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露鶴昨天夜裡,本來是住在彆墅客房裡的。
自從一年前林沫進到這個彆墅,薛露鶴就一直住書房。
以前她覺得書房挺好,現在林沫走後,反而覺得書房還是太擁擠,那些壘到天花板的書看不見儘頭,令人窒息。
這天夜裡,她失眠了,又一次。
從剛接手集團起,薛露鶴就染上失眠的毛病。父母暴斃,她夙夜不怠,整頓複雜的集團內部環境,同時自己拍戲事業也不能停,每天每晚都思慮過重,合不上眼,深夜也常常被電話吵醒。
久而久之,她常常睜著眼撐到天亮,隨後帶著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去開會、談生意。
她勾心鬥角、運籌帷幄,將集團拉回正軌的同時,發現自己已經感受不到情緒和情感了。
她緊接著拍了很多戲,很多很多,各種各樣,愛情片、探險片、動作片、諜戰片、藝術片……什麼都拍。
就隻是為了在聽到“開拍”之後,把自己沉浸到另一個假人的世界裡,忘記自己的真實身份,隨著劇情人物喜怒哀樂,再體味一些正常人的情緒。
後來遇到了那位,拍出她國際影後獲獎作品的老導演。
那老導演一生籍籍無名,二流導演而已,卻因為這部電影一舉成名,可惜剛拿獎沒幾天,他就駕鶴西去了。
薛露鶴為老導演痛哭三天三夜,守靈戴孝。她父母死時,辦的是西式葬禮,她也沒空守靈,甚至沒哭,可她願意為這導演守靈,整夜滿心空空地坐在靈位前。
那之後,薛露鶴娶了林沫。
再然後,薛露鶴遇到沐霏,沐霏拿出了童年信物,薛露鶴認出了那個獨一無二的女孩,開始有意無意扶植沐霏。
一年後,林沫突發出軌,薛露鶴暴怒鞭打。
卻發現林沫疑似失憶。
薛露鶴每次回想那天回家,第一眼見到的林沫,都覺得很奇怪。
那天看見林沫,薛露鶴覺得,像是忽然有人把一直關閉的窗戶打開了一條縫,光芒投進來,新鮮的空氣和花香也投了進來。
在此之前,她甚至從未注意過這些東西,而林沫乾淨澄澈的眼神,是窗前最迷人的花。
可是,薛露鶴放任自己,傷害了林沫,一遍又一遍
。
她必須砸碎這個令她著迷的精致瓷器。
薛露鶴不允許自己為彆人著迷,表麵上是因為沐霏,實際上,是她害怕。
迷上一個人,那感覺就像失重,除了不斷墜落彆無他法,而你伸出手,隻抓了一把黑暗。
誰會允許自己失重下去呢?高傲的薛露鶴絕不允許。
但,她還記得當初,在林沫身邊自然入睡時,那種莫名的舒心,那是任何安眠藥都給不了的舒心。
失眠的滋味很不好受,薛露鶴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之後,打開林沫的微信,點進朋友圈一條條的刷。
林沫換了新手機以後也換了新的微信賬號,發的朋友圈很少,區區十來條,都是一些吃喝玩樂的圖片,偶爾發一張自拍,看起來很簡單。
薛露鶴把每一條從頭到尾翻了個遍,又從尾到頭,把每**沫的自拍都下載下來,仔仔細細的查看。
當初娶林沫時,是因為集團正好需要進軍林氏所在的領域,為了擁有一大助力,薛露鶴很輕易的做出了選擇,反正結了還可以離,隻要保密做得好,合同簽的好,就行了。
剛進彆墅的林沫,性格高傲跋扈,審美舉止差勁,行為毫無邏輯,整個人時刻都像隻癲狂的野獸,薛露鶴連睜眼都不願意看她一眼。
可是現在,林沫在自拍裡,眼神澄澈明亮,神色怡然恬靜,完全跟以前是兩個人。
薛露鶴手指摸上屏幕裡林沫的臉龐,眼神幽深,唇角微微掀起,露出一個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古怪表情。
她把手機湊到唇邊,似乎是想親吻一下屏幕,卻陡然僵硬住了。
為什麼自己會對林沫如此掛念?
從發現她失憶開始,就違背常理的不斷監視、接近她;
她被人救走後,自己從理智上知道不該去找,情感上卻難以自控,掘地三尺的找人;
她搬到狹窄的小公寓樓,自己立刻買下對門,放著大彆墅不住,天天去住小公寓;
發現自己誤會了她,自己反而比對方還要難受,一定要追在她身後解釋清楚;
她說讓自己“做個好人”,這兩周以來,自己都沒對下屬發過脾氣,做事前總會想想,這是不是好人會做的事……
薛露鶴一向不屑於關心自己的感情,因
為平常沒有任何東西能讓她動感情。
可是,在這個夜雨綿綿的秋日淩晨,薛露鶴抱著林沫的照片,驟然間醍醐灌頂,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這件事顯而易見,所有外人都已看清,唯有局中人還在迷惑,探尋原因。
薛露鶴演過那麼多愛情電影,如今終於得出了結論:
自己可能是,真的,喜歡上了失憶之後的林沫!
薛露鶴身體輕輕顫抖,把手機拿遠,立刻給司機打電話,不管對方還睡意朦朧,她冷酷的說:
“備車,我現在要去公館那邊。”
她迫不及待了!
她想要找到林沫,抓住她的肩膀,對著她的眼睛,把自己的情感說出口。
薛露鶴從來不是一個壓抑情感的人,她隻是從來沒有情感,如今乍一感受喜歡的情緒,她突然就滿心喜悅,恨不得昭告天下!
薛露鶴她也是正常人,也會喜歡彆人,也有喜怒哀樂!
薛露鶴,並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變態,她也是普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