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暴雨野寺(7)(1 / 2)

被迫出道後我紅了 宗年 19167 字 6個月前

能看得出來, 那中年道士說的沒錯,山神廟確實香火旺盛供奉不斷,這裡比起燕時洵之前見過的任何一間山神廟都修建得寬闊, 足以見到資金之富餘。

燕時洵已進入大殿內,就能聞到濃濃的香火味道, 神像前的香爐裡,也堆滿了香灰, 仿佛還殘留著白天時的熱鬨氣息。

甚至從殿內顏色鮮豔尚未褪色的綢布花帶,也能看出這裡不久前剛剛舉行過一次廟會。

嘉賓們都在旁邊院子的房間裡, 中年道士和兩個村民也在自己的小屋裡聊得正熱烈, 雨幕隔絕了外麵的所有聲音, 讓光線也變得模糊不清。

空曠的大殿內, 隻有燕時洵輕微的呼吸聲散落在空氣中。

他借著從外麵照進來的微弱光線, 仰頭仔細檢查著這間正殿,腳步輕得幾不可聞。

突如其來的暴雨阻隔了節目組的行程,也衝散了車隊。在不得不借宿於不熟悉的郊野時,燕時洵顯得比以往還要警惕, 從在路上遇到那兩名村民開始,就一直不動聲色的觀察著。

並且,在沒有人察覺到的時候,燕時洵也起卦問神卦,禮節性的告知山神他們一行人的到來, 就像尋常人去陌生地做客那樣,尋求主人的幫助和庇護。

他也想要詢問這裡的山神, 這場大雨的停止時間。

——張無病沒在他眼前這件事,讓他隱隱覺得哪裡不太對,想要等雨停天亮後, 立刻去和其他兩輛車彙合。

但是,山神並沒有給燕時洵任何回應。

“望於山川,遍於群神。”

各地的山神對當地的住民而言,是比其他神仙更重要的存在。比起高不可攀的仙家,山神本就誕生於山林川澤之中,庇護一方,使土地肥沃,風調雨順,邪崇不侵。

而相對應的,當地的住民也信仰著山神,祭拜並歡慶山神的誕生。或是在山中修建山神廟,或是將村裡的大樹當做山神的化身,在它的身上披紅掛彩,係上紅繩,表達自己美好的心願和對山神的感謝。

不少地方直到現在,仍然保留有這樣的傳統。

雖然很多地方因為過度開發或是信仰流失,山神早已隨之消散了。

但從踏足於此開始,燕時洵就能鮮明的感受到此地濃鬱的山神氣息。就好像此地處處皆是山神的子民,讓山神像從前還仰賴神明天地時代那樣,神力和掌控力達到了頂峰。

可就是這樣的一位山神,卻並沒有回應燕時洵的拜訪和詢問。

就好像祂從來就不存在一樣。

這種矛盾也是燕時洵最初心生懷疑的起點,甚至一度認為此地的山神已經離開,隻留下了曾經的正神神位,才讓他誤以為此地有山神居住。

但山神廟的存在,又打破了燕時洵的這種懷疑。

不管是香火旺盛、修繕得當的山神廟,還是管理廟的中年道士,抑或是那兩名村民口中山神廟在村子裡的重要程度和廟會的熱鬨,無不證明著這是一間活的,靈驗的神廟。

而靈驗,是有神居於此間的另一種證據。

那為什麼沒有回應他……性格問題嗎?難道這裡的山神是個排外的性格,對外來的人不熱情?

