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喜嫁喪哭(7)(1 / 2)

被迫出道後我紅了 宗年 19717 字 6個月前

房間裡的電視機還在放著節目,嘈雜的聲音從中傳來,更加襯得房間內互不言語的兩個人之間,氣氛如此僵硬。

中年男人在招呼燕時到坐在沙發上,自己卻坐立不安,下意識瞥向窗外的眼睛裡,還帶著努力想要掩藏的恐懼。

像是在害怕,房間外的某些東西。

在這一刻。

在中年男人想要獲知幾十年前好友的現狀的時候,對他而言,四麵皆是危險,仿佛窗外和門口都蹲守著擇人而噬的孤魂野鬼,竟隻有這小小的上了鎖的房間是安全的。

燕時洵不動聲色的將中年男人的反應儘收眼底,同時也在觀察著房間內的擺設。

很典型的獨居者房間,雖然整潔,但同時也沒有太多的個人物品。看起來像是房間的主人並沒有將太多精力放在自己的生活上,隻是單純的維持生命這件事而已。

但與少得可憐的衣物等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房間內無處不在的信奉擺件。

不僅桌子上供著一個小小的佛龕,裡麵擺著的,是失去了笑容顯得麵相猙獰的彌勒佛佛像。而且電視後麵的牆上,還掛著一張巨大的馬王爺畫像。

這位被民間俗稱為“馬王爺”的,被道教尊為馬靈官,位華光大帝,是道教護法四聖之一,善於用火來鎮壓邪崇。

燕時洵想起了之前在樓下時,透過窗戶看到的後院那口井。

當時那年輕人說,是用來鎮宅的,實際卻是用來鎮鬼。

井為水,而無水。

馬靈官善火,水卻克火。

一鬼一神,一水一火,相克相峙。

很顯然,這中年男人是認為自己身邊有鬼怪出沒,並且極為恐懼那些鬼怪,才會在家裡掛起一張馬靈官的畫像,想要借助馬靈官的力量來保護自己。

而且,在佛教中彌勒佛是未來佛,因為身處西方極樂世界而笑口常開,常給人和善有趣的親近感。然而現在燕時洵看到的,卻是佛像失去了慈眉善目之感,不再極樂,變得猙獰怒目。

這佛像,看到了什麼?

不僅如此,燕時洵的視線環顧房間內,除了正對著他的這兩尊分屬於佛道兩教的神佛之外,還看到了很多裝飾物。

像是掛在窗戶旁邊的八卦鏡,交叉懸在門框上方的兩柄桃木劍,放在床頭上麵的法鏡,到處張貼著的黃色道符。

還有房間裡零碎的如銅錢、木魚、葫蘆、朱砂等等,中年男人的這個房間簡直不像是臥室,而像是佛道兩教所有能夠驅鬼物品的集大成之展示,看得燕時洵直皺眉。

這位早餐店老板當年的朋友,究竟在老板遠逃他鄉之後遭遇了什麼,才會變得如此怪異,輕視自己的生活畏懼鬼怪?

“楊光……”中年男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你說你認識楊光,是楊光的朋友嗎?他現在過的怎麼樣了?”

“還有楊花,她現在還好嗎?”

燕時洵將目光從房間的擺件上收了回來,看向中年男人,平靜道:“楊光現在一切都好,隻是,楊花快死了。”

“哢嚓!”

杯子從中年男人手裡脫手,摔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原本想要借由喝水掩飾自己的緊張焦慮的男人,此時驚懼的從椅子上幾乎是直接彈跳了起來,全然不顧及灑了自己一身的水和腳邊的玻璃碎片,直接撲向燕時洵而來。

“你說什麼?”中年男人的聲線帶著顯而易見的顫抖,雙手抖著想要握住燕時洵的肩膀,卻被燕時洵微一偏身避了過去。

“楊花怎麼能死呢,不可能的呀!她妹妹,她妹妹還在,不應該會讓她死才對啊!”中年男人沒有顧及到燕時洵的反應,而是急迫的想要求得一個答案,證明燕時洵剛剛所說是在騙他。

之前在小輩麵前的謹慎和溫和,此時都蕩然無存。

已經年過四十的男人,此時又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的恐懼之中,依舊是當年那個無力改變任何事情、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切悲劇發生卻阻止不了的毛頭小子。

楊花的妹妹?

