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轉迎新送舊(2 / 2)

事關兒子,李氏隻得不再提此時。但她也給玉娘敲醒了警鐘,從此,她遠著二爺,從來不背著人跟二爺說話,在二爺麵前,大大方方的,從不做那妖妖調調的樣子。

李姝都看在眼裡,預備讓她自己挑個可心的人。

玉娘聽李姝說了這些話,也回道,“可不就是,二奶奶還記得呢。當時我和阿娘一路逃難過來,都說京城是天堂,我們吃了多少苦才撐到了京城,後來遇到太太和三娘子,從此我算過上好日子了。這幾年,跟著二奶奶,我風吹不著雨水打不著,吃得好穿得好,還有月錢拿,如今我攢的首飾和月錢,比我們老家地主家的小姐都要多。”

李姝笑了笑,“你也大了,也該給你找個人家了。你以後,是預備在家裡,還是到外麵去找?”

玉娘羞紅了臉,“二奶奶,我不想嫁人,隻想跟著二奶奶。”

李姝搖搖頭,“我倒不反對你不嫁人,說實話,多數女子嫁了人,從此不得自由,沒人疼愛,說不得還要挨打挨罵。吃的最少,乾的最多,好不好的說不定生個孩子就把自己生死了。可世道如此,咱們人微言輕,又不能和這世道對著乾。你還是要找個人家,多的我不敢保證。你要是想留在家裡,文崖和墨染隨你挑。你要是想出去,二爺軍裡也有不少合適的,但看你自己了。”

玉娘不再紅臉,有些憂愁地道,“有幾個能像二爺這樣把二奶奶放在心上的呢。二奶奶不知道,我有時候真的不想嫁人。就這樣跟著二奶奶,打理家事,幫奶奶帶孩子,怎麼過不是一輩子呢。”

李姝笑了,“你不嫁人,總是個姑娘身,以後外頭的事情你如何能操辦。你嫁了人,做了婦人,能乾的事情就更多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過幾天給我答複,我也不是說今兒就要把你嫁出去的。你這頭不想嫁人,我看那頭家裡兩個小廝都仰著脖子等著呢。”

玉娘又紅了臉,“二奶奶,我跟您說正經的呢。”

主仆兩個說笑了一陣,很快把這個丟開了。

等李姝的肚子有四個月的時候,一天早上,秀水坊忽然來人。

來的是福寶,金寶跟著李穆川,銀寶跟著李承業,順寶跟著李三郎,福寶最小,暫時還是給肖氏打雜。

福寶滿臉凝重對李姝說道,“三姑奶奶,三奶奶沒了。”

李姝想了半天,三奶奶是誰?難道是三郎的未婚妻?

李姝立刻大驚,“你把話說清楚?哪個三奶奶沒了?”

福寶點點頭,“就是三姑奶奶想的那樣,還沒過門的三奶奶沒了。今兒早上劉家人來送的消息,三爺已經往劉家去了。太太正在家裡哭呢,二爺二奶奶不在家,金寶已經往衙門跟老爺說去了,葉媽媽讓我來請二姑奶奶和三姑奶奶回去勸勸太太。楊柳胡同大太太和大奶奶也來了,還沒敢告訴老爺子和老太太呢。”

李姝頓時感覺心裡砰砰直跳,劉大娘子才多大?十五了吧,家裡預備明年就娶她過門的?怎麼忽然就沒了。

玉娘見她臉色不好,立刻扶住她,“二奶奶,您當心些,莫太難過,當心肚子裡的哥兒。”

李姝擺擺手,“墨染,去雇輛車,封娘,把我的衣裳收一些,文崖,抱上慶哥兒,走,立刻去秀水坊。”

等李姝趕到時,家裡鄭氏婆媳和麗娘都來了。

肖氏見她來了,擦了擦眼淚,“你怎地來了,這麼大老遠的,彆傷著肚子裡的孩子。你們可都要好好的,我這心呐,再也受不住你們誰有個好歹了。”

