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遷遠奔東南(1 / 2)

趙家喬遷宴之前, 趙世簡挑了個休沐日, 帶著李姝和平哥兒一起, 去拜訪了謝舉人。哦, 不, 謝文淵早就是進士了, 也結束了三年縣令生涯和兩年同知生涯, 如今回京城到工部做了五品郎中。

趙世簡夫婦二人到的時候, 恰巧, 侯府世子爺也在。

謝侯府如今大不如前, 謝侯爺在禮部任侍郎, 權利也不大, 幸好有個女兒給先帝五皇子做了正妃。景平帝繼位後, 給後麵幾個弟弟都封了王,全部榮養起來。

五皇子得封清河郡王,謝家有個郡王妃,門楣總算還看得過去。但倘若再無功勞, 等世子爺繼位, 怕是要成伯爵了。

如今謝家族人有了出息,侯府也開始大力栽培。

謝文淵忙給二人引薦。侯府世子爺如今隻任了個四品閒差, 見到趙世簡, 忙拱手道,“趙大人少年英才,平日不得相見,不意今日在叔父這裡見到了, 真是緣分呐。”

趙世簡也回禮道,“有幸得見世子爺,是安之的榮幸。”

謝文淵摸了摸胡須,“安之啊,這才幾年不見,你就做了這麼大的官,老哥我慚愧啊。”

趙世簡笑道,“謝大哥跟我說這些虛話做什麼,咱們兄弟多年不見,今兒定要不醉不歸。世子爺若不嫌棄,咱們一起喝個痛快。”

謝侯府這幾年雖然有些沒落,但也是開國元勳之一,趙世簡也想結交。多一個朋友,總能多一條路子。

謝世子笑道,“敢不從命。”

謝大爺在一邊給趙世簡倒茶,“阿爹自從回來後,整天念叨,叔父怎地還不來家?難道是如今做了高官,看不起我這個沒出息的老頭子了?”

謝文淵抬腳就提了他一腳,“混賬東西,倒打趣起你老子來了!有這打趣的功夫,趕緊去多寫兩篇文章。看看你叔父,二十二歲就文武雙進士加身。你多大了,二十四了!連一個進士都沒撈著,老子的臉都讓你丟光了。”

謝大爺笑嘻嘻的,“哎喲,我的親爹喲,叔父這樣的可著大景朝不就一個?阿爹放心,明年春闈,兒子定要去下場,不敢說像叔父那樣中個前十,二榜總是能行的。”

謝文淵喝了口茶,又噴他,“你可彆吹牛了,到時候中不了,丟死個人了!”

謝世子大笑,“叔父,弟弟這樣已經把我比到泥裡去了,叔父還不滿意。說起來都是趙大人太出色了,我等拍馬難及啊。”

前院幾個男人相互恭維著,後院裡,李姝和謝太太並謝大奶奶也正在寒暄。

謝太太雖然溫柔,也會打趣,“弟妹這幾年越發光鮮了,瞧瞧,這身段,這容貌,哪裡像生過兩個兒子的人。”

李姝哈哈笑了,“大嫂子跟著謝大人外放幾年,倒是會說笑了。侄媳婦快坐下,彆忙活了。你們走這幾年,我可想你們了。平哥兒,來,喊大娘,喊大嫂子。”

平哥兒操著一口不太清楚的口音喊了人,謝太太摸了摸他的頭,高興地說道,“哎呦,這小模樣真可愛,這是二郎吧?弟妹可真有福氣,一連生兩個兒子。”

李姝看向謝大奶奶,“侄媳婦家的幾個孩子呢?”

謝大奶奶笑道,“回嬸娘的話,大郎去侯府家學讀書去了,大姐兒也去了府裡女學,二郎才吃了奶,正在睡呢。”

兩家好幾年不見,卻並未生疏,熱熱鬨鬨地吃了頓中飯,然後趙世家兩口子一起回去了。

走前,趙世簡邀請謝世子去參加自家的喬遷宴席,謝世子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了。

路上,李姝跟趙世簡商議道,“官人,今兒我聽謝大奶奶說,謝侯府裡還有女學呢。咱們家底蘊薄,也辦不起女學,以後嬛娘和綺娘長大了,不若托了謝大哥,也送到侯府附學去。”