燕時洵皺起了眉頭,覺得自己的思緒中少了很多塊拚圖,讓他無法順利理順所有的事情。

山神廟一般都由村子裡自行籌錢修建和維護,名聲一般也局限於方圓幾裡,所以相比於道觀廟宇,山神廟的配置和修繕一般都算不上好,裝飾也更加的接地氣,會很明顯的表現出當地的民俗特色和村民們樸素熱烈的審美。

但現在燕時洵所看到的,卻是一間裝飾精美的大殿,其上牆壁天頂到處滿畫著人物彩繪,將村民們平日裡的日常生活描繪得活靈活現,甚至每一個人都姿態各異,服飾各異,每一張臉都各有各的特點,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是不同的人,生動地好像下一秒這些人就會從牆壁上走下來。

壁畫中除了人物,還有農田屋舍,雞犬牲畜,甚至連屋頂升起的嫋嫋炊煙和後麵的山林,都被細致的描繪了下來。

其精細和相似程度,讓看到的人不由得感歎這裡村莊的富庶程度,和對山神文化保存的完整程度。

燕時洵憑借著極佳的視力,也看清了在天頂之上畫著不少動物的形象,有疾速奔跑在草木間的畫麵,也有作揖拜神的畫麵。

雖然很少有在山神廟裡畫這種圖景的,但燕時洵也能理解,這是想要表達不僅是住在這裡的村民,就連其他的動物也都受山神庇護並且感激山神。

但是當他的目光再向旁邊移動時,卻視線一凝,有些疑惑。

那是天頂最中央的一那副畫,正好在神像頭頂的位置。描繪的是一隻動物蹲在山頂的石塊上,而其他的動物都隱隱有向它作揖的姿勢。

如果綜合整間大殿來看,更像是所有的村民動物都在向那幅畫行禮,將其拱衛其中。

難道修建山神廟的人,是找了個畫工精細但對民俗並不擅長的工匠嗎?

燕時洵不由有些疑惑。

但他在大殿裡走了一整圈,都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隻能暫時將所有的疑惑都歸納在心中,就準備離開。

四周隱沒於昏暗中的壁畫上,所有畫中的人物都轉了轉被畫筆點墨的眼睛,扭過脖子,齊齊的將視線投射向燕時洵,隨著他的一步步走動而轉動脖子,視線緊緊追隨。

牽著孩子趕集的農婦,頑皮藏在門後的孩童,田間種地的村民,甚至是雞鴨鵝狗,牛羊牲畜……所有被畫在大殿壁畫中的生靈,都統一看著燕時洵。

他們身上的服裝顏色鮮豔,臉上更是畫著兩團豔紅的腮紅。在模糊暈開的微弱光亮下,顯得格外的詭異滲人。

就仿佛暴雨的陰冷也悄無聲息滲入了大殿中,順著紅黑色的地磚蔓延……

“嘩啦……”

就在燕時洵馬上就要邁開長腿從大殿的門檻邁出去時,卻忽然響起了一聲微弱的響動。

這在安靜的大殿中,顯得極為清晰。

燕時洵也瞬間回頭,眼神犀利的直射向聲音來源。

大殿內一切都安安靜靜的,牆上的壁畫依舊像燕時洵剛剛看著的那樣。他看著聲音來源的神像處,鋒利的長眉緊皺。

是老鼠造成的聲響嗎?

但燕時洵沒有因為自己的猜測而打消疑慮,而是邁開長腿直接走向了神像。

山神廟大殿內的山神像修得極為宏偉,鍍了金身披著紅布,與普通村民對神像的理解無異。

高高在上的神像麵容猙獰發怒,看上去不像個溫柔的山神,倒像是個會靠武力保護村民們的山神。

從一進大殿時,燕時洵就仔細看過這尊山神像了。

雖然怒目神像不多見,但也並非沒有。可能是在野狼峰附近常常受到野狼侵擾,所以這附近的村民才希望保護他們的山神是個孔武有力的神吧。

燕時洵這樣想著,因此並未察覺出神像哪裡有不對勁的地方。

直到現在,他因為忽然發出的聲響而靠近神像時,才忽然發覺——

這尊高大到幾乎頂到天頂上的鍍金神像後麵,竟然還藏有一個小小的空間!