鄭氏忙勸她,“弟妹,弟妹彆難過,我們都曉得,三郎媳婦是個好的,隻是,天上的神仙喜歡她,讓她提前歸位,咱們就好好發送發送她,等下輩子再續緣分吧。”

肖氏哭道,“大嫂,也隻有你懂我的心了。三郎媳婦雖然沒過門,可她樣樣都好,懂禮知進退,又能乾。眼瞅著就要進門了,忽剌巴沒了,我倒還好,她也不是我生的,可三郎如何受得住。三郎自小順風順水,見家裡哥哥姐姐們都夫妻恩愛,他也學著對他媳婦好,如今兩個人好的跟一個人似的,他媳婦忽然一病沒了,我的三郎啊。”

鄭氏不知道要勸什麼了,隻得把她摟進懷裡,輕輕拍她的後背。

麗娘怕妹妹跑的急了,傷著孩子,忙安撫李姝。

眾人相顧無言,隻有肖氏偶爾的啜泣聲。嘉娘在一邊站著不說話,元哥兒在睡覺,慶哥兒也有些害怕,依偎到了李姝懷裡。

過了許久,大門處忽然傳來動靜,肖氏忙起身去看,眾人也跟著。

剛出了垂花門,見三郎麵無表情地進來了,見到眾人,他點點頭,然後對肖氏說道,“阿娘,我要迎眷娘的牌位回來。”

肖氏登時雙眼瞪得老大,“你說什麼?”

鄭氏立刻出聲,“三郎,眷娘沒了,大家都心痛,但我李家無過錯,聘禮我們也不要了,劉家如何讓我們迎了牌位回來?這事兒,我不答應。你阿爺知道了,也不會答應。”

鄭氏心裡清楚,三郎是個心軟的人,定然是見劉家人痛哭,一時答應了,但肖氏若公然反對,必定有傷母子情分。她是大娘,長房長媳,此時發聲,一來代表李家立場,二來可以給肖氏解圍。

三郎忽然抬頭看向鄭氏,“大娘,眷娘我和定親三年了,如今她還沒過門就沒了。劉家祖墳她進不了,我若不迎她回來,她隻得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郊外,身邊都是一些枉死鬼和短命鬼,以後連個上香的人都沒有。”

鄭氏立刻反駁他,“劉家人不願意為她破例,就要來強壓著我李家的頭嗎?誰家媳婦沒過門之前死了讓人家迎牌位回去的?你以後再娶媳婦,人家好好的原配成了填房,誰家願意?”

三郎見鄭氏的話鏗鏘有力,他一向性子溫和,不大與人爭辯,忽然啞口無言,劉家的要求確實過份了些,但嶽母一邊哭一邊說女兒以後成了孤鬼,他心如刀絞,自己開口應了這事兒。如今家裡人反對,他要怎麼辦?

三郎忽然心裡好難過,他不想傷害家裡人,又想讓眷娘以後墳前有人添土上香,可世事總是難兩全。

三郎忽然落下了淚來,“是我不懂事,大娘莫要生氣。”

說完,他繞開大家,往內院走去。

肖氏見他這樣,頓時又哭出了聲音。

中午,葉媽媽做了些簡單的飯菜,肖氏隻喝了幾口蛋花湯,三郎一口沒吃。鄭氏隨意扒了兩口,全娘回楊柳胡同去了,李泗新老兩口不能沒人照看。

李姝姐妹一個奶孩子一個有身子,鄭氏命她們好生吃飯,姐妹兩認真吃了些飯菜,嘉娘和慶哥兒都乖乖地跟著自家阿娘。

下午,李穆川回來的早。

李穆川早上到衙門後不久,家裡小廝急忙去報了信,故而他今兒回來的早一些。

李穆川聽鄭氏說了三郎的意思,沉吟片刻沒開口。

過了許久,李穆川讓金寶把三郎叫了出來,“你已經十七了,明年就要參加鄉試。我在你這個年紀,你阿娘已經進門了。劉家的事情,你再好生想一想,若你真的願意,我們也不阻攔你,隻是,以後你莫要後悔。”

三郎猛地抬頭,眼裡冒出驚喜,“阿爹,我不後悔。”

李穆川看向他,“你確定你以後不後悔?”

