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惹怒天吳,神威衝入雲霄,化作雷雲如數砸落。
雲晚凝玄靈之氣護其身脈,腳尖輕點,靈巧地跳上高台避開墜落下的碎石。
天吳窮追不舍,法術密匝匝聚集過來。
她吃力應付著,分神瞥向下麵的情況,注意到放有魂珠的貢台已經被破壞六個,如果顧長生所說無錯,那麼隻要拖到八個魂珠全部破壞,就能給天吳致命一擊。
雲晚又有了精神,仗著自身強大的恢複能力和靈活性,四處躲跳,來回風箏著那隻體型雖大,卻很笨重的八首巨神。
一個接一個隕滅的魂珠令天吳創钜痛深,雲晚挑釁的姿態更讓他惱怒,立於不遠處的那抹紅衣讓他想起千年之前的天道大劫,更想讓他想到那個妄想抵抗神力的蚍蜉,憤怒意湧至,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恨不得剝皮抽骨以抵心頭之怒。
天吳越怒,神壓越強。
頭頂烏雲黑得發紫,蒼穹刹那間低了許多,黑雲壓城,末日慘相不過如此。
雲晚知道自己惹惱了這玩意,急急忙忙地躲在更窄小的地方,好不讓他抓住。
天吳一道巨吼震烈玄靈結界,長尾一甩,掀起狂風走石無數,黑浪掀天,腳底的霞玉村瞬間夷為平地。
雲晚躲避不及,翻滾幾圈猛烈撞在後頭的滾石,這一下撞得不清,好半天都沒有爬起來。
見勢不妙,柳渺渺等人當即想要衝出來救人,卻被村民擋住去路。
八尾將雲晚包圍,堵住四周所有去路,連一點細縫都不給她,緊接著黑黝黝的比柱子還要巨大的手指撥開石木,一把將雲晚撈入掌心。
對天吳來說,她不過是掌心間的一根草,一條魚,一個輕輕一捏就會舍命的牲畜。甚至不用浪費半點力氣,就能讓雲晚生不如死。
但他沒有直接殺她,隻是把她的命緊攥在掌中,這中對萬物的操縱感讓天吳深感愉悅。
雲晚被禁錮掌中不得動彈,五臟六腑包括四肢都像是被放在絞肉機裡攪拌,疼到難以喘息。
她吐出一口鮮血,下一瞬天吳的幾張臉全部湊近,相比之下,雲晚顯得渺小,渺小到連天吳臉上的一個毛孔大都沒有。
雲晚忍受不了撲過來的惡臭,不顧周身疼痛,拚命捶著箍住自己的手,皮膚很厚,就像是蚊子叮在巨鯨身上,造成不了半點威脅。
她不死心,繼續驅使著玄靈之氣。
天吳不理會她的反抗,開始說話:“一千年前,有一個男人……”
另外一顆頭強行擠過來,用不同的聲音說,“和你一樣,想取吾性命。”左邊的頭顱也睜開眼睛,“自以為窺破天機。”
七張嘴同時發出轟鳴,威震大地——
“妄想以凡人身軀消滅天神,殊不知隻是蜉蝣撼樹,異想天開!”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雲晚成功喚出玄靈之氣,靈力化劍割破緊束住她的掌心,天吳的痛叫聲震耳欲聾,幾條尾巴瘋狂地甩動起來。
雲晚連滾帶爬地躲到遠處吐去滿嘴血水,很快又重新站起來,玄靈化劍指向天吳,下巴微揚,盛氣淩人:“在這凡塵,你當得哪門子神?”
天吳目呲欲裂,步步緊逼,招式比先前更加毒辣,每一招都是殺招,同時還怒吼著:“你當真以為吾還會讓你們得逞?就算你破了七顆魂珠又如何,隻要還留有一顆,你們依舊得死!吾要重回九重天,要讓你們,讓那天道老兒付出代價!!”
還?
雲晚邊躲邊琢磨著天吳的話,一分神,沒注意到天吳已經盯上了她,眼看那幾條尾巴要同時輪上來,忽然出現的楚臨眼疾手快地把她撈上長劍,先前所站的地皮立馬毀滅成渣。
雲晚驚魂未定,很快又問:“魂珠都破了?”
儘管後麵追著天吳,楚臨的語氣依舊平靜:“一共破了七顆,最後一個貢台是空的。”
空的……
雲晚愣了下。
她朝下張望,所有人都在和泥人兒做爭鬥,這裡麵獨獨沒有鬱無涯,“鬱無涯人呢?”
“不清楚,我在找丟失的那顆魂珠。”楚臨說完,掐陣彈開天吳甩過來的術法。
若八顆魂珠不除,就算他們幾個聯手都打敗不了天吳。
雲晚全身是傷,然而已經顧不得疼,她閉上眼把所有記憶過了一遍。
天吳口中的“那個人”是誰?他說的窺破天機是因為對方發現了天吳的秘密?同一個計指的是和她一樣,想破魂珠殺天吳嗎?
雲晚思緒萬千,半天都摸不準主意,忽然靈機閃過,一個名字破殼而出。
——顧長生!!