趙世簡點頭,“二妹妹和侄女還小呢,咱們和謝侯府暫時沒什麼交情。等過兩年,關係更近一些,她們兩個也大了,再說此時吧。”

李姝點頭,不再多話。

到了喬遷宴那一日,平康坊趙府賓客滿門。

趙世簡的上級禦林軍統領侯將軍親自來了,左軍統帥和整個禦林軍的各級將領都跟著來了,還有兵部、翰林院的一乾同僚們,再加上趙家親朋及平康坊的左右鄰居們。平康坊三進的宅子,頓時也擠的滿滿當當,李姝把趙書良的西跨院都征用了。連楊鎮,也打發墨竹送來了一份厚禮。

李姝這一日好懸忙昏了頭,她把孫氏、餘氏和呂氏請來幫她操持宴席的事情,又把趙老太太和肖氏請來幫著招呼女客。

趙世簡升了二品後,慢慢開始活動。除了把肖青榮塞進軍需處,自己的一乾堂兄弟們,他也不遺餘力的往外推薦。

趙世康還在乾以前的差事,不過已經成了管事的。大房趙世彬原來在京城有名的木器行做大師傅,趙世簡把他活動到了工部做一名九品小管,專管皇家園林建造。雖然掙得銀子沒有以前多,但好歹更體麵一些。二房兩個兄弟也各有去處,隻有大房鵬哥兒四房的獨子禮哥兒還在讀書,故而未做安排。

此次喬遷宴,其餘三房人都主動來幫忙,好在趙家下人也多,故而雖然忙碌,卻並非無序。

為了使客人儘興,李姝還請了兩班戲。前院一班,後院也請了雜耍,都是些小女孩子,倒不會違了規矩。

熱熱鬨鬨了一天,總算辦完了喬遷宴,趙世簡夫婦算是正式在平康坊住了下來,日常與左右鄰居也常有走動。

此後,趙世簡每兩天回來一趟,李姝在家裡打理家事,維持各路親戚之間的往來,同時還要與各家官夫人們來往。

李姝才搬了家,肖氏那邊雖然沒換宅子,卻把左邊的小宅子買了下來。那家人要換房子,手裡不寬裕,要把家裡這套小兩進的宅子賣了。

肖氏立刻拍出銀子買了下來,然後把小宅子的大門封了,兩邊前後院都打通,家裡一下子寬敞了一倍。

肖氏還住正院,左跨院留給李承業一家子。買過了宅子,肖氏見兩個兒子都不在家,也懶得辦宴席。隻有李姝和麗娘姐妹兩個,各自帶了丈夫和兒女,回家陪老父母一起吃了頓飯。

日子呼啦啦地過,到了秋天,玉娘掙紮著生了個女兒。女兒才滿月,她一邊帶著孩子,一邊幫著李姝打理家事。

李家那邊,三郎下場考秋闈去了。

幾場考下來,他不負眾望,雖然未中得解元,名次卻非常靠前。李家給他辦酒席,他始終淡淡的。

中了舉人沒多久,三郎再次提出要出門遊學。肖氏怎麼肯,二郎一家四口都出去了,隻有三郎在家能給她一些慰藉,他若走了,自己要怎麼辦?再說了,遊學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你就算頂著個賢妃親弟的名頭,可外頭的土匪賊人可不認你是誰,燒殺搶奪,什麼不乾。

肖氏死也不答應,李穆川不置可否。

哪知道三郎自己留下一封書信,帶著順寶和自己的一些私房銀子,隨意包了幾身衣裳,直接走了,肖氏見到書信,直接哭暈過去。

李姝回去勸了肖氏一陣,然後憂心忡忡地回來了。

夜裡吃飯的時候,她不停地用筷子直戳碗,兩個兒子都有些害怕地看著她。

趙世簡給她夾一筷子菜,“快吃吧,彆板著臉,孩子們都怕了。”

李姝忙擠出一個笑容,“你們彆擔心,我就是擔心你們三舅舅,不是生氣。”

趙世簡勸她,“三郎都這麼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你們倒不用擔心他的安危。再說了,他帶著順寶,主仆二人也沒帶太多銀子,等錢花光了,自然就知道回來了。三郎從小到大順風順水,沒受過波折,如今願意出去闖一闖,也不是壞事。”

