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喜嫁喪哭(20)(1 / 2)

被迫出道後我紅了 宗年 19834 字 6個月前

陽光從背後照過來,將燕時洵投在地麵上的影子拉得老長,如同扭曲的鬼影在地麵上爬行蠕動,一塊塊的土地在影子下麵起伏,白色的指骨伸出又縮回,一切恍如錯覺。

野草瘋長,掩蓋了所有當年的蹤跡。

這條位於兩排村屋之間的窄路,已經完全被前麵的村屋遮蓋住了陽光,整個沒入黑暗之中。野草深處,看不清全貌,隻能隱約看到傾倒散落的石塊,和滿地狼藉的混亂。

燕時洵踩在陽光和陰影之間,仿佛是踩在陰陽的界限上。

他垂下眼眸注視著從自己腳邊一直蔓延到陰影深處的雜草,然後邁開長腿,沒有半分猶豫或驚慌,平靜的走上了這條早已荒廢的路。

土地已經久未有人走過,原本應該被踩得夯實的土路變得鬆軟,又因為長滿了雜草而到處凹凸不平。

燕時洵甫一踏上,就感覺腳下一空,馬丁靴半陷入了泥土之中。

好在燕時洵始終警惕著突發狀況,因此馬上就反應了過來,穩住了身形。

他記得很清楚,剛剛在看到那些聚集在院子門口的村民時,他也順帶將村路兩邊房屋的模樣記了下來。前麵那排村屋的後牆上,本來長滿了青苔,雖然破損嚴重,但灰色的磚石在粉碎後也依舊是灰白色的。

但現在他身旁的牆壁,卻是黑紅色的。

像是血液潑灑在牆上又氧化乾涸,每一道磚縫裡都是近乎於黑色的鐵鏽色,還模糊幾個血色的掌紋印在高處,像是有誰滿手都是鮮血的在倉皇逃跑時留下的。

燕時洵的衣衫下擺從一米多高的野草上劃過,發出“嘩啦……嘩啦……”輕微的聲音,成為了這片死寂空間裡唯一的聲音。

剛剛那個中年村民沒有騙他,這裡確實看上去已經荒廢了很久了,沿著窄路兩邊的房屋已經破敗傾頹,甚至有的房子已經爬滿了裂紋,說不準哪一場暴雨過後,就會徹底垮塌。

環境已經和燕時洵才看到過的景象大不相同,但他還是憑借著良好的記憶力,在比對了從轉角走過的長度和院落的一些特征之後,他找到了那家嫁女的人家。

燕時洵在野草叢中站定,抬頭看向狹窄荒廢的院子。

那些穿著紅色的衣服站在院門內外慶賀的村民們,已經像泡沫一樣消失不見,吹吹打打的聲音也恍然遠去,隻剩下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他就好像是在一刻鐘之內見證了一個家庭的衰敗,前一秒還熱鬨喜慶,下一秒已經荒廢無人。

院子鏽跡斑斑的鐵門已經因為嚴重的腐蝕而掉了下來,半靠在牆上,無法再遮住院子裡的模樣。但磚石壘成的牆也在多年的風吹雨打下磨損嚴重,傾斜的角度之大,讓人擔心它是否下一秒就會徹底塌下來。

紅褐色的鐵鏽水曾沿著牆壁流淌,留下了一道道長短不一的痕跡,像是已經乾涸的血液。

而被陰影覆蓋了大片土地的院子裡,也已經長滿了雜草,裡麵的地麵到處坑坑窪窪的不平整,乍一看,就像是久未有人清掃祭拜過的荒墳,墳頭草長得老高。

燕時洵伸手撥開了擋在自己前麵的雜草,馬丁靴踏在已經鬆酥的台階上時,有碎石齏粉從台階的石板上脫落下來,砸在鞋麵上發出輕微的響聲。

雖然雜草叢生,但走近了之後依舊能夠看到,院子裡的地麵上到處都散落著家具和生活用品,像是房屋主人不在了之後,留下的財產迎來了一場大洗劫,值錢的物品都被拿走,隻留下了被翻找後的一地狼藉。

房屋也同樣破敗,到處都堆積著灰塵和蜘蛛網,裡麵空蕩蕩的,隻剩下腐朽發黴的木頭,散發著難聞的潮濕氣味。

剛剛那中年村民的話,還在燕時洵耳邊回響。

據中年村民所說,這條村路的荒廢,始於楊老三一家。

楊老三先是死了媳婦和母親,接著,他新娶的媳婦和兒子也死了,最後就連楊老三自己也死在了這裡。所以村裡的人都傳言,說楊老三是有罪之人,惹怒了祖宗和土地神,所有靠近楊老三一家的都不會有好下場。於是,原本還住在這附近的人家也都趕快搬走,在彆的地方另外蓋了新房子,就連村裡的孩童也不會靠近這裡。