千年前的那個人就是顧長生!
顧長生發現了天吳的秘密,隻身想破壞魂珠,可是他一個凡人沒有辦法,所以隻能把盜取出來的那顆魂珠藏起來。
天吳找不到魂珠下落,又逼問不出,這才將顧長生幽禁在地牢。恐怕顧長生到死都沒有告訴他,所以提及他時才會如此生氣。
對上了,一切都對上了。
那麼顧長生會把魂珠藏在哪裡?整個霞玉村都有村民把守,那個地方一定是村民們不敢接近的……
“水。”雲晚的腦海裡出現了些許畫麵。
“嗯?”楚臨困惑垂眸。
“去霞玉湖!”雲晚命令,“快些。”
楚臨不明所以,卻還是改變方向前往霞玉湖。
這是這片荒山唯一的湖泊,顧長生常會帶著晴兒來這裡吟詩寫意,這是他們倆人最喜歡的地方。也是奇怪,明明霞玉山荒廢千年,唯獨這汪湖泊永不乾涸。
天吳看到他們去處,化作半人半霧的怪物向他們飛來。
突然失去的七顆魂珠對他造成不小影響,每次快追上都會被楚臨甩開。
“你下去,我擋著。”楚臨毫不猶豫地把雲晚一腳踹入到湖裡,折身與天吳糾纏在一起。
撲通——!
湖麵濺起波浪,玄靈施法讓兩旁湖水切割開,為她騰出一片水下空地。
這是很奇妙的光景。
在這連浮遊生命都沒有的湖水之中,她獨自行走,很快就在角落找到個小黑匣,黑匣上貼有符紙,千年來竟毫不受損。
雲晚抱著匣子重新上岸,撕下黃符,裡麵正是一顆稠紅魂珠。
正與楚臨纏鬥著的天吳看見魂珠,顧不得其他,一道法術降在楚臨身上,他躲避不開,身子飛出老遠。
天吳沒有功夫理會楚臨死沒死,幾雙眼睛一直望著她手上的魂珠,這是最後一顆,如果被雲晚毀了,那他的肉身也會跟著死去。
天吳心急如焚,不管不顧,直直向雲晚衝來。
雲晚這一次沒有躲,從容不迫,好整以暇地看著天吳,手腕上的玄靈突然變成一把銀光閃爍的匕首,她對著魂珠高高舉起,衝天吳挑釁一笑——
“再見。”
天吳的八張臉全部扭曲在一起,看起來痛苦異常。
“不——!!”
“我要殺了你!!!!”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天吳終於沒有了先前的從容,驚恐失措地伸長手臂,依舊想做最後的掙紮。
雲晚手起刀落,下手毫不猶豫。
撲哧!
匕首刺入魂珠,劇烈刺目的白光從魂珠迸發,撕裂,天空映照如同白晝。
“我要殺了你!!!”
他最後依然在重複著這一句,隨著最後一個字消失,巨神轟然倒塌,長夜已終。
天邊亮起魚肚白,晨光漫天,當第一縷暖陽落在雲晚身上時,她舒展身心,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簡單休息過後,雲晚重新爬起來跳到天吳神身上,這玩意哪怕死了也很可怕,麵目可憎,比活著的時候更讓人討厭。
“怎麼取骨?”
雲晚在這之前從沒有乾過這中事,有點茫然。
玄靈道:[把手放在他的脊背處。]
雲晚找到天吳脊背,掌心貼過去。
玄靈開始施法,熒光點點之間,一根玲瓏剔透的圓點緩緩從天吳身體剝離。
靈骨並不是雲晚想象中的樣子,它很小,沒有形狀的光球,一點點在掌心閃爍著光芒。
雲晚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小心翼翼把那東西收好。
失去靈骨的天吳開始分解,如同神話所寫那般,皮毛變成草地,血液化作河流,發絲飄入空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飛鳥。
一個個生命在眼前誕生,原本的荒山刹那成為桃源。
眼前的湖沒有任何變化。
一如顧長生和溫晴兒活著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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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前。
霞玉山。
“卦象顯化,此山藏有妖物。五銅錢,買我這道符,隻要貼在身上,即可隱藏氣味,就算神仙來了也找不到你,如何?買嗎?”
竹筏慢悠悠飄在湖泊上,同行的神棍喋喋不休,顧長生教養良好,雖覺得煩擾但並未口中重話,隻是安靜地看著心上人所在之地。
再過不久,他就可以見到她了。
顧長生難掩喜色,單手托腮,唇邊不禁勾出一抹笑。
符修見他沒有拒絕,直接厚著臉皮坐到他跟前:“我不是騙子,我是正兒八經的符修。”他不死心地推銷著手上符咒,“書生我告訴你啊,我這道符可是牛逼找他媽牛逼到家了,真的不騙你,貼著絕對……”
“官人,到了。”竹筏靠岸,船夫輕聲提醒。
顧長生背起行囊,麻溜上岸,沒了那吵人的聲音,這才鬆了口氣。
可是很快地,修士就跟了過來,邊追邊嚷嚷:“書生你彆走啊,我真的不是江湖騙子,我這符好用不貴,你看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