趙世簡兄弟兩個自小就是被趙書良粗養的,故而比較讚同男孩子就要多摔打這一套理論。肖氏嬌養三郎,趙世簡不置可否,三郎是小兒子,親娘多疼一些,也是常理。

李姝回道,“官人說的都在理,隻是我還是有些擔憂罷了。”李姝想到這個時代的治安,頓時覺得三郎這樣的小肥羊隨時都要被人宰了。

但三郎這回真硬氣了,被肖氏疼愛了近二十年的三郎,一去不回頭。三個月後,輾轉發來一封家書,他人已經在江南,去了有名的書院,拜訪過名家大師,遊覽過大景朝的大好河山。路上沒有盤纏了,就給人代筆,他身上有舉人功名,掙的潤筆費足夠主仆二人吃喝。

三郎在外並不打賢妃的招牌,連三姐夫的名頭都不提,最多說一下父兄的官職,故而一路並未太惹眼。但驚險總是有的,他被人訛詐過、欺騙過,若不是順寶機靈,窯子老鴇的仙人跳就要把他困死了。有一回,他甚至被當做細作抓了起來。幸虧他走前從李穆川的書房裡偷了張名帖,四品侍郎的帖子,總算能救了他一命。

原來單純的三郎,這一路,見識了許多人心險惡,主仆兩個時常灰頭土臉。他也看到了百姓疾苦,時常把自己身上的銀子散的一文不剩,主仆兩個隻得就著涼水一起啃乾饅頭。

三郎快速成長起來,他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寫成書,他寫的文章也不再是辭藻華麗的堆砌和紙上談兵的瞎比劃,而是更有深度,更有靈魂。

李穆川看過三郎的來信後,哈哈大笑,對肖氏說道,“娘子,三郎真正長大了,娘子再不用為他擔憂了。”

肖氏雖然高興小兒子的平安,但聽說他在外頭吃了那麼多苦,頓時又揪心起來,“三郎在外頭風餐露宿,身子骨哪裡能受得住。”

李穆川放下書信,把下人打發走,對肖氏說道,“娘子,三郎能順風順水長這麼大,是因為家裡把他護得好。可家裡人護了他這麼多年,他也該出去經曆風雨了。娘子,二郎在外做官,又何嘗不是百般艱難。簡哥兒平叛上戰場,更是把腦袋彆在了褲腰帶上。娘娘在宮裡,如今看似位高,又有皇子在手,可她受了多少委屈?就連麗娘,在方家,也是諸多坎坷。哥哥姐姐們都咬著牙往前奔命,他享受了這麼多年,也該長大了。難道哥哥姐姐們都欠他的不成?”

肖氏見他說話語氣重,忙給他倒了一杯茶,“官人莫生氣,我哪裡有官人的見識,隻是心裡擔憂罷了。不管是哪個孩子,我都心疼。二郎在外,我整日憂心。簡哥兒上戰場,我更是噩夢連連。唉,咱們家這麼多年,看似越來越興旺,遭了多少不易啊。”

李穆川歎了口氣,“娘子莫怕,還有我陪著你呢。孩子們大了,就讓他去飛吧。三郎有了這番見識,說不得以後能助他成大事。”

到了過年的時候,李姝意外地發現,自己居然又懷上了,已經兩個多月了。她可高興壞了,她真想生個嬌嬌軟軟的女兒。

李姝有了身子,不好再勞累,讓家裡婆子幫玉娘帶孩子,然後把家裡事都交給玉娘操持,自己隻做個總理,看著大麵上不出差錯就行。

今年才搬了家,趙世簡又升了官,過年時一應走禮的規格都要往上提一提,好在趙世簡如今位高祿厚,臘月裡他又拿回了今年的分紅和各色份例,加起來近兩萬兩。

聽說其他人都有,李姝不動聲色地把銀票都收起來。如今軍需處有肖青榮在,自然少不了趙世簡的好處,但肖青榮給他辦事,自然也有他的好處。且如今他也算有了官身,乾的越發起勁。才個把月的功夫,他在軍需處就混的風生水起。