從那之後,楊老三家連同著附近所有的村屋都荒廢了下來。

燕時洵並不是第一次聽到楊老三的名字。

在那些為新嫁娘道喜的婆婆媳婦口中,嫁女的這戶人家就是楊老三家。大女兒私奔,二女兒嫁神,楊老三自己還要娶新媳婦生兒子。

她們說,楊老三家的二女兒是個有福氣的人,怕她寂寞,還送了她的媽媽和奶奶去陪她。

——去哪裡陪?

燕時洵想起了早餐店老板楊光向他說過的話。

楊光說,等他獨自一人再回到妻子楊花的村裡,卻發現楊花的奶奶媽媽還有妹妹,家裡剩下的三名女性成員,全都被憤怒的族長以要平息土地神和祖宗的憤怒的理由,拉去活埋在了祠堂下。

大姑娘私奔。

——楊花被楊光帶著從村子裡逃走。

二姑娘嫁神。

——楊光發現,楊朵被活埋而死。

三人還清了罪孽,楊老三能生兒子。

——楊花家裡的三名女性成員,全部活埋。

……楊老三,就是楊花的父親。

江嫣然帶著他看到的,就是楊朵出嫁的場麵。

那些村民們都知道楊朵嫁神,便是要被拉去活埋,卻還在熱鬨的為她慶祝,並喜氣洋洋的說這是一樁好親事,婆婆媳婦誇楊朵有福氣。

一股涼意從燕時洵的背後蔓延開來,連指尖都發著冷。他的心臟幾乎凍成了冰塊,直直的向下墜去。

那些村民,那些村民明明知道楊朵的下場,卻冷眼旁觀,見死不救……

他們是怎麼能向馬上就要活埋死去的楊朵說出祝賀的?怎麼笑得出來?

憤怒充盈滿燕時洵的心臟,讓他鋒利的眉眼間一片冰霜寒意,手掌死死握成拳指關節捏得泛白。

如果他還站在那間熱鬨的小院中,如果楊朵就站在他麵前,而他看著楊朵將要出嫁,很顯然,他一定會從那些村民中救下楊朵。

但同時燕時洵也很清楚,按照早餐店老板楊光和村支書家二兒子楊函的說法,楊朵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現在他麵前破敗荒廢的院子,和剛剛那路過的中年村民,才是現實。

那他剛剛看到的那些……是因為冤魂的執念而遺留在建築和環境中的記憶,還是與江嫣然有關?

燕時洵眉頭緊鎖,站在雜草叢生的院子中間,照射在他身上的陽光無法帶給他絲毫暖意。

隻有滿心的憤怒和疑問。

沒有看手機習慣的燕時洵,沒有看到那些蹲在他分屏前的觀眾們發的彈幕。

一開始在燕時洵走進村子裡時,觀眾們還興致勃勃的對著村子裡的景色打趣,說這也算是體會地方特色了。但慢慢的,觀眾們開始遲疑起來。

[燕哥沒有和其他人一起上山誒,不過到村子裡看看也挺好的。本來那幾個老頭兒和村民罵了白霜之後,我還說就不要進村了,這些人像有病一樣。但是如果是燕哥的話,我就放心了。嘿嘿,要是有誰敢罵咱燕哥,估計是直接被揍到跪地道歉了。]

[笑死,那種場景根本不會出現。你沒發現那幾個罵白霜的人有個共同點,就是欺軟怕硬嗎?一看到安南原他們這群高高大大的男的就慫了,一見到白霜這樣苗條好看的女孩就覺得自己可以了。之前那老頭兒被燕哥嚇跑的時候,我人差點沒笑抽過去,可太真實了哈。]

[前麵的分析得很到位,你看燕哥走進村子裡之後果然如此,鏡頭掃到的好幾個男的都躲著燕哥走,一句話沒敢吭聲。嘁,隻會欺負漂亮小姐姐,算什麼好東西?]

[嗯……為什麼燕哥突然就站在房子後麵不動了?他看到什麼了?]

[我把鏡頭挨個部分放大,無死角看了一圈,什麼都沒有啊。茫然,燕哥怎麼停下來了?]

[發呆?休息?想事情?]

[……半個小時過去了,燕哥還沒有動,到底怎麼回事?]

