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1 / 2)

解夢[無限] 榆魚 22207 字 4個月前

凶煞為陰,活人為陽。

當活人身上沾染到凶煞陰氣,當陰氣壓過陽氣,凶煞便可上身,屆時惹不惹凶煞不再是活人說了算。

林隨意念著樓唳對他說過的這句話,清醒約章失效,應朝霞不知何時才能醒來,他現在不能靠近凶煞也不能碰到凶煞,他的身上不能沾染陰氣。

可視野裡的兩個樓唳太像了,仿佛從一個模具裡刻出來的,不,凶煞就是複刻了樓唳。

想用相貌來區分真假,那是天方夜譚癡人說夢。

本來在凶煞到來以前,林隨意跟著樓唳進屋是想找尋庇護的。可兩個樓唳的出現讓宣布他的想法破產,此時樓唳不僅沒帶給他一絲一毫的安全感,反而變得危險。

林隨意目光飛快掠向床上的樓唳,在頭頂劈裡啪啦的響動下,他的目光甚至無法停留,又飛快地看向床邊的樓唳。

大概是發現了林隨意的目光,床上的樓唳皺起眉,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一邊。

而保持站立的樓唳也發現了林隨意的目光,他往床上看去一眼,繼而看向林隨意,擰起眉。

兩個樓唳彼此看不見卻在林隨意的目光下發現了各自的存在。

很快地,林隨意就推翻了兩個樓唳彼此看不見的推論,凶煞一定是能看見樓唳,不然為什麼兩個樓唳站在屋子裡的兩個地方而沒有重合?

凶煞在裝,它在模仿!但它的目標不是樓唳,而是林隨意。它沒必要讓真的樓唳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就像林隨意當時在山裡用一句話就驗證出了石像一樣,總會有辦法讓凶煞露餡。

可很不幸的,就算知道凶煞總會露出馬腳,以現在危急情況,林隨意沒有時間去驗證。

隻能靠他的腦子了。

林隨意從沒覺得自己是個聰明人,入夢前他的腦子也隻是用來裝菜譜。此時此刻他的腦子快速運轉,有些落後的硬件設備火力全開,一路火花帶閃電。

第一個樓唳讓他用什麼東西堵門,所以林隨意把屋子裡唯一有堵門作用的衣櫃挪到門前。

他一直以為堵門是用來防凶煞,躺在地板上時他才猛地反應過來,衣櫃是堵不住凶煞的,能堵住的隻有他逃跑的路線。所以他對第一個樓唳生了疑,為了驗證樓唳,他臉都不要了往樓唳床上爬。

現在應朝霞來了,堵門就有了個解釋——樓唳一早就知道應朝霞會來,所以樓唳讓他堵門其實不是為了防凶煞而是不讓應朝霞破門,且樓唳也鎖上了門窗。

第二個樓唳是在林隨意堵住門後出現的,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身後。

這樣的行為像極前一晚拖來椅子盯著他看一宿的行為。

林隨意傾向床上的樓唳是真的,可疑點就是床上的樓唳不讓林隨意探鼻息。他不是應朝霞,不是這場夢的夢主,也不是代表‘夢’,如果樓唳是活人為什麼不讓他碰?!

林隨意感覺運作過速的腦子要燒冒煙了,他隻好停下來。

分辨不出樓唳,隻好兩個樓唳都不靠近。

林隨意不再管兩個樓唳的呼喊,現在最危險的不是凶煞而是應朝霞。

對啊,最危險的是應朝霞!