燕時洵因為男人提及到楊朵,而在心中滋生出奇怪的感覺。

根據楊光的敘述,楊朵早在幾十年前就被村民活埋而死,並且他也親眼看到了化為怨鬼的楊朵,楊朵沒有還活著的可能。

既然如此,那為何從這男人的口吻聽來,倒像是楊朵還能發揮重要作用,保護她姐姐一樣?這種篤定是從何而來的?

燕時洵暫時將疑惑放在了心裡,看向焦急的男人:“你先冷靜下來,這麼大的聲音,不怕讓門外的人聽到嗎?”

這話正中男人的忌憚,他也像是忽然反應了過來什麼,神經質的趕緊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房門,沒有聽到外麵有聲音後,他剛剛的緊張才放鬆了下來。

看到男人被安撫下來,勉強保持著理智,燕時洵這才再次開口道:“你不要著急,楊花還沒有死。隻是,她現在很危險。”

“而且,你剛剛提到了楊花的妹妹?恕我直言,她恐怕並不能保護楊花,造成楊花現在如此凶險情況的,就是楊朵。”

中年男人喃喃:“怎麼可能……楊朵,楊朵是個好孩子啊。”

“恐怕再好的孩子死了幾十年,也會變成和你記憶裡截然不同的樣子。”

燕時洵道:“我想先和你確認一下,你知道楊朵已經死了的事嗎?為什麼你剛剛會說楊朵會保護楊花?”

中年男人苦笑著緩緩搖了搖頭:“我知道。但,楊朵那個樣子,哪裡能稱得上是死去。都說入土為安,入土為安,可……”

他歎了口氣,聲音哽咽了起來,又像是在忌諱著什麼一樣,沒能繼續說下去。

燕時洵注意到了中年男人的神情,他知道現在不能逼得太緊,男人還沒有信任他,還有所保留,並且男人本身的精神狀態現在也在崩潰危險的邊緣,如果逼得太緊,隻會適得其反。

他剛剛是故意透露出楊花的危急情況的。

因為中年男人剛一開口,不等他說,就在問了楊光之後又問楊花。像是相較於他從小玩到大知根知底的楊光,楊花也令他更為擔憂和愧疚,以致於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楊花平安無事,才能安心的讓談話繼續下去。

燕時洵想要從男人這裡獲取更多有關於幾十年前的消息,並且知道村支書家裡發生了什麼,才會讓後院修著鎮鬼井、男人房間裡放著這麼多驅鬼擺件。

所以,他選擇了從男人最為擔心的事情上下手,在兩人第一次見麵男人還防備著他的狀況下,快速擊碎了男人的心防屏障。使得男人在慌亂之下理智下降,可以向他透露更多消息。

而男人本身的反應也在告訴燕時洵——

楊朵身上,有問題。

甚至,在楊光帶著楊花逃離了村子之後,除了楊光告訴燕時洵的那些事情之外,楊朵還發生了其他彆的楊光所不知道的事情。

否則,男人不會提到“入土為安”。

燕時洵的思維轉了一圈,道:“我和楊光是朋友,在楊花出事了之後,楊光就忙著照顧她走不開,所以他才委托我來村子裡一趟,想要找到能夠救楊花的方法。楊光找了個人給他看了,那位大師說,問題出在楊花的妹妹身上。解鈴還須係鈴人,必須回到當年的村子才能找到救楊花的方法。”

“但是,彆說現在楊花身體虛得根本出不了門,楊光為了照顧她也沒有時間回來。你作為楊光的朋友,應該也知道,像他們那種情況,回到村子裡來就是個死,太危險了。”

燕時洵說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表情平靜得就好像是他所說的才是對的。

從男人對驅鬼物品的依賴中,燕時洵能夠察覺到男人對能夠驅鬼的大師的敬意和依賴。想要讓男人按照他的想法說出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就必須讓男人有一個可以安心的支點,得以仰賴。