[不像是在發呆,你看燕哥的表情,他表情好可怕。我的天,原來帥哥生氣這麼嚇人的嗎?]

[所以是在想事情嗎?因為燕哥腦海中的場景我們看不到,所以才會覺得很突然吧。]

[半個小時,好的!燕哥終於動了,看來真的是在想事情了,你們看,燕哥找了個村民,好像在問這附近屋子的曆史。]

[……這楊老三是不是有點慘啊,老媽老婆全死了,後娶的老婆和後生的兒子也死了。]

[好奇怪,燕哥看這些破房子乾嘛?這地方給我的感覺好不舒服,心慌慌的手腳都發冷。不行,我得先進被窩了。]

[艸!我最害怕的就是這種廢棄的地方了,而且還到處長著雜草,這麼高根本看不清周圍都有什麼,總覺得牆頭屋後藏著什麼東西,一直悄無聲息的看著你。說不定就在你不注意的時候就竄出來了。]

[我也害怕這種地方,不過我是因為覺得這裡是殺人棄屍的好地方。你想啊,這裡也沒有人來,那往這扔個屍體都不會有人發現的,就你那麼倒黴走了進來又完全不知道這地方怎麼回事。就算那些野草下麵埋著屍體,你從屍體上麵踩過去都不知道。而且不是說心有怨恨的人死後會變成鬼嗎,萬一那屍體的主人沒走,變成鬼就在旁邊看著你,你又看不到它……]

[臥槽!快閉嘴!我租房子的時候圖便宜,旁邊就是廢棄的公寓樓。就因為之前公寓樓裡不斷有人自殺,當地人都管這裡叫凶宅,所以公寓樓才廢棄了,連帶著這周圍的房價都降了,好多沒人住的小平房。你這麼一說,我突然好害怕。]

[你害不害怕不知道,反正燕哥肯定是不怕。不信你看燕哥表情,他好像很生氣,看上去好像還想把鬼揪出來揍一頓……有人圖便宜住凶宅被鬼嚇,有人去荒屋嚇鬼,人和人真是不同。]

[不行不行,我得去看看彆人的分屏緩一緩,燕哥這裡看得我好慌,還是田園風光好。]

這話一出,不少觀眾紛紛響應,表示自己也需要。

至於那些“田園風光”的嘉賓們,他們沒有敢在路程上多浪費時間,但也沒有遵循兩點之間直線最短的從村子裡穿過。

畢竟白霜被那些村民責罵的事情,所有人都不想再次發生。

而在聯係上導演之後,嘉賓們將遇到的情況向張無病說了,因為導演用的監控效果的屏幕還沒有修好,而忙著和導演組的人一起修理屏幕的張無病,既看不到嘉賓們的分屏情況,也對剛剛嘉賓們在山上的遭遇一無所知。

直到這時,張無病才從嘉賓們口中得知他們在山上被嚇到的事情。

雖然嘉賓們也說可能是自己眼花看錯了,但張無病還是囑咐他們快快回來,一定不要在天黑之後還在外麵逗留。

因為山上遇到了屍體,再加上自己多年撞鬼,所以張無病對屍體這類有著本能的恐懼,雖然一切如常,但他總是有點發怵。

“沒事的導演,我們就是和你說一聲,不從村子裡穿過去的話需要繞一點路,到月亮溪的時間可以晚個一小會兒,怕你擔心。”

綜藝咖考慮到節目效果,沒有果斷答應張無病,而是在看了眼時間之後,沉吟著提出了折中的辦法。

“現在是三點,我剛剛看過了天氣軟件了,今天太陽落山時間是5點,我們三點半就能到月亮溪,也就是離農家樂不到一百米,幾分鐘就能走到。抓魚的話也就用個一個小時左右,在太陽落山前回去肯定沒問題。”

綜藝咖笑道:“放心吧導演,我們不是非捉到不可,要是捉不到的話我們就直接回去,不會一直待在外麵的。”

張無病猶豫了一下,覺得綜藝咖說的有道理,而且那邊嘉賓們的分屏都開著,他也不好當著鏡頭太過強硬的反駁嘉賓。

於是他點了頭,囑咐道:“注意安全。”

掛了電話後,張無病和導演組的人繼續一起看著顯示有問題的鏡頭,愁眉不展。

“不應該啊。”

導演組裡,一名專門負責保管這些貴重的攝影器械的維修人員半蹲在設備麵前,手裡握著工具。他的身邊都是拆下來的零件,而在他麵前,那個導演用監視效果的鏡頭,依舊隻能顯示出一片血紅。

“我本來以為是光學元件燒了,或是裡麵電線短路了。但是現在看,這些元件都是好的啊。”

維修人員一頭霧水,莫名其妙的道:“難道是鏡頭自己的問題?”