三郎堅定地點點頭,“阿爹,我不後悔。若不能給眷娘一個交代,我才會後悔一輩子。”

李穆川點點頭,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一起去劉家。”

鄭氏見李穆川點頭,不再說話。

肖氏忙喊道,“官人。”

李穆川回頭,看向肖氏,輕聲說道,“娘子,三郎有情意有擔當,咱們做父母的,要成全他。有了這份擔當,以後,有眼光的人家也會更喜歡他。若媳婦才死了,咱們立刻撇清了乾係,要被人恥笑了。”

鄭氏道,“還是二叔比我更有見識。”

李穆川怕鄭氏多想,安撫她道,“大嫂是當家長嫂,原該那樣說,還要勞煩大嫂幫我看著家裡。”

鄭氏點頭,“二叔隻管去,家裡有我呢。”

李穆川父子走後,鄭氏又對李姝姐妹兩道,“你們兩個先回去,過幾天有了消息再跟你們說。”

姐妹兩聽話地回去了。

過了幾天,李姝實在等不急了,打發玉娘回去了一趟,玉娘很快就回來了。

剛進門,玉娘先咕咚咕咚喝了一杯茶,然後坐下跟李姝說道,“二奶奶,三奶奶的牌位已經迎回來了。老爺和三爺去了劉家,和劉家商議過了,咱們家迎了牌位回來,劉家不退聘禮,把三奶奶的嫁妝陪了過來。因三奶奶已經沒了,婚事從簡,隻李家族人來了幾個人,其餘親朋一概沒請。二奶奶懷著身子,太太怕衝著二奶奶,故而沒叫咱們回去。”

還沒等李姝開口,玉娘繼續說道,“二奶奶不知道,那劉家原先看著還好,怎地這般欺負人。還讓三爺以後再娶親生了兒子,過一個到三奶奶名下。三爺要答應,老爺拒絕了。”

李姝頓時也覺得劉家有些過分,“牌位都迎回來了,還這般不足?她家女兒又沒生了個娘娘,咱們家又不是文家。”

玉娘點頭,“誰說不是呢,不過這事兒是劉大奶奶提出來的,聽說劉老爺當場嗬斥了她。”

李姝冷笑,“哼,一個紅臉一個白臉罷了,誰不知道呢。阿娘如何了?三郎呢?”

玉娘回答道,“太太有些傷心,也有些生氣。三爺,三爺的臉色我看不出來。老爺說讓三爺去國子監讀書,暫時還沒個結果。”

李姝歎了口氣,人家成親,娶了美嬌娘,三郎成親,說好聽了是娶了個牌位,說難聽了就是娶了口棺材。唉,希望他早些緩過勁來。

李姝和眷娘隻見過一回,二人之間並無感情,她也同情眷娘,但人爭不過天,她很快把這個丟開了手,一心繼續養胎。

隆冬時節,李姝的肚子有七八月大了,某一天早上,李家再次來人。

來的還是福寶,他肩膀上戴著孝,站在門口和李姝說道,“三姑奶奶,老太爺昨兒沒了?”

李姝被驚得差點摔倒,老天爺,今年是怎麼了,李家怎地這樣流年不利。

玉娘忙扶著李姝坐下,對福寶說道,“我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福寶走後,玉娘不等李姝吩咐,立刻收拾了東西,並讓墨染去禦林軍通知趙世簡,自己在兩個丫頭的攙扶下,帶著慶哥兒,一起往秀水坊去了。

到了秀水坊,家裡已經空蕩蕩的,隻剩下一個婆子和一個小廝看家,婆子對李姝說道,“太太走前吩咐我,若三姑奶奶回來了,先歇一歇,喝口水,若是感覺走急了,先睡一覺再說。”

李姝擺擺手,“我還好,玉娘,把我的東西放下,咱們去楊柳胡同。”