但這個支點不能是現在還沒有被男人信任的他,而是第三方人物。

所以燕時洵並沒有將事情如實相告,而是換了一個更能令男人信服的說法。

中年男人不疑有他,看向燕時洵的眼神也更加信任:“解鈴還須係鈴人嗎……”

燕時洵趁勢追擊,道:“他和楊花兩個人在彆的城市裡相依為命,生活過得很好很幸福。你應該知道,如果楊花出了事,楊光也不會一個人獨活。到那時,這兩個好不容易逃離了村子的人雙雙死亡,本來的幸福就被毀了個乾淨。”

“那是你作為楊光楊花這對幸福夫妻的共同朋友,想要看到的結局嗎?”

因為燕時洵的話,中年男人動搖得厲害。

終於,他咬了咬牙像是決定了什麼。

“好吧,救楊花需要你在村子裡找什麼?我來幫你。”

中年男人像是回憶起了原來的事情,眼帶懷念的長歎了一聲:“當年是我和楊光的粗心大意,沒想到叔伯們會狠心至此,才會讓楊朵沒能得救,這是我們欠楊花一家的,我還。”

“當年我就已經幫了楊光,也不差再幫一次了。大不了一死!反正我這麼活著也沒什麼意思。”

中年男人想通了之後,看向燕時洵的眼神也不像是剛剛的戒備。

看到目的達成,燕時洵的唇角扯開一抹笑意。

“我對村子不熟悉,也不知道該找到什麼才能幫到楊花。不過我聽了大師說的話,他指了幾個特征。要不你乾脆和我說說當年發生的事情,這樣我也好對應上大師說的特征,才好確定我們要怎麼才能幫上楊花。”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不再遮掩的說起了當年發生的事情。

中年男人當年是嘉村的孩子,名叫楊函。

他和楊光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兩人的關係好到之前在田裡乾活的時候,學著廣播裡說的評書桃園三結義,一起拉著鄰村的一個同齡小女孩,在田裡對著現攏起來的一個小土包插上幾根稻草當做神像和香爐,一起叩拜結義。

楊光拍著胸脯對他說,結了義之後他們就是比親兄弟還親的兄弟,以後要是他家裡出了什麼事,所有的事情楊光都會接手過來,讓他不要擔心。

楊函看著乾雲天的楊光,一時被震住了,然後也一口答應了下來,說隻要楊光有需要,就儘管找他,他舍了命也陪。

然後幾個孩子相互看著彼此,笑成了一團,決定扔下農活去集市上玩一圈再回來,去“打天下”。

在集市上,那個同齡的女孩子被小攤販的推車上紅通通一片的掛飾吸引了,於是幾個孩子決定,把帶有各自名字的珠子挑出來,一起編在掛飾上,一人一個,當做是他們結義的信物。

楊函鄭重的從女孩手裡接過編好的紅繩掛飾,許諾說隻要掛飾在,信義就在,他們就會一直為彼此兩肋插刀。

當年隻當是少年胡言,卻不想一語中的。

想象中的豪氣天下沒有到來,年輕的人就先遭遇了混亂。

楊光喜歡上了楊花,美滋滋的告訴楊函,他準備在蓋完自己的新房子之後,就去楊花家裡提親。

楊函很高興,他從來沒見過楊光這麼高興的時候。而因為楊光,他也開始隱隱期待起了自己娶新娘子的場景,幻想著自己未來的新娘會是什麼樣的人。

楊花的妹妹撲進楊函懷裡,小女孩咯咯笑著說哥哥也在想新娘子啦。

楊函被鬨了個大紅臉,趕緊手忙腳亂的給小女孩塞了塊飴糖,讓她不要亂說。

"哥哥,你以後的新娘子,會是我嗎?楊光哥哥娶姐姐,那你是不是就得娶我呀?"