對於李姝把家事交給玉娘打理,洪姨娘嘀嘀咕咕,“二奶奶身子不便,我們難道是死的?倒要個丫頭管到我們頭上來了。”可家裡誰理她呢,都知道她說話慣常不走腦子。都做了這麼多年的妾了,還是認不清自己的身份。

正月間,趙世簡今年需要拜訪的同僚越發多了,他與其他武官不同,他除了與禦林軍的一乾將令交好,還要與許多文官打交道。特彆是謝文淵、張主事這樣的要好之人,定是要親自去拜訪。張主事如今已經升任五品員外郎了,仍舊在兵部。

等李姝的肚子又大了起來後,宮裡正在準備萬壽節。忽然。東南軍傳來八百裡加急軍報,東瀛大量倭寇扮成水匪海盜,至沿海燒殺掠奪,大肆擾邊,西涼侯甘老將軍病重,請朝廷派遣新的將領去支援。

東南軍這些年一直受朝廷管控,每隔幾年就會換統帥,甘老將軍已經在那裡守了七八年,並無大過,如今病重,又遇到倭寇擾邊,朝廷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對於人選,景平帝思索了一夜。禦林軍統領侯將軍是景平帝潛邸時的心腹,自然不能輕易動他,侯統領不在,景平帝睡覺都不敢閉眼。平家把著京畿大營,自然不肯吐出來。讓平正濤去東南軍,除非京畿大營仍舊換平家人掌管,景平帝自然不乾。

賢妃的妹夫年紀太輕,隻上過兩回戰場,怕是無法徹底掌控東南軍。看來,隻能請老將出馬了。

最終,景平帝下旨,著英國公史重任東南軍元帥、禦林軍副統領趙世簡任靖邊將軍,二人即刻至福建支援甘老將軍,務必將倭寇趕走,重振東南軍。

英國公原任的是太子太保這個虛職,職位雖虛,但他一直在禦書房參政,深得景平帝信任。他去了福建,官位仍舊留在那裡,三年五年都不礙事。但趙世簡手握實權,把他調走,就得有人填補進去。各路人馬蠢蠢欲動,哪知景平帝全部打了回去,讓禦林軍侯統領兼任右軍統領。趙世簡人走了,但官位還在,俸祿不變。

英國公年過七旬了,雖身子骨一向好,但多年不上戰場,朝廷裡有人心裡直打鼓。好在給他配了個勇猛的副將趙統領,再有東南軍一乾將領,打一群倭寇,總是不在話下。

軍令如山,旨意一下,英國公與趙世簡即刻就要收拾行囊南下。英國公把自己的武狀元孫子史杭也帶上了,趙世簡立刻回營,召集右軍一乾人,交代清楚了右軍裡的各項事情,然後立刻回家去了。右軍裡有丁大人在,他這些年也發展了許多自己的心腹,且他的官位還在,到不用太擔心。

趙世簡最不放心的就是家裡,兩個兒子還小,娘子的肚子七八個月大了,阿爹年紀也大了,他一走,家裡頓時少了主心骨。

趙世簡浦一進家門,李姝就扶著腰迎了出了。

“官人,今兒怎地回來這樣早?”

趙世簡立刻扶住她,“娘子不用出來迎我,我又不是外人。”

李姝笑了,“到了這個時候,我就得多動彈,若隻坐在那裡不動,到時候哪裡有力氣生孩子。”

二人進了正房廳堂,趙世簡親自扶她坐下,一邊給他揉腿,一邊輕柔地說道,“娘子,聖上下旨,命我與英國公一起,即刻去往福建,統領東南軍。”

李姝的笑容頓時凝結在了臉上,過了半晌,她問道,“是今兒就要出發嗎?”

趙世簡點點頭,“我回來看一眼娘子,馬上就走。”

李姝近來情緒容易波動,她忍住了眼淚,立刻高聲吩咐家裡人,“封娘,封娘,把二爺的家常衣裳收拾四五件打包好;文崖呢?快,把家裡的金瘡藥止血藥都備一些,給二爺帶上;陳恭讓,陳恭讓,昨兒我讓你去給二爺打的護心鏡送過來沒有?趕緊的,都給我快些收拾好。”

家裡下人極少見到二奶奶這樣聲色俱厲,立刻忙碌開來,還不到半盞茶的功夫,都收拾好了。

李姝問趙世簡,“官人此去,身邊有無信得過的親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