林隨意猛地反應過來,也就是在他反應過來的這瞬間,頭頂‘砰’的一聲,玻璃最終還是被應朝霞捅碎,玻璃渣子下雨一般嘩啦啦落了一地。

外邊的黑犬聽見了動靜,瘋狂地朝著這邊吠叫。

這些聲音交織成一根線,將夜晚勒得難以呼吸。

沒有了玻璃的窗戶成為空洞,應朝霞將腦袋伸進來,她歪了歪頭,麵無表情地看著林隨意。

林隨意霎時收緊呼吸。

不能呼吸。

朝霞是‘夢’,不能讓她察覺自己呼吸。

林隨意憋著氣,他看到床上、床下兩個樓唳都朝著自己走了過來。趁著應朝霞還沒進來屋子,他將手撐在牆壁想要借力站起。

但頭頂一個應朝霞,還有兩個樓唳,加之不敢呼吸,林隨意沒辦法做到鎮定自若。他的手在牆上撐了好幾下,手心皮膚被粗糙的牆壁磨破了皮好歹才站了起來。

站起來行動就方便得多了,林隨意顧不上手上的疼,兔子似得躥到屋子的一角,這個角落與應朝霞和兩個樓唳都有一定距離。

要躲避的東西太多,林隨意怕自己稍有不慎就漏出呼吸,他雙手緊緊捂著自己口鼻,隻留出一雙寫滿緊張和不安的眼睛,惶惑無助地掃視眼前的種種危險。

離窗戶拉開距離後,林隨意看向屋內的兩個樓唳。他現在不奢求樓唳能救他,應朝霞來了,真的樓唳也不能呼吸。

但林隨意認為,以樓唳的能力,就算看不見凶煞卻一定能從他閃躲的動作裡發現他在躲凶煞。

之所以躲,就是他分辨不清樓唳與凶煞,不然他不會躲。

林隨意認為,真的樓唳必然拎得清此時此刻儼然不是向他自證身份的時候,所以真的樓唳不會再向他靠近,靠近隻會讓他倍感壓力,巨大的壓力下他不一定能憋得了呼吸。

而凶煞不會考慮他能不能憋住呼吸,它在模仿樓唳,隻要樓唳停下,凶煞也會跟著停下。

隻要他看見兩個樓唳中誰先停止向前,就能分辨出真與假。

林隨意一邊觀察兩個樓唳一邊防備著應朝霞,一心二用之下,他不僅沒發現到底是哪個樓唳先停下腳,甚至還因為害怕差點忘記憋氣。

他看見應朝霞開始往屋裡鑽了。

村裡的窗戶和城裡的窗戶規格不一樣,村裡的窗戶是簡單地分成兩扇,沒有什麼質量可言。應朝霞捅碎了同樣劣質的玻璃,沒了玻璃的窗戶就是一個窟漏。

應朝霞很容易地就從洞開的窗戶翻了進來,翻進屋的過程中,她的眼睛始終盯著林隨意,等她落地進屋,便徑直朝著林隨意走去。

林隨意從應朝霞手裡的匕首中看見自己緊繃的身影,他更加用力地捂著自己的口鼻。

然後應朝霞來到了他的麵前。

林隨意能聽見應朝霞嗅著什麼的聲音,是在嗅他的呼吸。隨著應朝霞的靠近,林隨意又從刀刃上看見自己,這回是他的臉。

因為神經崩到了極限和長時間的憋氣,刀刃映出他難看的臉色。

應朝霞就這麼舉著刀,她嗅不到林隨意的呼吸就把自己的臉無限貼近,林隨意隻能往後仰。

但他忘了自己在一個角落,後腦子撞到牆後就再也無法做出後仰的動作。

林隨意緊緊抿著唇,無可奈何地看著應朝霞的臉在視野裡無限放大,然後近在咫尺。

憑心而論,明星確實很漂亮,可林隨意覺得此時的應朝霞比滿臉腐肉的僵屍好不了多少。

他!快!憋!不!住!呼!吸!了!

窒息感讓林隨意一陣眩暈,耳朵也傳來令人不適的耳鳴聲。人是沒辦法將自己活活憋死的,此時此刻,身體的本能求生欲在與他對抗。

‘一定要憋住呼吸’的理智被求生本能打得節節敗退,林隨意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求神本能戰勝而恢複呼吸了。

可應朝霞還守著他,她似乎發現林隨意快憋不住,本是麵無表情的臉上慢慢地勾出一個笑。

不行了。

窒息讓林隨意腿腳一軟差點跌倒,他慌忙撐住身體時餘光瞥見了樓唳。

兩個樓唳都在注視著他。

兩個樓唳的表情都差不多,都緊皺著眉,眉宇間好像有那麼一兩分對他的擔憂。

林隨意甩了甩

腦袋企圖把窒息感甩掉,他又與兩個樓唳對視一眼,雙手慢慢捏緊握拳。

應朝霞在守著他呼吸,他遲早會被應朝霞蹲到。

得想辦法自救。

可這間屋子逼仄,他似乎就算推開應朝霞逃到對角也能被她察覺呼吸,要想不被應朝霞殺死,隻能從這間屋子裡出去。

他看了看門,門被衣櫃堵上了。他又看了看窗戶,雖然窗戶的玻璃已經稀碎,但分成兩扇的窗戶中間各焊了個細細的鐵杆用以穩固玻璃。

應朝霞比他瘦小,且可以慢慢從外麵翻進屋。但他想逃的話必須要迅速地翻出去,不然很快就會被應朝霞抱住腿再扯回屋裡。

拉扯之下,林隨意鐵定是憋不住氣的。

要怎麼辦……

林隨意再次看向兩個樓唳,窒息讓他的視野也變得模糊,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讓大腦運轉起來。