小女孩喊著糖,用好奇的目光看著楊函,說出的話都仿佛帶著絲絲甜味,把楊函甜得暈了頭,找不到方向。

然而,年輕人的美好暢想終究隻是幻想,拗不過當家做主的老一輩。

尤其是在宗族習慣深入骨髓的村子裡,族長和宗老才是決定一切的人。

“我們家裡這麼多年都生不出兒子,就兩個賠錢貨,我死了連個來給我上香的人都沒有,各位長輩忍心看我淒慘至此嗎?”

楊花的爸爸在又一次被表兄弟用他家沒兒子的事擠兌之後,終於忍不住憤怒,直接向族長憤憤指責。

族長被楊花爸爸說動,在去祖墳上個香之後,回來說老祖宗告訴他,楊花家之所以沒孩子傳宗接代,是因為他們家有罪孽。楊花爸爸年輕的時候沒有聽從族裡的決定娶妻子,而是叛逆的娶了現在的楊花媽媽,才會惹怒老祖宗,惹怒土地神。

想要生出男孩也很簡單,必須要用楊花來祭祀土地,償還楊花爸爸的罪孽,平息土地神的憤怒。這樣一來,就能生出男孩了。

楊花爸爸很高興的同意了,村裡其他人也沒有任何不同的意見。大家都很高興,還有叔叔伯伯上門做客的時候恭喜楊花爸爸,說楊花嫁給土地神可是一件大好事啊,是楊花爸爸的福氣。

唯一不高興的,隻有從自己的村子裡聽到了風聲的楊光。

楊光找到楊函,想要問他這件事是不是真的。

因為楊函的父親是族裡的宗老之一,雖然他自己不喜歡這個稱呼,也總是讓大家不要這麼叫他,說現在已經開放了,要叫他村主任。

但不可否認的是,楊函的父親是有資格進入宗族會議,提前知道很多消息的。

楊函也被楊光帶來的消息驚呆了。

他偷聽了父親母親的談話和唉聲歎氣,聽到父親說可憐了挺好一個女孩,就這麼要沒了。而母親則勸父親,說他儘力勸過了辯爭過了,不是他的錯。

楊函覺得那一瞬間,晴天霹靂。

知道這件事竟然是真的之後,楊光顯得很焦急,連夜翻山去了鄰村,趁著夜裡所有人都睡下了之後,將楊花從家裡帶了出來。隻來得及向她匆匆解釋了幾句,就連夜跑出了村子。

跑,不停的跑!

一刻都不敢停歇。

當第二天一大早,楊函被自己的大哥慌忙拽起來,說出事了之後,才知道昨夜楊光都做了什麼。

“我以為,楊光會考慮到楊花的家人,知道村子裡的人都是什麼樣的,不會做的那樣激進。所以那時候年輕的我才會毫無保留的把我偷聽來的所有事情,都告訴楊光。”

楊函歎了口氣,向燕時洵道:“可惜,我低估了楊光對楊花的執著,也低估了村裡人的決心。”

“這麼多年我每每睡不著,從噩夢中驚醒,都會想起那時的場景,並且深深的後悔我當年直接將事情告訴了楊光。我們都太年輕了,應該謹慎,再謹慎一點的。可惜,當年我們誰都不懂……”

楊函苦笑著搖了搖頭,像是想要回到過去,改變當年的事情:“我時常在想,如果不是因為我,楊光不會知道這件事,也不會把楊花帶走,那樣的話,也許事情還有轉機,楊朵也不會死。”

“我是罪人,是殺死楊朵的間接凶手。隻是,楊朵已經死了,那好不容易逃出去的楊光和楊花,就不能再出事。要不然,我這麼多年的堅持不就成了一個笑話,我們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一場空。”

楊函緩緩彎下腰,雙手抱住了腦袋,呢喃聲漸漸低沉了下去,像是徹底陷入了往日的回憶和痛苦中。

燕時洵看著這樣的楊函,冷靜道:“楊花現在很虛弱,就是因為有鬼上了她的身。也許,你知道些什麼?楊朵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楊函沒有聽到燕時洵的聲音,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嘴裡不斷胡亂低喃著旁人聽不懂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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