等到了楊柳胡同,整個院子裡已經擠滿了人。李家族人都來了,李泗誠年紀大了,把操辦喪失的事情交給了兒子李穆平。

廳堂裡,一口黑漆棺木放在那裡,靈堂已經布置好了,李承祖是承重孫,戴著重孝,跪在棺木前,一邊燒紙,一邊給來上香的人回禮磕頭。

張氏在正房東屋裡哭泣,王氏正在安慰她,“老嫂子,還請節哀。大哥也七十多了,兒孫都有出息,享過了福,這輩子也值得了。”

張氏近些年有些糊裡糊塗的,家裡人本來擔心她,結果李泗新先走了。

張氏一邊哭一邊跟王氏說道,“弟妹,你說說,個死老頭子啊,昨晚上還跟我說話來著,睡到半夜,我喊他他沒動靜,我再一摸他的鼻子,直接沒氣兒了啊。”

王氏也陪著哭,“唉,嫂子,大哥沒受罪,走的安詳。您發現的也早,大郎給他挪下來的時候身上熱乎乎的,那口氣估計還沒泄完呢。大哥這是提醒您呢,怎地睡到半夜您忽然就要叫他。若不是您發現的早,大哥要背著床走了,到了閻王那裡也不好交代。”

張氏聽王氏這樣說,心裡好受一些,“可不就是,往常我半夜從來不叫他的。個死老頭子,才享了幾天福啊。我六七歲就到他家了,一起過了七十多年了啊,如今就這樣撇下我一個人走了。”

鄭氏和肖氏等人在一邊陪著哭,全娘在裡外忙活,蔣氏也跟著一起操辦。族裡一乾漢子和婦人都自覺地根據李穆平的分派忙個腳不沾地,全娘擔心兩個孩子,把瑞娘和理哥兒交給了娘家人照看。

今兒,李姝的兩位姑媽,張氏娘家人、鄭氏娘家人、肖氏娘家人、全娘和嚴氏的娘家人都來了,李姝靜悄悄地到了。

眾人見她挺著大肚子,忙過來攙扶。李姝先給李泗新磕了三個頭,全娘給她穿了孫女的孝衣,讓她跟著肖氏一起。

很快,趙世簡、方二郎及兩位姑老爺都回來了。

李泗新兩子兩女,三個孫子、三個孫女,還有一大群外孫外孫女,他在族裡輩分又高,年紀又大,故而他的喪事規模不小。

當天夜裡,李姝姐妹和兩位姑太太都到秀水坊歇息了。

第二天,宮裡賢妃著內侍送了奠禮,隨後,李家男丁的各家同僚也紛紛上門吊喪,楊柳胡同整個都塞滿了人。楊鎮著人送來了一份厚厚的喪儀,本人並未到場。

吹吹打打,哀哀唱唱,李泗新直在家裡停靈了整整七天,拋費了無數銀錢,把一乾後輩都累的不成個人樣子,才把他送出去了。

李承祖是承重孫,捧靈、摔盆、舉幡、守夜,他熬了幾天幾夜沒睡,隻中途李穆川父子換了他好幾次,讓他抽空躺一躺。等把李泗新送上了山,李承祖瘦了一大圈,鄭氏和全娘心疼不已。

李泗新過世,迎接李家男丁的,不光是喪失上的繁瑣,還有接下來的丁憂。

李穆川和李承祖皆是有品級的官員,都上了本,上頭也準了。李承業在七八百裡之外的地方,估計剛剛接到信呢,肯定也正在往回趕。

張氏聽說老頭子死了兒子孫子不能再做官,要守好幾年的孝,頓時心裡焦急不已。從此,她越發愛惜自己的身體,怕自己死的不是時候,拖累兒孫。

塵埃落定後,李家人開始了深居簡出的守孝生活。等李承業回來後,李家男丁徹底蟄伏起來。

李姝是外嫁的孫女,不用守孝,她本來想食素幾天以致哀,遭到眾人一直反對,她肚子裡的娃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挨餓。

李姝隻得作罷,服了一個月的素服,以表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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