思考就像沉重的鉛,灌進本就暈眩的大腦。

這讓林隨意差點抬不起頭貼上應朝霞的臉,他忙昂起脖子,捏成拳的雙手稍稍動了下,隨後——

猛地推開應朝霞。

推開應朝霞後他仍舊不敢呼吸,拖著幾乎已經沒有知覺的身體衝到‘床邊的樓唳’的身後。興許是剛推開應朝霞,手還熱著,所以把‘床邊的樓唳’向前推去的動作沒有拖泥帶水,一氣嗬成。

將‘床邊的樓唳’或者說凶煞推向前後,林隨意指了指堵住門的衣櫃。

樓唳會意,兩個人上前挪開衣櫃。

樓唳一把推開門,他先把已經憋得不行的林隨意攘出門,之後回頭看了眼屋內。

應朝霞沒有追過來,若應朝霞真的追來,他們也不會有時間去合力挪開衣櫃。

樓唳的視野中,應朝霞壓坐在什麼東西之上,手裡的匕首瘋狂地紮去。

完全符合朱月在白天對於‘應朝霞入山做了什麼’的陳述。

凶煞也找上門了,凶煞就是石像。林隨意眼底的石像是樓唳,而應朝霞眼裡的石像是鬼胎。

隻不過應朝霞從進屋時,視線一直在林隨意身上,她沒有發現石像。

林隨意把石像推給她了。

應朝霞每日都會進山殺一次石像,當石像和一個疑是活人同時出現在視野中,應朝霞當然會選擇殺石像。

樓唳從外把門關上,林隨意見他關門終於敢呼吸了。

長時間憋氣幾乎讓他忘記怎麼呼吸,剛吸一口氣就咳嗆不止,咳得人都站不直差點摔倒在地上。

屋裡關著兩個凶煞,在林隨意險險跪倒時,一條胳膊橫到他身前。

樓唳撐住了他,“先離開這裡。”

連推兩個人,林隨意早已癱軟無力,他腦子也昏沉,沒發現自己一直認為削瘦的樓唳竟然能夠扶著他,氣也不喘地帶著他繞到雜貨屋。

進屋後,樓唳先把他放在床上才去關門。

林隨意抬起胳膊費力地說:“樓先生,鐵鍬……鋤頭,可以……可以抵住門。”

等樓唳用這兩個農具抵住門後,林隨意才卸力般癱倒在床上。

他大口大口呼吸,以前從沒覺得呼吸是一件這麼暢快的事。

休息了好久,林隨意終於緩了過來。

他坐起身來,抬頭看著樓唳,解釋道:“樓先生,我剛剛實在沒力氣了。”

他實在是沒力氣了,不然不會讓樓唳去拿鐵鍬和鋤頭抵門,鐵鍬和鋤頭還留有田地裡的黃土泥巴,泥巴蹭臟了樓唳的衣裳。

許是沒想到這個時候林隨意還在乎自己的衣裳有沒有弄臟,樓唳目光複雜地看著他,過了會兒問:“之前分不清我與凶煞,後來是怎麼分清的?”

林隨意一定是分辨了真與假,不然他這樣老實的人不會讓彆人

成為吸引火力的肉/盾。

林隨意定定地看樓唳拿出絲帕擦手,張嘴道:“因為我回憶起在山上驗證樓先生身份的場景。”

當時林隨意也想探樓唳的呼吸,但也被樓唳直截了當地拒絕。

樓唳寧可讓林隨意摸了他自己的後腰,也不讓林隨意摸自己呼吸。

雖然林隨意不知道樓唳為什麼不肯用呼吸這麼簡單的辦法自證身份,但在他本就傾向於床上的樓唳是真的情況下,再回想起這一幕,心中也就有了真與假的答案。

知道是自己的原因才讓林隨意陷入真與假的迷茫,樓唳沉默了一下,擦手的動作也頓住,目光隱隱有些閃爍,語氣生硬:“我的問題。”