燕時洵快步繞過神像轉到神像的正後麵,然後他的腳步微微頓住,狹長鋒利的眼眸因為驚訝而微微睜大。

鍍金神像背麵,竟然還有一尊小小的神像。

與正麵朝向著大殿,接受村民生靈朝拜和香火供奉的鍍金神像不同,這尊背對著大殿藏起身形的木質神像,破舊不堪,甚至被厚厚的灰塵和蜘蛛網覆蓋著。

比起神像。它更像是被丟棄遺忘的舊物。

時光和風雨侵蝕了木質神像混圓的手和慈悲憐愛的眼眸,但卻依舊能從殘留的流暢線條中,看出在百十年前,匠人雕刻這尊神像時,是懷著一顆怎樣崇敬的心,仔細雕琢打磨,最後雕刻出他心中眼中的神明模樣。

而如今,神像的頭部已經嚴重缺失,像是被老鼠啃噬而留下了鋸齒狀的殘痕,隻剩下半邊眼睛還在。一道裂痕從神像的最上方一直延伸到最下方的底座,疏鬆的木質還在頑強的維持著神像的完整,但依舊因為這道裂痕而岌岌可危,不知道哪天就會徹底碎裂掉。

燕時洵垂眸注視這神像良久,然後彎下腰,抬手輕輕拂去神像上纏繞的蜘蛛網,勉強為神像打理出一個清晰的模樣。

就在這一瞬間,一點木屑從神像眼眸旁的裂痕掉落了下來,砸進了燕時洵的手掌中。

就像是,神明哭泣。

燕時洵不由得愣住了。

“是舊神像嗎?”燕時洵低低出聲,向眼前的木質神像詢問,就好像它能回答他的問題一樣:“有錢修繕山神廟,立新神像鍍金身,舊神像就這樣扔在一旁嗎?委屈你了。”

說著,燕時洵手掐了個請神手決,另一手托住神像的底座,穩穩的將它從滿是灰塵的神台上舉了起來。然後繞過這處狹隘肮臟的空間,將這尊小小的木質神像,放到了高大神像所在的神台上,暫時請離。

隨即,他又重新步入高大神像之後,掏出隨身攜帶的手帕,迅速將這方小空間的灰塵清理出來。

但將注意力一直放在清理上的燕時洵沒有看到,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刹那,整間正殿,滿牆的人物形象都展露出畏懼的神色,皆在畫中向後退了好幾步,甚至有不少人物直接藏身在了旁邊畫著的建築中,不敢將自己暴露在外。

而壁畫和天頂上的那些動物,卻瞬間麵目猙獰,做出發怒的姿態,甚至有的伸出銳利的爪子,想要從壁畫中伸出去,直抓向那尊破損的小神像。

“燕,時洵?”

大殿之外,忽然傳來了一聲低沉磁性的男聲,呼喚著燕時洵的名字。

壁畫上的一切,瞬間如常。

燕時洵清理神台的手一頓,“嘖”了一聲。

從這個聲音和斷句方式,他就聽出了是誰在叫他。

正是那個讓他頗為看不順眼的導演助理。

那助理每次念起他的名字時,吐字發音都和其他人不同,總是會咬住“燕”的最後一個音頓一頓,才接著喊“時洵”,這樣的停頓和含糊無端產生了不少親昵感,甚至聽起來就像是關係很好一樣沒有互換全名,而是在念——

時洵。

激得燕時洵一陣惡寒,起了一手臂雞皮疙瘩。

他沒有直接回應導演助理,而是轉身將那尊破損的神像,重新放回到已經清理乾淨了的神台上,修長的手指靈活的為神像擦拭乾淨了渾身的塵土和蛛網,讓神像一點點顯露出被遮蓋住了的輪廓。

在看清神像時,燕時洵愣了下。

這是一尊足夠溫柔的神像。

眉眼低垂,唇邊含笑,混圓的肩膀和手勢都展露著圓潤的線條,顯露出溫柔慈愛的女性神明的形象。

但外麵那尊鍍金的高大神像,卻是橫眉立目,麵目猙獰,與這尊神像的形象是天壤之彆。

不像是有了新神像而將舊神像替換下來。

倒像是,有了新神,舍棄了舊神。

“燕時洵,你不在裡麵嗎?”大殿外,導演助理見燕時洵一直沒有回應他,再一次呼喚出聲。

“在。”

