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隻往窗戶裡灌,吹得燭火忽明忽暗,她的麵容也隨著細微的火影搖曳。那雙眸子蘊著溫柔,比謝聽雲此生所見的任何一顆辰星都要明媚。
她就這樣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像飛舞起來的火點落在心上,燒起一個小洞,不疼,微微有點灼。
陌生的情愫交織,驀然間讓謝聽雲不知如何應對。
他甚至不敢再去看雲晚的臉,低著頭,漂亮削瘦的指尖輕輕扣著劍柄上的雲章環佩。
雲晚見他不說話,也不再言語,準備出去給孩子打些吃的補身體。
剛走到門口,謝聽雲忽然開口:“你叫什麼?”
想到琉塵先前的那一番叮囑,雲晚扭頭回道:“雲晚……”想到琉塵先前囑托,她凝滯一瞬,告知名諱算不算泄露天機?
她快速轉了話頭:“不過你叫我晚晚就行。”
晚晚……
謝聽雲細細在唇邊撚著她的名字,重新抬眸:“來自何處?”
她的來去都屬於不可說,雲晚沉思著正要想如何糊弄過去,卻被謝聽雲看出她神色間的猶豫。少年抬了抬下巴:“罷了。”他嗓音冷生生的,“我也不在乎。”
雲晚看出小孩實在鬨彆扭,抿唇笑了笑,轉身去外狩獵。
謝聽雲坐在床上,一直維持著冷漠倨傲的表情,直到腳步聲變遠,才半睜開一隻眼,悄悄朝窗外睨著。
[我來渡你。]
明明隻有簡短四字,卻在他心底掀起巨浪。
她來曆不詳,又突然接近,若說另有所圖……謝聽雲垂眸淺思。他隻是一個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絞鬼,除了這條命,身上也沒有值得被旁人所惦念的珍貴物。
那麼……她就是想要他的命?
也不像。
若真的想殺他,先前就能動手,根本不用等到現在,還為他惹了重溟的人。
那就是……
看、看上他了?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念頭讓謝聽雲全身冒起火來。以前不是沒有女魔修惦記過,就連看不慣他的那些仇家在動手前都要嘖一句“可惜了這副皮囊”。除了看上他,謝聽雲好像想不出其他理由。
胡思亂想之際,雲晚已找食歸來。
這片林子沒什麼能吃的東西,她往裡走了好半天,才尋見幾棵果樹。果子外形漂亮,紅彤彤,看著便知滋味清甜。
雲晚把采來的果全部捧到謝聽雲跟前:“就這些了,你多吃點。”
這一天下來他的確餓了。
放在眼前的果子看起來誘人,但他好麵子,即使想吃也說,固執道:“不想吃,不餓。”
“啊?”雲晚微微瞪大眼,“可是我摘了好久才摘到的……”
這果子也不知怎麼長的,個個紮實,哪怕是她這種力氣也生拉硬拽了好半天。更彆提那樹根咬人,雲晚不留神被咬了好幾口,雖然不算疼,可是讓她氣個不輕。
“就吃一個,不然你長不高。”雲晚抓起一顆遞上前去。
她的指尖有幾道明顯的血痕,似是被尖銳物所傷。
謝聽雲心中觸動,情不自禁看向她的臉,那張臉蛋沾著些許灰塵,發絲淩亂,幾片草葉掩在發間,可是她恍然不知,清澈雙瞳倒映出他此時的眉眼。
謝聽雲眸光閃爍,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向雲晚靠近。
她沒有躲閃,甚至連一點警惕都沒有。等謝聽雲將那幾根雜草拿下來時,斂目出聲:“……難道你一點都不怕我會害你?”
這裡就是一座沒有規章製度的囚牢,今日.你可能殺死旁人,明日也可能死於非命。所以不管是鬼還是魔,都小心翼翼活著。
可是……謝聽雲能感覺到雲晚全身心地信任著她,明明對他毫不了解,卻對他毫無保留。
若是以前,謝聽雲隻會覺得這種人過於天真,然而現在……一股酸脹將他內心填滿。
雲晚衝口而出:“不怕。”
謝聽雲仰眸:“為何?”他想不通,“你也聽那些人說了,我是絞鬼。我的母親一半魔,一半鬼,而我是由她吞噬掉的那些冤魂之魄所化,此生……”
他喉結上下翻動,才從齒縫間發出那四個字:“注定不詳。”
謝聽雲唇色蒼白,回想眾人對他的唾罵,又想到雲晚的所作所為,無措與脆弱交纏,不禁讓他十指緊收,指甲近乎嵌入肉裡。
“你的命就是你的命,旁人說不得。我懶得聽,你也彆聽,我隻知你是謝聽雲,是我在這人世間所遇見的最好的存在。”
彆說他是什麼勞什子的絞夜鬼,哪怕真是從十八層地獄裡爬出來的修羅刹,她也要救。
——隻因他是唯一無二的謝聽雲。
想到愛人生死未卜,雲晚的眼眶陡然紅了,“不管你是鬼還是魔,我隻想讓你好好的。”
兩人相扶一路,她早已將他視為生命中的不可缺。
倘若謝聽雲就此離去,她依舊會好好活著,隻不過此後的每一天,都將隻見月落,不見朝升。
雲晚抽了抽鼻子,背過身偷偷抹去眼淚。
謝聽雲未想到她會哭,一下子慌了神,“你、你彆哭。我也……也沒說其他……”
“可是你非要聽彆人的話來氣我。”先前所事讓她壓抑許久,本就一肚子難受和火氣,偏偏他還油鹽不進,即使知道他還年幼,不應計較,雲晚還是沒忍住發起脾氣,“我是來救你的,又不是來找你受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