“沒關係沒關係。”林隨意忙說:“我還活著,樓先生不用覺得抱歉。”

樓唳抬眸朝林隨意看來,眼底的閃爍已經消失:“我不是在向你道歉。”

林隨意聲音矮下去:“……抱歉。”

樓唳眉宇重新掛上冷然,語氣疏離:“這種事若有下回,彆用呼吸試探我。”

林隨意聲音又矮下幾分:“……好。”

屋子裡安靜極了,樓唳沒有再說話。

林隨意發現自己是坐著而樓唳是站著,正想著讓樓唳坐自己站,就聽見樓唳說:“可以想彆的辦法。”

林隨意抬起頭:“好的樓先生,我知道了。”

他簡直是好好先生,好像樓唳說什麼,林隨意都會答應。

樓唳看他一眼,冷冰冰的語氣不由得緩和下來:“關窗堵門是防應朝霞。”

樓唳說:“清醒約章一般不會輕易使用,清醒約章奏效或者無效都還好,但它有隱患。”

林隨意明白了:“會讓‘夢’覺醒。”

應朝霞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但應朝霞就是‘夢’,‘夢’在看到清醒約章後就意識到夢境裡有活人的存在。

‘夢’當然要解決掉夢境以外的東西,應朝霞也就開始尋找夢境裡的活人。

“隱患發生的概率雖低,為防患未然,清醒約章不會當麵交到夢主手中。”樓唳說:“否則‘夢’第一個懷疑對象就是給清醒約章的人。”

這是林隨意在意的話題,他忙問:“樓先生,為什麼應朝霞會找我?”

在屋裡的活人可不止他一個,可應朝霞卻像是認準了他一樣,林隨意猜了一猜:“是因為上次去應朝霞屋裡就被察覺了嗎?”

“興許。”樓唳隻能給他這個答案。

林隨意也不知道自己在應朝霞那裡算不算過關,他反正是差點把自己憋死:“應朝霞今晚還會來找我嗎?”

“不知。”樓唳說:“但有一點,‘夢’殺人不分白天黑夜。”

這下換林隨意沉默了,他剛剛僥幸撿回一條命全靠急中生智讓凶煞替自己擋了一劫,如果應朝霞白天還會來找他,那個時候可就沒有能用來擋刀的凶煞了。

“她隻是懷疑你,並非認定你。”樓唳說:“她也會去找夢裡其他活人。”

林隨意感覺樓唳是在安慰自己,但他怕自己多想,就像他剛才誤以為樓唳是在向自己道歉一樣。

沉默了許久後,林隨意開口:“樓先生,除了讓應朝霞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可以提前醒來之外,還有彆的辦法讓應朝霞醒來嗎?”

樓唳從他臉上看出他的躍躍欲試:“你想怎麼做?”

林隨意說:“我想問問樓先生,夢主有沒有可能會因為夢太可怕而驚醒。”

樓唳:“隻要你能讓夢主感覺害怕。”

“我想試試。”林隨意期待地看著樓唳:“樓先生能幫我嗎?”

“你想我怎麼幫你?”樓唳問。

“就是……”林隨意搔了搔腦袋,有些不好意

思地說:“樓先生猜猜?”

“你方才被應朝霞逼到死角,我沒有來幫你。”樓唳睨著他:“知道原因麼?”

林隨意:“啊?”

他其實沒想過樓唳會來幫忙,因為樓唳也是活人,應朝霞也會對他出手。但是現在聽上去好像另有隱情?

“因為沒配合。”樓唳淡淡道:“我貿然出手會驚了你,你會更加憋不住呼吸。”

林隨意聽明白了,樓唳在暗指他們倆沒有所謂的心有靈犀,意思是不猜也猜不到林隨意想要他做什麼。

林隨意老老實實地把請求說了,他期冀地看著樓唳:“樓先生,可以嗎?”

樓唳沒吭聲。

林隨意雙手合什,求情:“樓先生拜托,隻有您能救我了。”

天亮。

趁著應朝霞清晨會去山裡的規律,林隨意帶著樓唳去找花襯衫他們。

一張吃飯用的桌子,樓唳坐在桌子後,林隨意像座下童子一樣立在樓唳身邊。桌子對麵是花襯衫、朱月和女記者。

林隨意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地開口:“清醒約章沒有奏效,應朝霞會挨個找活人。要想活命,必須得讓應朝霞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