燕時洵皺著眉從神像後麵轉出來,剛一抬眼,就看到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殿門外,卻一步都沒有踏進大殿裡。

在看到燕時洵的身影後,一直低壓著鴨舌帽帽簷的男人才抬起頭,看向他。

住宿房間那邊隱約傳來的歡笑人聲,模模糊糊的傳到大殿外,而男人站在大殿高高的門檻外麵,卻連一片衣角都沒有觸碰到大殿之內的空氣,仿佛避諱,又仿佛厭惡。

他就像是一道沉默的屏障,無聲挺立於黑夜,隻有點點光芒模糊了他的麵容,隻有一道線條分明的側顏輪廓,隱約顯露在光亮之中。

“找我有事?”燕時洵見他不說話,冷聲道:“如果有急事的話,你可以直接進到正殿來看我在不在,而不是叫魂一樣一直喊我的名字。”

“深夜郊外隨便喊人的名字,你覺得我會回應嗎?”

男人有些奇怪:“為什麼不回應。”

燕時洵邊將那方已經臟了的手帕卷成一團握在手裡,邊向男人所在的大殿門口走去:“小的時候,你家大人沒有給你講過民間傳說嗎?還是你沒有上過九年義務教育?叫人轉身趁機搭爪的狼,牆頭的美女蛇,你不知道嗎?”

“你也不說你是誰,就喊我的名字,我怎麼知道站在我身後的是人是鬼。”

燕時洵哼了一聲,抬腿邁出大殿。

瞬間,外麵清涼爽意的雨後空氣撲麵而來,讓燕時洵忽然就感覺呼吸暢通了不少。而他的耳邊也再次聽到了嘉賓們的喧鬨聲,和一絲熱氣。

下著暴雨的外麵,竟然比大殿裡麵還要涼爽些?

燕時洵有些納悶的回身看了眼大殿,想要重新邁進去感受一下區彆。

“九年義務教育……”男人的聲音中難得帶上了些許疑惑:“那是什麼。而且美女蛇,我並沒有見過這種東西的存在。”

燕時洵:“……?”

他頓時忘了要轉身去大殿的事,無語的看向正一臉正經等待答案的男人,看上去男人並沒有在故意調侃他,而是真的在等他回答。

隻是,不知道九年義務教育?

“你沒上過學嗎?文盲?看你也不像不認識字的,連小學都沒上過嗎,還是因為你原來在山區?”燕時洵上下掃視了男人兩眼,大概估算了下這具身體裡蘊含的力量,表情更疑惑了。

這個肌肉,也不像是連飯都吃不上的啊,怎麼會沒上過學?

燕時洵頓時想起了自己小時候。

被師父撿走後師父本來想帶著他一直雲遊四方,結果經常會被遇到的官方人員勸說隻要是小孩子就要去上學,接受九年義務教育,他師父這才遺憾的在他長大了些後,把他送去了學校。

——雖然就算上學,他師父也經常幫他請假帶他出學校,一起去捉鬼驅邪就是了。

連他這個小時候一直居無定所的都被勸去上學,這導演助理是怎麼回事?

“小學……和太學類似的嗎?”男人困惑的眨了眨眼,終於恍然:“我認識字讀過書的,隻是上學早了些年,和現在不太一樣。”

燕時洵:“……沒關係,你沒上過學我也不會說什麼,你倒也不必這樣掩飾。”

就憑這張臉,一看就是二十多的人,上學再早能早到什麼時候?政策總歸是差不多的。

不過出於照顧男人的心理感受的角度,燕時洵還是沒有再提這件事,而是轉換了話題:“你來找我乾什麼?”

男人:總覺得被誤解了,但這個問題又不太好回答。如果解釋說他是一千多前讀的書,好像會嚇到這名陽間的驅鬼者……

“他們那邊準備了些食物,想要當做晚飯,看你不在我就出來找你。”男人默契的跳過了剛剛的話題:“你晚上應該還沒有吃飯,生人需要食物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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