“可千萬彆。”副導演趕緊道:“你彆亂說話,萬一人家本來是好的,被你給說壞了怎麼辦?因為車開不進來,這些備用設備都沒法隨身攜帶過來,要是真的壞了可麻煩了,想要更換還得爬山回去取。”

維修人員無奈攤手:“就因為隨身帶的元件和備用品不夠,所以我現在沒辦法做排除法,確定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這種情況我也很少遇到,確實是無計可施了。”

而另一名工作人員也過來找張無病:“導演,家子墳村附近沒有基站,我們的設備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但是信號還是一直在減弱。等入夜了之後濕度上來,溫度下降,也會乾擾信號增幅器,到那時候直播很可能受到影響。”

旁邊的副導演苦笑:“畢竟家子墳村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哪還能有其他的。”

張無病苦惱得快要把頭發抓掉了。

他從沒像現在這樣,意識到他爸那些秘書助理的重要性。在以前,因為他的體質問題,導致他家所有人都像對待易碎的瓷器一樣對待他,生活中的大小事都有長輩交給家裡的秘書助理去做,不需要他來操心。

但是現在不同了。

作為導演,這檔直播節目的第一責任人,他需要負責節目組裡所有人的安全,協調節目組內外的大小事宜。並且因為他是第一次獨當一麵,所以很多事情都是摸索著前進,完全沒有過去的經驗可以參考。

所以當所有人都看向他,指著他來拿主意解決的時候,他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其實在節目組出發前,因為考慮到節目主要是在風景好的地方進行錄製,山清水秀的同時也就意味著開發程度低,很多城市裡習以為常的配置跟不上。所以導演組已經儘可能的考慮周全,將可能會需要的東西準備上了。像是信號增幅器、備用設備這種,更是不會落下。

但是沒想到,因為家子墳村的地勢問題導致這裡比其他地方都要低好幾度,早早的進入了秋天的溫度。雖然這就是張無病選定家子墳村的理由,但是因為第一次做導演,所以他忽略了另一個問題。

溫度低,意味著對機器設備的影響也大。

畢竟攝影和其他一些設備在貴重的同時,對保存環境的要求也要苛刻些,低溫環境會導致一些設備無法正常工作。

最後就會導致現在的狀況。

但是“心動環遊九十九天”作為一檔直播綜藝,如果無法直播,就意味著節目遭到最嚴重的打擊,沒有其他補救的措施。

作為一個才走出家門,第一次獨立做些什麼的人,張無病下意識就想要找自己信任和依賴的人求助。

當燕時洵接通電話時,就聽到張無病在電話那邊“汪嘰”一聲哭了出來。

“燕哥!!你在哪嗚嗚嗚,我這設備也出問題了,計劃也出問題了。安南原他們說在山上被嚇到了,但是我設計節目劇本的時候,沒想到他們在山上還能看到嚇人的東西。這怎麼辦嗚嗚嗚……”

燕時洵皺著眉,儘可能讓自己耐心的聽完張無病絮絮叨叨的訴苦,向他說了各種設備出現的問題,無法修理的原因,最後又哭著問他應該怎麼辦。

燕時洵假笑:“你認真的嗎,你問一個站在科學對麵的人怎麼解決科學範疇內的問題?你覺得我現在是能修理設備嗎:)”

張無病吸了吸鼻子,傻乎乎的才反應過來:“欸?也是哦。”

燕時洵抬手看了眼時間,已經快要四點了。

從天象上來推演,今天太陽落山的時間應該在五點左右。

因為剛剛所見到的江嫣然,和可能是幾十年前楊朵出嫁時場麵的重演,讓燕時洵對家子墳村的戒備升到最高。

江嫣然屢次提到讓他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出門,包括最後那句讓他離開家子墳村、然後再也不要回頭的話,更是讓燕時洵敏銳的意識到,入夜後的家子墳村,很可能會發生什麼。

但在今天早上翻越月亮山的時候,因為常年與危險同行所養成的習慣,他下意識的留意了一下翻山所用的時間,大概要一個半小時。而從家子墳村的農家樂到嘉村的地界,需要兩個多小時。

就算提高速度,整個過程也需要兩個小時左右。

這樣的話,恐怕他們無法在太陽落山之前徹底離開家子墳村,進入嘉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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