需要兩文錢一擔,現在直接翻了倍,還不一定能買的到。好在兩個小廝機靈,每天都能從外麵淘騰到幾擔水,家裡洗衣服洗澡全用買來的水。

這樣想辦法,井水裡的水位還是基本沒上升過。

除了水越來越緊張,連米糧和肉菜都開始漲價。原來慶哥兒剛出生時,家裡人每天都能跟著李姝吃一些雞魚肉蛋,如今各樣吃食的價格都翻著倍往上漲,玉娘哪裡還敢讓大家多吃。從她自己打頭,再不許大吃大喝,每日能吃飽就可以了。白天,她親自看著羅媽媽隻給二奶奶燉個湯,裡麵的肉若是二奶奶不吃,她用井水鎮著,夜裡二爺回來了吃。

李姝心裡時常歎息,在這個生產力極度落後的時代,天災從來沒斷過,今兒這裡乾旱,明兒那裡洪災。她生在京城,家裡做著小官,外麵稍微有些動蕩,家裡丫頭小廝都吃不上肉。若是生在外地農家,說不定現下她要被家裡人賣掉換糧食了。看看玉娘,不就是因為遭了災才賣身為奴嗎。

歎氣歸歎氣,李姝還是拿出足足的銀子,每天打發兩個小廝到處去買些便宜的米糧,家裡多備一些,總是沒壞處。

屋漏偏逢連陰雨,乾旱還沒過去,北邊胡人開始擾邊,趁著北方乾旱,到處缺糧,且人口銳減,忽然一連奪下幾個城池。

景平帝大怒,一麵下旨申斥西北軍一乾將領,一麵命戶部持續撥銀子去賑災,同時命王太師和嚴文凱任監軍,火速趕往西北,再命龐皇後的父親統帥西北軍,驅逐胡人,將功折罪。

戶部缺銀子缺的直叫喚,景平帝自己帶頭,開始節儉度日,萬壽節都是應個景。除了皇太後,宮裡一乾嬪妃也開始節儉度日,不再整日購置新的胭脂水粉。趙世康那邊的差事頓時清閒了許多,自然,收入也少了許多。但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誰也不敢囉嗦一句。

景平帝雖然命龐皇後的父親任統帥,從京城這邊也要抽調一批精乾武官將領,與兩位監軍一起至西北。否則等事情一過,功勞全是龐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